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刀王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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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吃刀秀 (3)

虫宝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自我表扬、自我肯定:“你的判断十分正确,一双慧眼没有看错人,我当然是80后中的好人,一个具有上进心的好青年。为此我更要把钱借给你,帮你找工作,证明你的判断没有错,证明我是一个高尚的年轻人,与他们那些低级趣味不可以相提并论。我比他们优秀,是一个根正苗红的青年,是一个与坏人划清界限的青年。我在上海工作,没有给上海抹过黑,也没有给村庄的父老乡亲抹过黑。”一段话,几乎就把他上升到“口才王”的地位。

朱壮云听了他一番表白和抒情,也表达自己:“这样的青年,我喜欢,我们家燕子也要做你这样的人,你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虫宝从塑料仿真皮钱包里掏出500元钱,立即拿出了实际行动,给朱壮云,说:“先去办好残疾人证,去上海的路费,我到时先给你垫付,到上海上班后,用工资还给我就OK。”

朱壮云心潮澎湃,百感交集。5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像吉祥的火焰,带来了福音。他的嘴激动得哆嗦了一下,看着钱,说道:“这就是命啊!有了这个就好,心里就踏实。”

虫宝见状,在一旁便笑。那笑里面肯定含有不少包袱。包袱迟早会打开的。

他也提醒朱壮云:“这些钱,以后要还。”

朱壮云赶忙声明:“那自然要还给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朱壮云就先去花了300元请村长开个证明,证明他是村里的一个残疾人,村长在证明上写道:“兹有本村村民朱壮云,男,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跛脚,的确脚有毛病,应该归入残疾人一类,请同意办理。”

这张证明到了市民政局残联,像个爆炸的笑话一样引来哄堂大笑。

民政局的同志恰到好处地幽默:“需要更多这样的证明,给我们的工作带来欢笑。”可朱壮云却笑不起来,他的心很沉,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他本来是一个残疾人,又被证明是一个残疾人,一个人就成了双倍的残疾。

有了一张残疾人证后,证明他找到了组织。之前他一直被组织拒之门外,加入了组织后,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塑料本证件只是更加强调了他是一个非正常人。

4

回到家中,朱壮云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打点简单的行李。

朱翅道知道他要外出谋生,就把3斤白酒提来,送到朱壮云家里,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妹妹荷花说过,你家的猪崽被村长捉走,那就说明我帮的忙没有到位。这个酒,不能收。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朱壮云感慨万千:“作为亲戚,作为杀猪的手艺人,你是很诚实的人,猪是村长捉走的,与你没有关系,你把酒送回来,我已经很感动——现在感动这东西属于濒危物种,很少很少,也属于奢侈品,想得到但难于得到。在一个假话流行的时空里,感动已经被清空与杀毒——既然有了酒,那我们就喝点儿酒吧。”

朱翅道一听,也乐意:“好,就算我为你饯行。到外面的世界,祝你海阔天空。听说你刚刚加入了组织。其实我跛脚,但我还没有加入组织,听说你加入组织一封村里的介绍信就花了300元,我穷,花不起,所以,现在我不加入组织。”

朱壮云喝酒,喝出了告别家园的沧桑,他心里有石头压着:“在村里,我再也混不下去了,两头猪崽都没了,我又是一个残疾人,家中本来就是困难户,我又没有什么手艺,加上我的脚跛得比你厉害,不像你,虽然跛脚,但手可不是好惹的,你的手中有家伙,玩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总有几个钱。”

朱翅道感慨颇多:“我也是穷鬼,在经济上援助不了你什么,我们穷成了一个团伙。穷人很难混进富人的圈子,富人圈子的边界都装有地雷,那么穷人很难越雷池一步。我的杀猪刀也变不成几张钞票,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你现在这样外出谋生,今天,你先走一步,在外面建立根据地,以后说不定我会投奔而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酒与话都从嘴里喷了出来。灵魂也从嘴里喷出来散步。

被逼进城谋生的人,脚印就躺着,不能爬起来,站起来,飞向枝头做树叶,而压在最低处。脚印就像躺着的刀,踩在刀上过日子,把伤疤当成脚印与鞋,这样的音符就不会快乐。

5

朱壮云跟随虫宝到了省城长沙火车站,登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由于火车拥挤,他们都没有买到坐票,只有站票。

站在火车上,朱壮云感到了火车的摇晃。初次出门远行,他看见火车里挤满了这么多人心中还是有点儿害怕,有点儿悬,他问虫宝:“这一火车人,都是去上海找工作的?”

