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伢崽一回来,就了解到了村庄里发生的所有事。其中让坚伢崽大为恼火的是,朱石代从他妈妈手中敲诈了一笔钱。他对妈妈彭彩云亮出自己的观点:“别人怕他,我不怕他。他想整我,我要整死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彭彩云见儿子怒发冲冠,怕年轻人一发怒便不可收拾,劝儿子:“做人要仁慈一点儿。你莫去整他,我们斗不过他的,他随时可以叫派出所来抓你。你少惹祸,不要气死我,你已经把我气得差不多了。”说着,她又想哭。
坚伢崽见状,也只好作罢,只好不再说话,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但他自己心中还是想对付村长。
坚伢崽在家里根本闲不住。他一回到村庄,就像老鼠一样四处活动。狼尾巴知道他回到村里,主动找到他。村里的水泥路上,两个人站着,狼尾巴把一支烟递给坚伢崽,对他客气地讲出自己的想法:“我过完年,想跟你去混。你在广州还是名气大,有本事,我在深圳那边混得不行。”
坚伢崽听了他的话,很舒服,赞赏他:“你有眼光,看得准,能分清形势,很好。那我就收你为助手,我不把你当小弟看,证明我很看重你。”
狼尾巴能把握分寸说话:“那是,像虫宝就不知天高地厚。虽然我跟他合作了一次,但我看不起他。”
狼狈在一起很投机,两人聊了很久,聊的中心话题,无非是干坏事而已。
坚伢崽吐了一口烟,口气很大:“虫宝做我的小弟,都不配。”
坚伢崽很快找到了报复村长的机会。他发现村长趁着夜色的掩护常到荷花家里。他心生一计,对狼尾巴进行工作任务的安排:“你快去帮我找朱翅道,让他给我准备一桶汽油。”
狼尾巴劲头十足:“好,你放心,我马上去找他。”
坚伢崽在荷花家的墙壁外面,轻手轻脚,屏住呼吸,偷听。他的耳朵十分认真而细心,像个瓢,扔进屋内,舀屋内的说话声。只听见村长以无赖的口吻说:“快要过年了,我想今年还在你这里进行一次猛烈的活动,好对一年进行圆满的总结。”
荷花没好气地拒绝:“你还想搞我?你对我男人也太狠了。”
荷花不想理这不要脸的家伙。
村长总是有他的道理反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并没有错。我对他已足够法外开恩,做到了仁至义尽。要不我叫派出所把他抓走,就凭抢夺枪支罪,对抗村长罪,袭警罪,就可以枪毙他。现在只警告他的眼睛,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如果你不让我痛快一下,那我马上可以对他公事公办,过年之前把他抓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的话杀伤力很大,接着又威吓:“今天就看你的态度,你肯定知道本村长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荷花每次都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脱衣服被迫任他蹂躏。这时,狼尾巴恰好一手牵着朱翅道,一手提着一桶汽油,奔来。坚伢崽小声说了一句:“来得好,来得巧,及时雨一样。”又小声对朱翅道火上浇油:“你看,村长在欺负你老婆呢。点火,烧死他们,收拾恶棍村长。”边说边把汽油浇在房屋上。
朱翅道用自己的人眼睛和另外一只狗眼睛,一看自己家里的情景,不禁火冒三丈,把打火机扔到了汽油身上,房屋一下子穿上了火袍。
穿上火焰的旗袍,房屋就有了另外鲜亮的胴体,但却十分危险而残酷。无论村长有多厉害,多聪明,都没有料到此时房屋起了大火。朱石代从荷花身上迅速起来,慌忙抓着一条裤子在手,就往外冲。这种情形下,村长根本不管荷花,只顾自己逃命。他冲向茫茫夜色中,冲向村庄的田野里,像一条真正的丧家狗,逃亡……
很有意思的是,朱翅道居然去追他。村长基本上没穿衣服,只有手里拿着一条裤子。幸亏村长的马力足,开足了裸体马力,跑得快。村长急中生智,裸体卧倒,使疯子在黑夜中看不到闪亮的裸体目标而无法追逐……其实村长就裸体躺在朱翅道脚边的臭水沟里,为了活命,屏住呼吸,忍受着冬天的寒冷。
此刻的村长已没有了任何威风,像一条可怜的丧家犬在寻求躲过危险。朱翅道没有了追逐的对象,就只好作罢,村长这才虎口脱险。
火光冲天,房屋把夜色都燃烧了半边天,等到村民们来救火时,该烧的都烧得差不多了。汽油燃烧得很痛快,它一有燃烧的机会决对不放过,火焰很酣畅地堆在房屋身上。
刚刚起火时,坚伢崽充当救火英雄,等村长刚逃走,他就冲进了屋子里,牵着一丝不挂的荷花冲出火灾,冲向夜色中,然后站住,站在离燃烧的房屋很远的黑暗中。赤身裸体的荷花担惊受怕,充满恐惧,依旧为自己的房屋着急,不顾一切地要向自己的房屋冲:“我要去救火,我要去救火。”
坚伢崽武断地阻止:“你现在这个样子,衣服都没有穿,还去救火,你不怕丢脸?”
