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大新语—百年北大的经典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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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辩驳

。严复任北大校长时,主张学习西方新学,努力提倡学习外语,除国学课外,所有课程,都用外语讲授。一时“校中盛倡西语之风。教员室中,华语几绝。开会计事,亦用西语。所用以英语为多,有能作德语者尤名贵,为众多称羡”。当时的英语教员徐崇钦,一上课就讲“我们的西国”如何如何,他在教务会议上也讲英语,于是大家也跟着讲。急得听不懂英语也不会讲英语的沈尹默抗议说:“我固然不懂英语,但此时此地,到底是伦敦还是纽约?”并威胁:“以后你们如再讲英语,我就不出席了。”此后,满室西语之风稍敛。

020世纪20年代,章士钊质问主张“全盘西化”者:“中国文化实有其绝大之价值。……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我们何反轻视本国文化呢?”北伐战争时期,国民革命军攻克杭州以后,蔡元培以浙江政治分会委员身份在市民大会上发表演说。有几个与蔡政见不同的年轻人指着蔡说:“这个投机分子来了!”蔡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道:“我开始革命时你们全没有出世呢!”接着用激昂慷慨的言辞陈述军阀的专横和人民的疾苦,令全场民众为之动容。

。对于蔡元培在北大实行“兼容并包”主义,容纳旧派学者,允其登台授课之举,胡适持有异议,他认为:“蔡老先生欲兼收并蓄,宗旨错了”,北大应是革新基地,不应存在“新旧并立现象”。陈独秀则对胡的这一说法不以为然。他在给胡适的信中说:“北京大学教员中,像崔怀庆(适)、辜汤生(鸿铭)、刘申叔(师培)、黄季刚(侃)四位先生,思想虽说是旧一点,但是他们都有专门学问,和那班冒充古文家、剧评家的人不可同日而语。蔡先生对于新旧各派兼收并蓄,很有主义,很有分寸;是尊重讲学自由,是尊重新旧一切正当学术讨论的自由,并不是毫无分寸,将那不正当的猥亵小说、捧角剧评和荒唐鬼怪的扶乩剑侠、毫无学识的丹田术数,都包含在内。

……他是对于各种学说,无论新旧都有讨论的自由,不妨碍他们个性的发展;至于融合与否,乃听从客观的自然,并不是在主观上强求他们的融合。

我想蔡先生的兼收并蓄主义,大概总是如此。”新文化运动前期,周树人独居北京绍兴会馆,处于报国无门、救民无法的境地,心中极为苦闷,时以抄写古碑、辑录旧文消遣时日。当时,其友钱玄同正在为《新青年》筹稿,经常来周的居处闲谈。某日,钱又身着长衫,提着皮夹兴冲冲来到绍兴会馆。钱见周书桌上一叠叠抄写的古碑文,就问:“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答:“没有什么用处。”钱又追问:“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没有什么意思。”钱再一次建议说:“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周拒绝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钱争辩说:“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这句话打动了周的心,终于答应钱走出沉默,动笔写文章。不久,周就写出了第一篇抨击吃人的旧礼教的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发表在《新青年》1918年4月号上,署名“鲁迅”。从此,世人才知“鲁迅”之名。周也因此而一发不可收,成为新文化革命的主将。

胡适曾为文,论中国深受“五鬼”之害,即贫、病、愚、乱、贪。而为患最甚的帝国列强,却只言未提。陶行知乃写诗匡之曰:“明于考古,昧于知今,捉住小鬼,放却大魔。”1923年,胡适曾为青年拟了《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把《三侠五义》、《九命奇冤》也列入。梁启超对胡适说:“我便是没有读过这两部书的人,我虽自知学问浅陋,但说连国学最低限度都没有,我不服。”徐志摩看了《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后,说:“惭愧!十本书里至少有九本是我不认识的。……我是顶佩服胡先生的,关于别的事我也很听他话的,但如其他要我照他定的书目用功那就叫我生吞铁弹了!”胡适考证南朝陶弘景的《真诰》,发现《真诰》根本是抄袭《四十二章经》的,胡适以为是侦破了一桩千年的窃案。史学家陈寅恪却告诉他,朱熹早在七百年前就发现了。

