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爱好文学、美术,以余力照相,写字,作诗文,皆精妙。与人交游,和易可爱,善诙谐,老友或与戏谑以为笑。”周作人说马裕藻:“性甚和易,对人很是谦恭,虽是熟识朋友,也总是称某某先生。这似乎是马氏兄弟的一种风气,因为他们都是如此的。与旧友谈天颇喜诙谐,唯自己不善剧谈,只是旁听微笑而已……他又容易激怒,在评议会的会场上遇见不合理的评论,特别是后来‘正人君子’的一派,他便要大声叱咤,一点不留面子,与平常的态度截然不同。”01926年金岳霖留学回国,先受聘于清华大学教授逻辑学,并受校方委托创办了清华大学哲学系,担任系主任。当时的哲学系只有金岳霖一个教师,也只招到沈有鼎一个学生,一师一生,号称一系。那时的金岳霖只有32岁。
金岳霖的衣着很有特色,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每一学年开始,给新的一班学生上课,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金平常永远是腰板笔挺,西装革履,皮鞋擦得油光可鉴,上面绝对不会有灰尘。夏天穿短裤还一定要穿长筒袜,因为在当时看来,gentleman穿短裤一定要穿长袜。
一日,金岳霖登台演讲,讲到得意处时,忽然停下,对学生说:“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然后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一个跳蚤,捏在手中细看,表情甚为得意。
冯友兰在西南联大任教时,留有长髯,身穿长袍马褂,颇有道家气象,他本人经常提倡人生哲学的多重境界。一次,他在去上课的路上遇见金岳霖,金问他:“芝生,到什么境界了?”冯答:“到了天地境界了。”两人大笑,擦身而过,各自去上课了。
马嘶描述他眼中的冯友兰:“我最早遇到的是位蓄着长长胡须的长者。他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手中握着一根手杖,腰杆挺得很直,昂首阔步地前行。他神态自若,旁若无人,走得沉稳而快速。第一次与他相遇,我的心不由怦然一动。我直觉地判断,这是一位杰出人物……我不止一次地:遇见他。
他总是从容不迫、不急不缓地走着,不知他到哪里去,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他常是从美丽的燕南园那边走过来,走在未名湖畔的石径上。那根手杖只是在他手中握着,并不拄在地上,有时又扬得老高。他的筋骨是健壮的,透出一种仙风道骨的飘逸之气。因而我猜想那手杖只是他舍不得丢弃的心爱之物……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冯友兰先生。”学生曾形容在大学任教时的刘文典:“记得那日国文班快要上课的时候,喜洋洋地坐在三院七号教室里,满心想亲近这位渴慕多年的学术界名流的风采。可是铃声响后,走进来的却是一位憔悴得可怕的人物。看啊!四角式的平头罩上寸把长的黑发,消瘦的脸孔安着一对没有精神的眼睛,两颧高耸,双颊深陷;长头高举兮如望空之孤鹤;肌肤黄瘦兮似辟谷之老衲;中等的身材赢瘠得虽尚不至于骨子在身里边打架,但背上两块高耸着的肩骨却大有接触的可能。状貌如此,声音呢?天啊!不听时犹可,一听时真叫我连打几个冷噤。既尖锐兮又无力,初如饥鼠兮终类寒猿……”在北大任教时的陈垣,经常穿着一件黑马褂、长袍,“不长不矮,胖胖的典型身材,方方大大的脸,高高阔阔的前额,一副黑边老花眼镜平常是不大戴的,每次讲课时,总是临时从怀里掏出来戴上,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两撇浓浓的八字胡,这八字胡带来了无限威棱。”傅斯年体胖,被朋友称为“傅胖子”。有人描写其形,说傅是“一个肥头胖耳的大块头,他有一头蓬松的头发,一副玳瑁的罗克式的大眼镜。