一句话让荷花醒悟,她看着坚伢崽:“是你救了我?”
坚伢崽见表现自己的时机到来,就抓紧机会,把握时机,把自己展示出来:“当然是我救了你,你一定要看清楚,我用我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我是一名品德高尚的80后青年。我刚从广东回来,真的是天意,专门回来救你的。”
看着房屋燃烧飞翔的火焰,荷花痛心疾首,哭:“原来还想起一个楼房,男人疯了,现在屋又烧个精光,过年都没有了栖身之所。”
坚伢崽看见她的目光一片茫然空洞,全身冷得哆嗦,他却并不急于给她穿衣服,反而在诱劝:“你碰上我,交上了好运,你马上就会有好房子住,吃香的喝辣的。你过完年,就跟我到广东去赚钱。我保证你有钱在城里买一套房,还有钱治好你男人的精神病,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时他才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给荷花穿,又掏出1000元钱,给了荷花。借着房屋燃烧的火光,在黑暗中的一个旮旯里,把一切都完成得很好。
荷花已别无退路,在黑暗中接受一切,他还以为是坚伢崽真的凑巧帮他。她又有点儿明知故问,问了一句:“坚伢崽,你要我去赚什么钱?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我没有技术,又没读什么书。”
坚伢崽毫不掩瞒情况:“村里人几乎都知道我干什么,我是做鸡头的。荷花,你跟着我好好干,以后你有的是福享。你跟着村长,他又不给你什么钱,何必浪费自己的资源呢?”一席话让荷花确定了无奈的人生方向。
坚伢崽的助手狼尾巴,在看热闹的村里人中间,以嘴巴的媒体进行添油加醋的舆论传播,他对众人作报告:“朱翅道把自己家的房子烧掉,他说要烧完过年,他说旧房子不好住,他要用火洗澡。”
又看热闹又救火的友相公问:“朱翅道呢?他家没地方住,要荷花住到我家去。”
狼尾巴针对他的话进行打击:“你说话,为何这么暧昧?你那点儿心思,我们还不知道?你莫把我们惹毛了,否则,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友相公见状,赶紧闭上嘴,做出沉默是金的样子。作为村里的老光棍,他害怕村里的80后坏人,这些人心狠手辣,都不是好惹的。
村里人看露天戏剧一样,看着荷花家的房屋被烧掉。虫宝也在人群中看热闹,他阴阳怪气地说:“好久没看到起火的壮观情景了,这样烤火,蛮舒服。”
张家翁妈在一旁听见这些不像人话的话,指责:“你怎么这么说话?幸灾乐祸,一点儿都不仁道。说话要积德,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她老人家话还没说完,虫宝早就心虚地跑掉了。理亏的人不敢面对真理。
张家翁妈见房子已经烧掉,就去找荷花,她握着荷花的手,悲痛地说:“我带你去找村长,要他解决一些救济款,不能让你家没地方过年吧。”
老人家并不知真相,也不知荷花的尴尬。
所以,荷花一把挣脱她的手,在老人家面前说不,她很少在老人家面前说不:“我不去,找他没什么用。”
张家翁妈看荷花有情绪,充分理解她,退一步讲:“找他的确作用不大,那我就带个头,给你家捐点儿钱吧。”
她又悲声说道:“大家都捐一点儿钱吧,帮荷花渡过难关吧。”
她的话,只有几个老女人响应,60岁的金翁妈表态:“我肯定捐点儿,明天给钱吧。”接着又有几个老女人零零星星答应捐钱。
听说要捐钱,村里人纷纷离去。有人说出很自私的话:“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在自己顾自己,怎么还顾得上别人,娘顾娘,爹顾爹,亲兄弟,明算账……”
张家翁妈愤怒地说:“都是同一个村的,不帮就不要说风凉话,谢绝风凉话。”接着她老人家又说:“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张家翁妈被称为村里的精神领袖,实际上有点儿名不副实,只有一些老女人卖她的账。所有村里人都心如明镜,都认为她老人家人好。但有时好有什么用呢?有村庄舆论称她为“古董级好人”。
火灾引来了村里包括朱翅道家的亲戚在内的许多人。荷花看到朱翅道堂兄的儿子朱正坤,他在年关也像其他外出打工的村里人一样,回到村里。村里出了事,他也爱好看看热闹,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后,正要回家,试图避开荷花,却与她面对面。
荷花对他旧事重提:“你还我1000元钱。在广州的时候,我给了你1000元钱,让你去把朱翅道的猪澡盆找回来,结果你一去不返。现在你也看到,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你赶快把钱还给我。”