胡适和汤用彤闲谈。汤说,我有一个私见,就是不愿意说什么好东西都是从外国来的;胡适也笑对他说,我也有一个私见,就是说什么坏东西都是从印度来的。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谭鑫培的戏风靡北京时,各大学的师生中多有“谭迷”,北大也不例外。一天课间休息,教师们闲话谭的《秦琼卖马》时,胡适插话:“京剧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马,用两把旗子就算是车,应该用真车真马才对……”在场者都静听高论,无人说话。只有黄侃立身而起,问道:“适之,适之,那要唱武松打虎怎么办?”有一学期,胡适和梁漱溟在同一时刻开课,胡讲“中国哲学史”,梁讲“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胡在楼上,梁在楼下。在当时的学生看来,胡为留美的洋博士而大讲中国哲学,梁作为一名身着布鞋布袜的土学者而高谈东西文化、西洋文明,根本就有点滑稽。但两人都能讲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所以都非常叫座。两人在讲课时经常唱对台戏。胡经常对学生讥讽梁说:他连电影院都没进去过,怎么可以讲东西文化、印度哲学?岂不是笑话?梁则说:胡根本不懂什么叫哲学,正犯着老圣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毛病。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平日的交往,学生也都十分佩服两人的学问。

胡适与钱穆都对《老子》很有研究。胡继承传统的说法,认为老子略早于孔子;钱则创立新说,认为老子略早于韩非,后于孔子。一次,两人不期而遇。钱说:“胡先生,《老子》成书的年代晚,证据确凿,你不要再坚持你的错误了!”胡说:“钱先生,你举出的证据还不能说服我;如果你能够说服我,我连自己的亲老子也可以不要!”据说,胡有一次在课堂上对同学谈起他和钱的分歧时,还大发感慨地说:“老子又不是我的老子,我哪会有什么成见呢?”胡适说:“从前禅宗和尚曾说:‘菩提达摩东来,只要寻一个不受惑的人。’我这里千言万语,也只是要教一个不受人惑的方法。被孔丘、朱熹牵着鼻子走,固然不算高明;被马克思、列宁牵着鼻子走,也算不得好汉。”翦伯赞说:“很显然地,当胡适说这段话时,他自己已经被杜威牵着鼻子走了。”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说:“中国读书人专好安坐室内,不肯劳动身体,所以他种科学也许能在中国发展,但要中国人自做地质调查,则希望甚少。”丁文江反驳道:“我们已有一班人,登山涉水,不怕吃苦。”丁曾任北大地质系教授,并主持创办我国第一个地质机构——中国地质调查所,对中国地质事业的发展贡献甚巨。

抗日战争之前,金岳霖与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及林徽因在北京住前后院。他常常看到梁思成为了古建筑上的某个数据而在房顶上上下下,就为梁林夫妇编了一副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梁思成听了很高兴,还说:“我就是要做‘梁上君子’,不然我怎么才能打开一条新的研究道路,岂不是纸上谈兵了吗?”可林徽因并不领情:“真讨厌,什么美入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可做似的。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吴宓有一时期在报纸上发表了他的爱情诗,其中有‘吴宓苦爱毛彦文,九洲四海共惊闻。’有一同事觉得不妥,便请金岳霖去劝吴宓。金对吴说:“你的诗如何我们不懂。但是,内容是你的爱情,并涉及到毛彦文,这就不是公开发表的事情,这是私事,私事是不应该在报纸上宣传的。我们天天上厕所,可是我们并不为此而宣传。”吴闻言不爽,说:“我的爱情不是上厕所。”金争辩说:“我没有说你是上厕所,我说的是私事不应该宣传。”后来金回忆此事,感觉自己当时说的话“确实不伦不类”。