他经常穿着那时最流行的大翻领ABC衬衫,不打领带,外面罩上一套卡其西装,那副形容,说起来就是那类不修边幅的典型,但却显示了与众不同的风度。他似乎永远是那么满头大汗,跟你说不上三句话,便要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巾,揩抹他的汗珠。”1949年盟军统帅麦克阿瑟访问台湾,当时国民党政府刚退守台湾,迫切需要美军的保护,因此视麦克阿瑟为太上皇。麦克阿瑟专机到达台湾时,蒋介石亲率五院院长、三军总司令等政要到机场迎接,并通知傅斯年到场,傅虽然去了机场,但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风格。第二天重要报纸刊登的照片,当天在机场贵宾室就座的仅三人,蒋介石、麦克阿瑟和傅,其他五院院长及政要垂手恭候,三军总司令立正挺立,傅则坐在沙发上,口叼烟斗,翘着右腿,潇洒自若。当时报纸新闻说:“在机场贵宾室,敢与总统及麦帅平坐者,唯傅斯年一人。”熊十力生活十分俭朴,房间除床板、旧床褥、书架和书外,余物不多,吃穿用总在凑合之度。熊对外表不甚重视,打扮起来也是超凡脱俗,衣着像是定做的,样子在僧俗之间,袜子是白布高筒的,十足的僧式。平时喜立不喜坐,冬不御裘,御裘则病。炎夏时节,常穿一条中式布裤,光着上身。见客也是如此,无论来什么客人,年轻的女弟子、学界名人、政界要入,他都这样,毫无局促之态。
汤用彤是享誉国内外的国学大师,但他平日除读书、写作、讲课外,几乎无其他嗜好,琴棋书画全不通,不听戏,不饮酒,不喜美食,不听西洋音乐,也不看电影,更不跳舞。生活非常节俭,常常穿着一件布大褂、一双布鞋,提着夫人为他做的一个布书包去上课。钱穆称赞他“奉长慈幼,家庭雍睦,饮食起居,进退作息”,俨然一位“纯儒之典型”。
季羡林形容老北大时期的汤用彤:“他面容端严慈祥,不苟言笑,却是即之也温,观之也诚,真蔼然仁者也。先生虽留美多年,学贯中西,可是身着灰布长衫,脚踏圆口布鞋,望之似老农老圃,没有半点‘洋气’,没有丝毫教授架子和大师威风,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幸福之感,浑身感到一阵温暖。”作家马嘶如此描述他在北大读书时期的汤用彤:“汤先生矮胖身材,一头短而亮的白发,戴一副黑框眼镜。开会时,他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远远望去,那白雪似的短发亮得耀眼,配着那红润的圆脸和黑框眼镜,像是一尊良善的普救众生的佛。刘绍棠在《想起老校长》一文中形容汤先生时写道:‘这位哲学界的老前辈,很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出关》中的老子。’比喻可谓贴切。”柳鸣九回忆朱光潜说:“我见到朱光潜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虽然瘦小单薄,白发苍苍,但精干灵便,神情烁烁,他宽而高的前额下一对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老是专注地注视着、甚至是逼视着眼前的对象,手里则握着一支烟斗,不时吸上一口,那态势、那神情似乎面前的你就是他观察分析的对象,研究揣摩的对象……坐在他面前,你似乎感到自己大脑的每一个皱褶处都被他看透了,说实话,开始并不感到舒服自在。”有人描述晚年的宗白华:“他常常从朗润园那边踯踽独行地走来,沿着湖边弯曲的小径,慢慢地消失在绿树丛中。他那身穿旧布衣、肩挎绿书袋的身影,看上去是再平凡不过了,而他那恬淡宁静得如超尘出世般的仪态,却流溢出大智者的独特心境和风采。我常觉得,他犹如未名湖水那样的纯净明澈,没有浑浊的泥沙,没有眩目的漩流,有着永恒的美。而他那些独辟蹊径、隽永明洁的美学著述,也是这种人格的体现。”张翼星在《大师的风范》一文中描写张岱年:“人们常说,北大老一辈教授的故事多。所谓‘故事’,就是由于个性鲜明,流传着不少超凡脱俗的轶闻趣事,往往让人忍俊不禁,回味不止。