湖边柳丝在秋霞的映照下如梦里秋思般的抚着静静的水面,水面有远山淡淡的倒影。
是何处漂来一支蚱蜢舟?绿的船身,绿篷,绿的桨和橹,那上面该有个纤小的精灵吧?还是一颗诗意的童心?原来只是空空的一个小到和柳叶似的绿舟。
浅黄色的浮萍花朵斜斜地遮在舟篷上了;但转瞬,又到了浮梗的端头,啊!啊!这不系之舟。
看!小小的一个队伍呢,从芦苇深处漂出,三支、四支、五支、七支小小的绿舟,水波涟漪了,一个初生的小鱼来欣赏水面上的世界了,它见到这一队小舟,“世界上的东西巧小可爱啊”,它想着,又游到萍叶的荫下了。
难得有爱丽斯的缩身药,不然我将要变化成芥子似的小人,驾着这些小舟中的任一支,漂游在图画般的湖面上。当我闭上眼睛冥想的时候,我心飘飘地乘到小舟里去了。于是绿的光彩使我整个心灵眩迷了:我想到初发芽的杨叶,我想到雨后的芭蕉,我想到鹦鹉羽毛上的光,我想到天使,人间一切的绿,我想到青春往事,以及一切在记忆里开过花朵的遭遇;但是想不起一个容颜,一声叮当的细语,在梦般的童年里,友情也随之消逝了。
是秋风的独语吗?还是谁在哀叹:“载不动许多愁”,将愁思付于流水吧,何必要难为蚱蜢舟!
等我轻轻睁开久闭的眼,白日梦化成烟,散了,那小小的舟之队伍已经漂到更远的地方,那地方掠过一个燕子的影。
芦苇丛里走出一个孩子,她的衣服很美,脸和态度都很可爱,不过眉头却微皱着,黑色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一把尖而狭长的苇叶握在白胖的左手里,右手遮在眉际,站在水边远眺着,她在寻觅什么呢?
“你找什么?孩子。”
“我那一队水兵!”
“水兵?在这和平的湖面上?”我微微震悸了。
“嗯!坐在绿船里的蜉蝣。”
我万不会料到那一队小舟却有着这么大的使命,是水兵,兵士是做什么的?孩子心里可能明了这名词?“兵是多的,多到很有趣的程度。”孩子一定这样想。
“那队水兵坐了船在水面上游玩多么有趣!”我说。
“游玩?你知道他们是要打仗的!在湖边的深洞里有一个青蛙是他们的仇敌,他们结队打仗去了!可是您见他们回来没有?我等他们大半天了。”
“蜉蝣还会打仗?他们的生命本来就很短促啊!还会造船?还会有仇敌?”
“船是我用苇叶编的,蜉蝣是我捉住放在船上的,我几次对他们说:‘去!多去几个,你们不知道青蛙不停地吃你们的同伴吗?’我叫他们去打仗的,我手里还有许多苇叶,我可以编许多小船给他们坐,不过,还不见他们回来,一定是败仗了吧?”孩子说着引颈远眺着。
“小小的创造者啊!会编小船,会捉蜉蝣,还能创造打仗。”我对她不敢藐视;我想着凝视着她,她仍在远眺。
“你叫他们打仗干什么呀?”
“干什么?我玩。今天是星期日,我在这儿玩。”她似乎瞪了我一眼说。
“创造者的心啊,一个‘玩’,会发生如许的波折吗?”我想着,见她躬身跪在水岸上,用了一个小枝拨弄着什么。
“回来一个,你看!只是水兵没有了,一定是……”她把水边冲歪了的一个小舟拾起,检视着已经松散了的绿色船身,惋惜地说,声音很酸楚,随即在湿泥上用树枝掘了一个小坑,把这小舟无声地埋葬了。
“看!水兵变成空军了!”我指着水草梢上飞翔的蜉蝣安慰着她说,她抬起头来,拭拭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