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刚才讲的意思就是说，在美国有相当一部分对他们的一些做法提出异议，而且质疑这种做法，但这些没有在主流媒体上反映出来。包括我们的调查，我们这个调查因为大概有二十位研究人员参加，也是从不同的研究中心来，而且这个经费说到底还是美国政府支持，所以你看最后的结论是很含蓄的；但是，从一些学生的报纸上的争论，还有一些教授在不同场合谈的，远远超过这个。我为什么要补充刚才所说的，因为只从调查来讲，那是一方面的，但是从这方面就更普通一些，是普通的看法。今天我要讲的就这些，谢谢大家。
学者对话
“9·11”事件对美国的内外影响
金灿窨：
首先谢谢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给我这个机会。事实上，刚才刘教授讲的东西对我也很有启发。我是两个月以前转到人民大学的，以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工作，我们一直也在关注这个同样的问题，但是限于条件，对那种细节的把握要差一些。今天，其实我听到这些东西，对我的研究也是很有好处的，所以首先我要表示感谢。
先说一个感觉。我记得黄仁字教授讲过一个现代化的程度，社会现代化的程度在于它能在多大程度上进行数字管理，那么在这个方面可以看得出来，中美之间现在还是很有差距的。这种跟踪调查调查在美国已经是很精细了，很科学化了，就对那个政策啊，包括个人的选择啊，都非常有好处，目前我们在这一块比较落伍。这个当然牵扯好多条件，刚才刘教授讲的那个钱，就是一个大问题。一个电话可以给人家100美元，在中国这是做不到的。需要一定的国力，这个社会科学研究，其实是跟经济发展是密不可分的，像美国能够养仕三千，所以搞的比较精细。如说在我们中国，现在这个美国研究，专职进行美国研究的人大概都超过400人了，而在美国进行亚洲研究的人呢，大概数量不在20000人之下，所以他可以做得很细。我知道美国有一个博士生，作河北定县城关镇的政府组织结构研究，他可以做的这么细，然后很有献身精神，在当地娶一个农村妇女，呵呵，讲一口土话，后面结果不知道了，但是他做得很好。
这是个方向啊，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强我们中国的跟踪调查调查，那个最终的实现跟我们的国力发展相关。刚才这个地方又想指出另外一个问题，对这个跟踪调查调查也要抱有一定的距离感。我清楚地记得1993年9月，我当时在纽约住着，一个礼拜之内，美国前后出现了两个报告，一个是反移民的，一个是支持移民的，而且报告的页数都很长。先说反移民的报告，报告长达950多页，它的结论说，移民导致美国每年净补贴是500亿美元；然后，支持移民的报告是1350页，它的结论是移民每年给美国的净贡献率是900亿美元。所以说实话，这个调查也是有点问题的，其实因为跟踪调查调查选样本，提问题时有倾向性，这个里面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刘教授这个报告，比如从经济政策来讲，对美国人自身的信心，对政府政策的态度，是非常有影响的。这方面的描述应该是非常的好。但是，“9·11”事件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一部分来自国外。比如说，美国是公认的国际游资的避风港。大家知道现在国际游资量是非常大的，每天正在进行的货币交易是一万五千亿美元，超过我们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量很大，而游资在过去十年大量涌人美国，对美国新经济的发展起了很好的作用。但是“9·11”事件对美国很大的一个经济影响就是游资，因为这个安全港的形象下降了，游资的影响就下降。这个游资是老外，跟美国人无关，像这个问题跟踪调查就显示不出来。事实上，2000年美国获得的海外投资大致在3200亿美元左右，然后2001年年底，降到了1300亿美元，一年降了60％，今年大概会在1000亿美元之内，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沙特阿拉伯的资本，沙特阿拉伯大概在美国有4500亿的资本。这一两个月，因为美沙之间的政治矛盾上升，沙特的资本现在已经有1000多亿流出来了。据我了解，中国的公司、中国的外管局，正在动脑筋怎么把这里面的一部分资本搞到我们中国来，呵呵。