虫宝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当然,他们和我们都是朝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标。这火车没有第二个方向,也没有第二个目标。就像我们,都只有一个身体,没有备份,没有第二个身体。”

朱壮云有点儿担心:“他们都去找工作,不会挤掉我的工作吧?这么多人都朝上海这同一个饭碗里跑,肯定会有一些人被挤出来。”

虫宝在拥挤的车厢中,想尽办法腾出自己的左手,拍拍胸脯,伪装成大哥:“你放心,有我,你就不用担心,我有饭吃,你就有饭吃。我就是你的保险公司,我已经把钱借给了你,我的钱早已放在你的口袋里,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在上海的面子大得很,到了上海你就知道,整个上海都听我的。”

朱壮云连忙改口:“当然相信你,我不相信这火车,也要相信你的钱呀。”

火车习惯性地继续在摇晃,向前爬行,多么像外出谋生人的命运。

朱壮云有点儿担心,有点儿不踏实:“这火车不是我踩歪的吧。我在村里走路,经常把村里的水泥路都踩得一高一低,摇摇晃晃。村长一碰见我,就说我踩得路摇晃得他发晕。”

虫宝一听,火车都被他幽默了一次,又嘿嘿笑了笑:“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你不必自作多情地夸大自己的力量,你的力量比我小得多,你要记住,现在,我是你的靠山。”

朱壮云赶忙讨好似的戴高帽子:“那是,你是我唯一的靠山,你就等于一座山,一座去远方的山。”

朱壮云又问:“上海的楼比长沙的要高吧。”

虫宝居然夸张地说:“那当然,火车站起来,都没有上海的楼高。”

说话之时,贼一样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安分,虫宝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穿的衣服很开放,领口开得比较低,可以看得见那里的风水还算不错,一看就是那种风尘女子的味道。她的味道就像磁石,对虫宝有很强的吸引力。

不管有多挤,虫宝都得挤过去。把自己挤成一张车票那么扁,也艰难努力地挤了过去。他把车票衔在嘴里,把嘴和眼睛伸过去,嘴巴一伸,车票落叶般掉下,恰好落到女子胸口的衣服里,他伸手就到女子的胸前去摸。

女子话也比较暧昧:“你怎么在这里摸,这里又没有鱼摸。”她说话并没有表示巨大的愤怒和不满,没有过激行为表示,这使虫宝心中有了底。

虫宝就不怀好意地调情:“对不起,我的车票掉在里面,我不是浑水摸鱼,而是有的放矢。”

女子也不愤怒,讲了一些道理:“你应该叫我帮你拿出来呀。也不能这么贸然伸手吧。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虫宝皮笑肉不笑,钻空子:“你没有捉我,就表示欢迎,对吧?”

他的话让女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幽默在坏人身上同样有效果。

虫宝继续用无赖的语言去暧昧:“我自己摸,把握大一点儿,我一摸就知道你是做有内涵事业的。”

女子回敬道:“我一看你,就是搞小棍子书法的。”她以牙还牙,都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虫宝嬉皮笑脸:“你真有眼光。”

女子赞许地回答:“你真有眼光。”

就这样,两个人,几秒钟就混熟了,但不同于一见钟情的纯粹。两个人本来就属于一条道上的。火车成了他们志同道合的道路,结伴同行。

还没有到终点站,两个人就打得火热,能够漫游的地方,虫宝的手都在女子身上漫游了一遍,没有浪费一分一秒,没有虚度火车上的光阴。

风尘女子有感而发,对虫宝的行为点评:“你比移动还能漫游,你的手信号很强,频率很大。”

虫宝洋洋得意地反馈自己的想法:“那当然。”

女子马上维护自己的利益:“那漫游费少不了。要付账的。”

虫宝胸有成竹地炫耀:“我投资了一个项目,难道还欠你的漫游费?”

