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等着,我马上就去请假回哨卡来!”
刘梧放下电话,摸着脑袋直叫痛,这事怎么这么巧?
小丽是半夜里走的,可是直到第二天刘梧才知道这事。值班的哨兵说他看到小丽下山的,问她去做什么,她说去方便,于是哨兵就没在意。没多久换岗了,这哨兵忘了跟换岗的兵说了。
刘梧推断,小丽一定是跟着开夜车的司机回家了。心里一阵痛苦,却又是一阵轻松。她走了也好,免得李国生回来后,三人都尴尬。
正这样想时,“嘀嘀”的喇叭响了,开来了一辆吉普车。车子停下,李国生抱着一两大箱子的东西下来了。李国生四处看了看,奇怪地说:“小丽呢?”刘梧只好向他解释了原因。李国生当场就火了,说:“我还是这个哨卡的最高长官,没我的命令,你竟然敢私自让人逃走了,我要关你禁闭!”
刘梧蔫头蔫脑地听着训,心里直叫委屈,要不是怕你尴尬,我早就娶了小丽了,你倒好,还来训我!
李国生训着训着,突然“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像打开笑声的水龙头一样,他捂着肚子指着刘梧笑得喘不过气来。刘梧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李国生笑够了,正了正脸说:“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他打开箱子,掏出了一大叠的东西,有连长等首长写的喜联和送的画,甚至还有布置新房的拉花和鞭炮。最后他指着吉普车说:“看看,连长为了让我尽快来给你证婚,把车都借给我了。”
刘梧苦笑着说:“班长,多谢你了,可是、可是新娘都不在了,我跟谁结婚?”
李国生狡黠地笑着说:“别急嘛,我正要说最后给你带来的礼物。”跟着,他来到吉普车旁说:“弟妹,你该出来了吧?”刘梧吃惊地看到,车门打开,小丽从里面走了下来。
李国生说昨晚他们在县里住了一晚,清早起来,却看到小丽也住在同一家饭店里,于是就把她捎了回来。小丽走到刘梧身边,说:“班长把事都说了,是我对不起班长,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要给他介绍一个比我还好的姑娘。”顿了顿又说:“班长说过,当兵的人爱就爱,恨就恨,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跟我结婚?”
刘梧已经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一把就抱住她,大声叫道:“我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到美国去当农民
李老田做了一辈子农民,年轻的时候老想冲出农村走向城市,可惜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他没想到老了老了,自己突然一夜之间不是农民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村里靠近城市,这几年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寸土寸金,规划者自然就想到了围绕在城市周围的这些农村。过去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是城市蚕食农村,终于有一天,就把李老田所在的这村子给蚕食了。全村几百号人突然没了地,拿上了城里人户口。
李老田伺候了一辈子地,早就厌烦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没了地后,他就整天喝喝小酒,唱唱小曲,完了就背着双手四处闲逛。
这样过了一阵子后,心里渐渐的感到有点空落落的,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蚂蚁咬一样,痒痒的不得劲。看着家里留下的农具就忍不住地想去摸一摸,还不时地挥起来虚空做几下动作。
现在,原本属于他的那块地已经打好了地基,据说这里要建个十八层的大厦。李老田时常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村里人(确切地说是过去的村里人)说他是闲出病来了,有这时间你在工地旁边摆个地摊多少也能挣几个钱啊。也有人反驳说李老田有的是钱,他根本不在乎钱。
说得也是,李老田还真不在乎钱,他儿子李小宝争气,念书念到了美国去,不仅在美国一家大学当教授,还取了个外国媳妇珍妮,一个月挣的钱折成人民币那是天文数字。李小宝自小没了妈,对爸爸非常孝顺,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
李小宝得知家里的地卖掉后,生怕老爷子闷出病来,时常打电话回来问候。这天,李小宝打来电话,李老田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李小宝更加担心,说:“爸,你还是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当成散散心也好,当成照顾我们的生活也好。”
“我到美国去?不去,美国有什么好?我天天看电视,那地方尽是杀人放火的。”
李小宝笑出了声来,说:“在什么国家没有这样的事啊,你就放心吧,行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也不顾老爷子反对,挂了电话。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李小宝的决断能力,他头一次反抗了父亲的意愿,用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李老田办好了出国的手续。李老田浑浑噩噩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睁开眼后突然就发现满世界的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洋文字了。好在还有一个牌子上写着“李老田”三个汉字,李老田走了过去,看到了已经发福了的李小宝。
一路上,李小宝关切询问家里和在路上的情况,李老田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样,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车窗外。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我以为美国四处都是高楼大厦呢,没想到比咱们那还不如。”车窗外,一眼望去,都是碧绿的田野,偶尔有几间房子,都是低矮的老房子。李小宝笑了起来,没有说话。李老田又说:“这么多地要是全种上地瓜,那就发财了。”李小定再也忍不住,笑喷了起来。
到了家后,李老田见到了洋媳妇珍妮。珍妮是一家花卉公司的研究人员,长得很漂亮,等他也很热情。只是李老田瞄了一眼她的肚子,脸上就有了不快的感觉。可不是吗,都结婚四五年了,愣是不生小孩,还说小孩会影响两个人的事业。啥事业有传宗接待重要?好在珍妮没看出来他的不快,挺热情地招呼他。多少让他感觉有点面子,不快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到了吃饭的时候,李老田见是李小宝亲自下厨,又不痛快了,说:“我说小宝啊,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你媳妇怎么不做饭啊?”李小宝不以为然地说:“哦,她今天不在家吃,要去地里做研究。”
“地?你这里也有地?”