朱正坤心里发虚,大声叫道:“你莫乱讲,在广东,你和你男人多次麻烦我,我还借钱给你们,哪里还欠你的钱?你莫乱讲,别人认为我这做亲戚的,不道义。”
荷花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说出绝话:“你不还钱,我就带着朱翅道到你家里去过年。”
朱正坤自知理亏,没有办法地抵赖:“你要承认我帮了你的忙,并不欠你钱。你要到我家去过年,态度不好,我还要收你们住宿费和生活费。”
张家翁妈在一边主持公道,说话明理:“正坤,你和朱翅道,这么亲的亲戚,还讲这些,讲出来都丢脸。”
朱正坤根本不吃这一套:“张家翁妈,你那老一套,再莫讲了,我们不买账,讲也没用。在广东,我帮了朱翅道他们好多忙,现在荷花都不认账,反而说我欠她的钱,我才懒得理她。”
就在他们争吵之时,正坤的父亲,也就是朱翅道的堂兄朱卫然来到,他隔大老远就喊:“荷花,跟我过年去,我这忤逆子都不管我,他还管你?”说着他要领着荷花回家。
荷花回应道:“我要先去把朱翅道找到。”
朱卫然说出他的看法:“他放火烧了自己的屋,肯定躲了起来。他反正自由得很,明天随便就能见到他。你现在先到我那里去安定,其他事以后再说。”
荷花听从了他的劝导和安排,表明态度:“也是。”
张家翁妈最后还不忘解决问题:“明天我想办法给你捐点儿钱。”说完,也回了家。
荷花到朱卫然家去的路上,还一路寻找自己的丈夫。人渐渐地散去。
村里人都知道朱正坤的老婆,很不孝顺,后来跟着坚伢崽跑到广州,已有两三年没有回村里。朱正坤在起火现场见到了坚伢崽,问道:“你把我老婆拐走,卖了多少钱?人不回来,做人要仁慈一点儿,你总要给我一点儿钱吧。”
坚伢崽对他一点儿也不客气,马上来个猛虎洗脸,厉声说道:“你找我要钱,不怕挨打?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没本事管好自己的老婆,还有脸赖别人。”
这时狼尾巴已经踢了朱正坤一脚,讲狠话:“我打死你,你找坚哥要钱,狗胆包天!”
他那一脚踢得不轻,把朱正坤踢得跪下来。紧接着坚伢崽上前加上一脚,踢向朱正坤头部,骂:“你看你,还像不像个男人,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想在这个社会上混?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正坤拼命喊道:“黑社会打人,黑社会打人啦!”狼尾巴又是一拳飞过去,炸弹落在朱正坤鼻子上,鼻子立即爆炸,溅出鲜血的花瓣来……夜色里的鲜血并不鲜红,而且那样暗淡。
7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狼尾巴在朱卫然的屋檐下,喊道:“荷——荷——荷——”
荷花一听,知道他在找自己,就赶忙出来接头。找到了荷花,狼尾巴把坚伢崽的话传过来:“正月初二,去广东。”
荷花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男人怎么办?我愿意跟你们去广东,现在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通。我想赚点儿钱,然后把家庭搞好,治好我男人的病,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她对生活还负有责任,有向往。
狼尾巴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说道:“这个问题,你自己去找坚哥说吧。但我要充分肯定你铁定了心跟我们去广东,这证明你选择了一条光明前途。”
为了落实基本情况,在狼尾巴的引路下,荷花连夜找到了坚伢崽,与坚伢崽交谈,直奔主题:“朱翅道怎么办呢?不管怎样,他是我男人。”
坚伢崽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同意道:“那你就带上他吧。你能把一个精神病人从广东带回村庄,我相信你也能将他再带到广东去。让他先自己到外面捡垃圾捡吃的,平时我们也会给他吃的。”
在他们这些恶棍的心里,还残存着人性的所谓美德,对荷花要带自己一个疯掉的丈夫外出谋生,就像携带自己的身体一样,不离不弃,足可以让人敬畏。他们一方面考虑到荷花的要求,即出行的条件;另外一方面,所谓的顺便就能够成人之美,不会影响自己的蓝图就行。
荷花对他说要丈夫捡垃圾吃,有点儿不满,但没有过多计较,现在她的确没有资本与他人计较,只好勉强同意:“这样就好。”
腊月三十早晨,村里就开始忙碌着过年。不论怎样的情形,岁月自动画上句号。过年这几天,村子里没有了村长的威风。村长老老实实地过年,由于受到了打击,他也威风不起来。
腊月三十晚上,虫宝居然还去做贼,偷人家的腊肉。三十晚上做贼,的确不仁慈,不道义,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