不过,张先生的生活举止,却显得比较平常,这类故事似乎不多。常见他身着布衣,脚踏布鞋,说起话来节奏较快,还带点口吃。遇见熟人,总是满脸慈祥、憨厚的笑容。仔细一点看,他的脑门比较宽,显出一种哲人的睿智。”张岱年的弟子宋定国回忆张岱年:“张先生一年四季,穿着都非常俭朴,夏天就是那么一身极普通的单衣,而其他三季,外面总是套着那一身褪色越来越严重的上世纪60年代流行的便装,胳膊肘和袖口都磨损得泛出白色或绽开了边,即使在过年时,衣着依然如常。虽不修边幅,却总是干干净净。而书房内的摆设则一直保持老样子。至于谈吐,虽然算不上利索,但朴实得简直能让你感触到他那颗赤诚的心的跳动。……哦,在同老先生的接触中,我才真正地感触和体察到了什么叫‘淡泊’,什么叫‘宁静’,什么叫‘大智若愚’,什么叫‘大道无形’!”何兆武回忆西南联大时期的汪曾祺说:“我同宿舍里有位同学,是后来有了名的作家,叫汪曾祺。他和我同级,年纪差不多,都十八九岁,只能算是小青年,可那时候他头发留得很长,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扣子只扣两个,趿拉着一双布鞋不提后跟,经常说笑话,还抽烟,很颓废的那种样子,完全是中国旧知识分子的派头。”王瑶嗜烟,据其学生郑立水回忆,王最引入注目的就是他常年不离口的烟斗:“他的烟斗不仅不离手,说他不离口也不夸张,清晨醒来一睁眼,先生便将烟斗含在嘴里。洗脸时,先是将烟斗推向嘴角的一侧,将打好肥皂的毛巾擦洗另一侧,然后再将烟斗推向擦洗过的一侧,再擦洗这一侧。及至全擦洗完,再一只手使劲握住烟斗连吸几口,这才完成了洗脸的全过程。……谈王先生的烟斗不能不说他吸的烟丝。他说他的烟丝是很一般的,但必须经由自己喷洒上从非洲桑给巴尔进口的香料。我平生不吸烟就是腻烦苦涩的烟味,但我却喜嗅从他口中弥漫出的一种高贵的芬芳。对此,别人也有同感,因而王先生说,我吸烟是让别人来享受的。”郭麟阁学问精深,人品高雅,被誉为一代名师,但他却没有“闪光的外表”。他的学生回忆说:“在见到他之前,他对我们来说,是‘如雷贯耳,,但一见却多少令人有点失望,他与我们在低年级见过的那种戴金丝眼镜、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教授很是不同,看起来显得很有些土气,全然没有他留学法国多年的痕迹。他的外观像一个憨厚的农民,一口河南乡音,常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卡其布中山服,剪裁缝制得甚不讲究,看上去也不那么整洁,甚至胸前还有个把小污渍。他身材高大,满脸通红,精神充沛,声音洪亮,他常以自己‘身体好’而骄傲。有时,他不无得意地说:‘我满可以工作到九十岁,一百岁,没问题!’说到最后一个片语,头沉醉地摆动一下,用手轻轻地由上往下,再由下往上一扬,做了个动作,就像一个老师满意地在学生的作业上划上一个钩。”黄昆的同事姚学吾回忆说:“黄先生是名教授、英国留学归来的博士,世界著名物理学家,一直以来都享受到较高的物资待遇。但是他的生活却非常俭朴。他夏天总是穿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褪了颜色的蓝布裤子,冬天也就是一套蓝布棉袄。如有外事活动,也还是这身布衣打扮。偶尔穿上一套西装,也是当年在国外时的衣着,显得老旧且不太合体。黄先生家吃饭也很随便,每个人捧着一个粗瓷大海碗,饭菜混在一起,每个人找个座位甚至蹲着吃,吃完还要自己洗自己的碗。”季羡林衣着极为平常,常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一双黑色圆口布鞋,出门时提一个50年代生产的人造革旧书包,形象颇似乡下老农,以致有时被人认为是校内工友。季曾对人说:“我有一点逆反心理,我就不穿(西装),到哪儿就是这一套中山装。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