女子既好奇又疑惑,打听:“说一说,你投资的是什么项目。”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朱壮云。虫宝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一个投资项目。

虫宝有一种成就感,吹牛道:“把人当成一个项目,不错吧。”

女子为他出馊主意:“你可以把他卖掉,我认识一个地下工厂需要各种苦力。”

虫宝眉飞色舞:“你说出了我的心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可以合作一把,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女子为了利益,让了步,对虫宝发出邀请:“那就允许你继续漫游。”

一下火车,他们便把朱壮云卖给了一家地下工厂,获得了2万元。

虫宝在女子面前吹嘘自己的智慧:“我很聪明吧。”

女子表扬他:“你是当之无愧的小诸葛。”

表扬他,为了他口袋里的纸币转换成自己口袋里的建设银行,把他当暂时的开发银行,而自己是建设他的建设银行,其实自己平时是开发银行,开发别人,别人属于自己的建设银行,建设自己的身体。

一个小小流氓都过不了一个小小风尘女子的美。“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肯定假不了。

虫宝用卖掉朱壮云的钱,与女子过了几天好日子,不出半月,女子神秘失踪,不知去向。

虫宝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让她洗衣机洗衣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同样身上没有银子,干干净净的还有朱壮云。

从此朱壮云在上海的一家地下工厂失去了自由,身无分文,没有外出的机会,没有打电话的机会,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有没日没夜的超负荷地劳动。他干的什么活呢?把一些死猪、病猪美容加工成熟食。他从骨子里不喜欢干丧尽天良的事,可不干,工头就恶狠狠地打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屈服。”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他也问过工头:“什么时候放我?给不给我工钱?”

得到的答案为:“你欠了人家的钱,你是用来抵债的,我们帮你还了债,哪里还有什么工资付给你。你想得倒美。你在这里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没有虚度年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你已经非常仁慈,仁至义尽。”

他当然明白自己被卖到了这里,在心中无数次诅咒虫宝不讲道义,在心中骂道:“这个遭天杀的,做人一点儿也不仁慈。我还把他当成恩人,原来他是披着羊皮的狼。总有一天他会被判死刑的。”

幸亏没过多久,这个地下工厂被警方查获,朱壮云从而获得了自由。

他身无分文,获得自由也没有什么可喜悦的,在异乡街头,自由也填不饱他的肚子。

站在街道上,捡别人扔掉的馒头吃,他看见了在人流中跪着乞讨的乞丐,受到启发,心中顿时有了依靠,精神为之一振,眼睛一亮,立即想到:“我可以盗版他们,用自己克隆他们,这是多么伟大的创意啊!”他自己为自己的创意激动不已,终于找到了一条暂时活下去的路子。

于是他立即行动起来,实施自己的创意,扑通一声跪在街上,开始了乞讨,使得那些跪街乞讨者,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朱壮云心中长舒一口气:“总算靠自己找到了工作。”工作如此令人心酸、无奈、悲壮。这是他在异乡的第二个岗位。

6

他的女儿和老婆杏花眼巴巴地在村子里盼望着他回来。燕子在菜园里摘黄瓜,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把钱寄回来呀?”

她妈妈也不能回答女儿的问题:“也不知道你爸情况怎么样,你想想,你爸一个残疾人,能挣到多少钱。”

女儿还渴望着继续上学。

燕子说出心声:“我想读书,爸现在送我上学,将来我赚了钱,还给他。”

她妈妈见孩子很懂事,对她讲:“好孩子,你爸很想送你上学。”

燕子望穿秋水也没有把学费望回来。倒是村长加强了对她们的骚扰密度。

杏花在责任田里照看禾苗,给水稻放水。村长隔一丈多远就用他那嘹亮的高音肉喇叭喊:“杏花,你在放水,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把一个村庄的水,把我的水都放给你。我做人很仁慈的,你放心。”

杏花的耳朵自然清楚他说的属于坏水,想要放的也属于坏水,这样自己就有了一肚子苦水。

杏花的怒气从嘴里撕破嘴唇,脱口而出:“我不再需要你放水。你上次放了水,还是赶走了我们家的猪,把朱壮云逼出了村庄,你一点儿诚信都没有,说话不算数。”

村长听了就很不高兴,软硬兼施:“一事一议,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帮你放水,表明我这个村长,一心一意想帮助咱们村里的老百姓,与老百姓打成一片,这是基层干部的作风,你难道不支持基层干部的工作?不识抬举,看我怎么收拾你。”

杏花冰冷地拒绝:“你不要再花言巧语,我自己放水,不需要你放水。你看,你在这里,把这些禾苗都吓得紧张哆嗦。”

禾苗的确被村长恐吓得像竖起的一根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