刘金云：
对不起，我稍微插一句。刚才金教授讲得很对，就是美国确实出现这个问题。刚才我讲到，美国移民局定了一个政策要按手印，中东国家的人要按手印，只有一个中东国家的人可以不按——沙特阿拉伯。这样，它可以讨好这个国家，给这个国家一个特殊的待遇。所以你明显可以看出来，它采取的政策根本不是所谓的一视同仁。
金灿容：
另外，还有一个经济上的影响，就是这个赤字。赤字大概今年这个财政年度，美国政府将有1650亿美元的赤字，四年一遇，头一次赤字。它是属于政府的选择，像这个政府选择大概跟踪调查还看不出来。
总之是这样，我觉得跟踪调查很有价值，但是如果全面看影响的时候，我们还需要把视野再开阔一点。“9·11”事件的影响非常久远，我总体的判断是这样的，就是这个事件还没有结束，还在发展之中。比如说恐怖分子报复再来一次袭击，而且袭击的是核设施，那么事件影响就会很复杂了。还有比如打伊拉克，伊拉克我看它是要打的，应该是在明年春天，但是如果这次军事行动不太顺利，反恐当中所存在的种种问题，比如刘教授所提出来的，比如目标不清楚啊，时间是无限期啊，种种问题大家就会提出质疑。总归就是“9·11”事件还没有结束，影响还没有结束，这是一个大的判断。
截至目前，这一年它的情况是这样，内外都是有影响的。对内，刚才刘教授讲得很好，但截至目前这一年的影响，对外的影响可能更大一点。我记得“9·11”那一个礼拜的时候，《新闻周刊》专门出了一个专辑，是他们的一个主编和几个著名的历史学家的一个座谈，很散漫的一个座谈，他们大致的结论是这样的：第一个结论跟我刚才讲的一样，就是说这个事态的最终影响性还不清楚，因为事态还在发展，这是一个结论；第二个结论就是说，“9·11”事件对内部的影响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因为如果“9·11”事件改变了美国，那么它的影响就大了。但是，这一方面的影响目前还不能下结论，还看不清楚，现在看得比较清楚的，就是美国对外部世界的态度变了，这个事情是比较清楚的。
综合来讲，现在美国对外部的态度，应该讲变得比以前更有进攻性，更不宽容，所以存在这一些危险性在这里面。我个人觉得是这样，从外部影响来讲，在这一年里面，美国人在战略上是得大于失的，它获得了很多东西。这包括四个方面：
一个就是政治上的影响，它成功建立了一个它主导之下的反恐联盟。这样，美国在政治上影响世界就多了一个渠道，一种口号，一种意识形态；还有一个就是大国关系。“9·11”以后的大国关系，说实话空前的协调，所有的大国都表态非常好，普京总统是大国领袖里面第一个打电话给布什总统的，我们的江主席是亚洲领袖里面第一个打电话给美国总统的，所以应该讲，在大国关系里面美国现在调节得比较顺手。
还有第三个收获，就是地缘政治方面的收获。美国的影响力进入到中亚，渗透到南亚，然后重归了东南亚，这些布局说实话以前它要进去是非常敏感的。比如说如果大家想像一下，就是两年以前美国人要是在五个斯坦共和国中亚共和国驻一兵一卒，他们的反映就会非常大；现在它轻易就进去了，而且一句话都不说，打着那么个旗号就进去了，而且有一点迎合美国的意思，所以这是挺大的一个收获，就是地缘政治的布局对美国更有利了；
那么，第四个收获就是美国军事革命理论又得到了实践。美国在军事革命理论方面，现在是走到比较前面了，不仅是武器装备走到比较前面，军事革命理论也走到非常的前面，然后又得到一次实践的机会。
这里我顺便提醒一下，就是战后以来，大国军队里面唯一一支一直在作战的军队就是美军，所以包括美国的记者有时候会贬低美军，外界也容易贬低美军，实际上这是不对的。大家注意看，美军是一直在作战的，所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是非常非常强的，它的实践经验非常强。可能大国里面频率第二高的应该是我们中国，中国战后六次用兵，中国用兵和别的国家不一样，就是说不符合常情。比如三年自然灾害以后，应该不能打仗了，对吧？结果打了一场印度战争，还打得挺好，所以日本人觉得中国行为难以预测就在这里，觉得神出鬼没，是没有办法预测的，其他国家实际上用兵次数并不多，包括原来大家印象当中比较强大的苏军，实际上是有问题的。苏军的常规作战能力是不强的，20世纪30年代末苏联人打芬兰打得比较惨，这也是后来希特勒攻击苏联的一个原因吧。然后，最近打车臣，它的常规军力也是有问题的，这是题外话。