“五四”时期以写新诗著名的康白情,1919年前在北京大学念书时已自视甚高。他是新潮社成员,每次上课,照例迟到。他选了马叙伦的“老庄哲学”课,没有一次不迟到的。马授课颇为专注,对学生是否缺课,有无迟到,从来不大注意。一日,马开讲《庄子》,讲得正兴起十分得意时,康又推门而入,全班学生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康。这次,马忍不住了,放下《庄子》责问康何故来迟。康答:“住得太远。”马火气大发,说:“你不是住在翠花胡同吗?只隔了一条马路,三五分钟就可走到,何谓远!”康马上说:“先生不是在讲庄子吗?庄子说:‘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先生不以为远,而我以为远。”马其时正在大讲“白马非马”,高谈玄理。康诗人就以诡辩术回报。气得马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宣布下课。

“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新派人物提倡新道德,提倡男女平等,反对纳妾。而辜鸿铭则认为这是大大的荒谬,是“中国人不识货,把古董卖给了外国人”。他说,男人纳妾是很有必要的,理由是:“‘妾’就是‘立女’嘛!其妙用就在于男子疲倦之时,有女立其旁,可作扶手拐杖之用也。故男子不可无女人,尤不可无扶手之立女!”有人反驳道:“那女子疲倦时,为什么不可以将手靠男人呢?”辜鸿铭从容申辩:“你见过1个茶壶配4个茶杯,哪有1个茶杯配4个茶壶呢,其理相同。”有洋人不服辜鸿铭,称一夫多妻,太不人道。辜反驳道:“这有什么稀奇?男人好比茶壶,女人好比茶杯,一把茶壶配上几只茶杯,不是中西同理,很自然的事吗?而且中国人纳妾是光明正大的,不似你们西方人偷着养情人。”他尝振振有词言道:“中国的那些纳妾成群的达官贵人们,倒比那些摩托装备的欧洲人,从马路上捡回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供其消遣一夜之后,次日凌晨又将其重新抛弃在马路上,要更少自私和不道德成分。”有外国女士反驳辜鸿铭,言:“既然男子可纳妾,则女子也可多夫,如此才算平等。”辜听后,大摇其头,以为不可,并徐徐道出自己的观点:“不行不行,论情不合,说理有亏,对事有悖,于法不容!”并反问:“夫人出行,代步是用洋车,还是汽车?”妇人答道:“汽车。”辜言:“这就对了,汽车有四个轮胎,请问府上可备有四副打气筒?”此言一出,举座大笑,并广为传称。

辜鸿铭早年在西洋留学,祭祀祖先上供食品,并下拜叩头。外国人见状嘲笑说:这样做你的祖先就能吃到供桌上的饭菜了吗?辜鸿铭马上反唇相讥:你们在先人墓地摆上鲜花,他们就能闻到花的香味了吗?“五四”运动时期,辜鸿铭在一个日本人办的《华北正报》里写了一篇文章,大骂学生运动,说学生是野蛮的暴徒。罗家伦看报之后很不满,把这张报纸带进教室,质问辜道:“辜先生,你从前著的《春秋大义》,我们读了都很佩服,你既然讲春秋大义,你就应该知道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的,你现在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骂我们中国学生,是何道理?”这一下把辜气得脸色发青,他很大的眼睛突出来了,一两分钟说不出话,最后站起来拿手敲着讲台对罗说:“我当年连袁世凯都不怕,我还怕你?”郭沫若批评林语堂叫青年读古书,自己却连《易经》也看不懂,而英文也不好。林反驳说:“我的英文好不好,只有让英国人、美国人去批评,郭沫若是没有资格批评我的英文的。至于读《易经》,我读了不敢说懂,郭沫若读了却偏说他懂,我与他的分别就是这一点。”刘文典睥睨古今,对同时代的新派学人多有不满,一次上课时谈及鲁迅,轻蔑地伸出小指,口中不置褒贬。50年代高校思想改造,有人责问他当年为何侮辱鲁迅,他辩解说:“我何尝侮辱他,中国人以拇指比老大,那是表示年龄的,自古英雄出少年,鲁迅是我同学中最年轻有为的,我敬佩他是当代才子,所以伸出小指。”对方无话可说。其实,知情人都知道,刘文典比鲁迅小了10岁,他的辩解无疑是一种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