李小宝把他拉到窗户前,指着外面说:“大学的周围有很多闲置的地,十美元一季,想租多少租多少。”李老田极目远眺,可不是吗,大学是被空地包围着的,那一浪一浪的地不知道有多少亩呢。“这么多地,怎么没人种?”
李小宝笑着说:“美国人没有咱中国人勤劳。”
“那怎么也没人买下来盖大楼?”
“美国人住的地方够了吧。”
“那你租了多少亩地?”
“算起来有三亩多吧。明天带你去看看。”李小宝害怕父亲问个不停,找了个借口去厨房了。
第二天一早,李老田就拉着李小宝去看自家的地了。到了一看,李老田凭借着多年农民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块好地,要种上粮食,保管大丰收。可是现在这块地里什么也没有,李小宝说这是珍妮的主意,她想在这里研究她的花卉品种。李老田嘴里没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用了几天时间让儿子领着熟悉附近的交通,并对一些英文口语进行了强化训练。然后李老田就不让儿子陪着了,李小宝的工作也的确忙,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上班了。李老田等儿子走后,就去了超市,用夹生的英文买了锄头等工具,还买了大豆等种子,完了后就到自家的地里去开荒了。
说来奇怪,一使开农具,李老田瘦弱的身躯就像有使不完的劲一样,几亩地用了两天就给弄完了。
这天,李老田买菜回来。走到门外就听到珍妮在大声叫着,李老田那点可怜的英语除了一句“买嘎”知道是“上帝”外,什么也听不懂。他知道老外遇到吃惊的事时都喜欢说“买嘎”,心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就冲了进去。没想到珍妮一看到他,就指着他的鼻子,叽哩咕噜地说着。李老田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也知道她是冲自己来的,忙惊愕不解地看着李小宝。
李小宝显得左右为难的样子,很是尴尬地把他拉到一旁说:“爸,你是不是把那地都种上了粮食?”
“对啊,没错。那地荒了多可惜。”
李小宝苦笑着说:“那地里虽然现在没长出什么来,可是都种上了花卉种子,是珍妮研究的新品种。你老倒好,锄头一阵刨,就给刨没了。”
李老田傻了眼,突然想起自己刨地时不时刨出的一些根茎类的东西,他以为那是美国特色的草呢,谁知道竟是研究项目。愣了半天才说:“那怎么办?”
李小宝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老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以后李老田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天呆在家里哪里不去了。李小宝心想这样也好,免得他又会不经意地就闯祸了。李老田在家里也没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做做菜烧烧饭什么的,甚至还学会了烤牛排,虽然手艺实在不怎么地,可李小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天夜里,李小宝正睡得迷糊的时候,珍妮推醒他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开门。”李小宝仔细听了听,果然听到有人走出去的声音,觉得可能是父亲不习惯用马桶,到门口去撒尿了,就对珍妮说:“没事,那是我爸爸。”
天亮的时候,李小宝突然发现李老田不见了,一摸被褥,冰凉的,说明昨天晚上他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李小宝顿时慌了神,忙和珍妮分头四处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回到家后,发现有两个警察正在家里等他。一问才知道坏事了,老爸现在在警察局里!李小宝赶紧去了警察局,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李老田有一次散步时相中了一块荒地,这地上面长满了草,那些草都是绿油油生机盎然的,一看就知道是块好地。他心想这一块地总不会是种了花卉什么的吧,就准备把地给开荒了,种上儿子喜欢吃的玉米什么的,可是又怕儿子儿媳会笑话他,于是白天在家呆着,到了晚上就行动。一个多月的时候,荒地被李老田翻了个个,昨天晚上他带着玉米种子种上去。谁知道刚种完就被人给抓住了,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推到警察局来了。
李小宝听完后苦笑不已,他对李老田说:“爸,那地是人家的私人财产啊,你整人家的地,就跟抢人家的钱一样严重,人家能不抓你吗?”
李老田哭丧着脸说:“我哪知道美国人这么不爱惜土地啊,多好的地方啊,竟让它给荒在那!”
李小宝直摇头,去和那地的主人商量是不是可以私了。可那老美很固执,坚决不同意。几天后,法庭审理了这个案子,李老田被罚了一笔钱。
经过这事以后,李老田彻底老实了,他像那些来美国照料孩子的中国老人一样,早上拿着菜篮去买菜,完了后就坐在家里发呆。过去在老家时他还有人聊天,没事可以看看电视,现在身边一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电视也看不懂。李小宝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样子下去老爷子非得得老年痴呆不可。想来想去,这天就和李老田商量说:“爸,你在这是呆不习惯了,我看,嗯,你不如回国一趟。”
李老田抬头看了他一眼,闷声不响。
李小宝手足无措地说:“爸,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珍妮也没有这个意思。虽然那事她是有点不痛快,可毕竟已经过去了。我是觉得你在这呆得不习惯,不如回去,等到哪天想来了,我马上就给你办手续。”
李老田点了点头,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