总归是这样，美国的一个收获，就是它的军事革命理论得到了实践，再次证明了它的军事威力。这个里面还要附带讲一下，我们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后，主要是李登辉访美以后，也在正儿八经地整军，但是我个人有一个担心，我不是军事专家，我是从历史的常识来讲有一种担心，我们的落后不光是装备上的落后，还有观念上的落后。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呢？就是战略上的学者错误，就是钱是投进去了，但是如果投的不是地方，那就比较麻烦了。大舰巨炮主义，然后第一次出巡就被人家炸沉了，花了很多钱，一分钱没用上。在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军队发展要注意一下人家观念的变化，不能投入的资源最后打了水漂，这是一个附带的一个说法。
那么，美国在外交上最大的一个，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就是观念的变化。特别是今年以来，美国对外面态度观念变化很大，一个就是地位变了，在“9·11”以前你要说美国人是霸主，霸权主义，它是很不高兴的；但是，现在美国欣然认为自己是现代罗马，所以心态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它要承担起现代罗马的责任。所以这是一个变化，大家需要注意。然后在新的心态之下，它的战略也在变，6月1日布什总统在西点军校讲话当中，就提出了先发制人战略，或者还有一种好听一点的叫防御性干预。
这是美国战略上的改变，就是先发制人，美国历史上历来是后发制人的。大家知道美国是一个民主国家，对外作战需要得到内部的支持，它的内部动员通常比专制国家困难一些，美国历史上就是哀兵之态，就是挨一下打，然后让老百姓火了，然后就动员起来了，这是过去一贯的战略，后发制人。但是，现在它改成了先发制人，这是美国军事思想军事战略变化很大的。
还有两个小的变化值得注意，一个就是4月份的QDR，四年战略评估报告。这个里面是这样的，它不把某一个具体的国家当作敌人，而把具有攻击美国能力的所有的国家团体和个人作为敌人，所谓的capability Based，这是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这个意味着，美国潜在的敌人可以有很多类。还有一个变化，就是2月7日洛杉矶时报暴露出国防部内部的一个报告，这个里面把7个国家当成潜在的核打击对象，包括我们中国。对此，中国人心里是很难受的。这个出现说明一个什么问题，说明“9·11”以后美国的核门槛下降了，它是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动用战术核武器，进行军事作战。
这都是战略上的一些变化。
最后我讲一点，就是刚才刘老师讲的一切东西，集中到一点就是美国如何摆正这个自由和安全的关系。这个可能是未来美国的一个大挑战。美国这个国家是相对来讲最开放的，是一个典型的开放社会，这个国家的弱点和力量都来源于此。它的弱点说实话就跟这个有关，“9·11”之所以也能够袭击成功，绝对跟美国的自由度是有关系的，在一个专制的国家，这些人早就给逮起来了，哪容得你上飞机去学习啊，在飞机学校学习是不可能的。所以，美国遭到攻击，有人骂联邦调查局什么的，他们当然有一定的责任，但从根本上讲，美国这个社会的性质就决定了它是易于受到攻击的，非常脆弱。另一个方面从常情来讲，美国社会的公开性确实是它的力量来源所在。
现代发展理论证明，我们人类的发展模式，基本的发展模式就是三种，第一种就是资源投入型的增长，就是各种的经济要素投人比较多，获得一定的回报，我们东亚地区的增长基本上就是这种形式的增长。资源投入型增长，这种增长是比较慢的，产出回报率是算术级的增长；第二种高级一点的叫技术创新型增长，欧洲、日本、美国都很强，从我们中国人历史上看，我们也具有这种能力，比如我们搞的两弹一星，说明我们中国人大型的工程也还是可以的；最高型的增长叫制度创新型增长，这个是美国独一无二的，别的国家无法望其项背，而这个制度创新型增长，它的社会根源就是在于美国社会的开放性，文化上的宽容，美国社会各种乱t杂八的生活方式都可以生存，各种各样的组合都可以存在，所以创新的机会就比别的国家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