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岁时记》说,“五月,俗称恶月,多禁。”于是五月五日,“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初学记》卷四引作:“五月五日,荆楚人并蹋百草,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清嘉录》卷五对于这一民俗,又有“却鬼”、“魇毒虫”的解释。其中还写道,这一天,“彩绒酼铜钱,为五色符,谓之‘酼绒铜钱’,皆系襟带间以辟邪”。“编钱为虎头形,系小儿胸前,以示服猛。”民国二十二年《吴县志》也记载了民间这一风习。
厌胜钱中的“五月初五”钱和“五日午时”钱,背面有五毒图案,都是典型的辟邪用钱。分析其具体使用形式,使人联想到《抱朴子》“以五月五日,作赤灵符,著心前”的说法。这种厌胜钱,自然是便于“著心前”的。
五月五日午时,在民间迷信意识中是有特殊意义的时刻。《艺文类聚》卷四引《抱朴子》:“蟾蜍万岁者,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再重。五月五日午时取之,阴干百日,以其足画地,即为流水。”又卷九八引文作:“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再重,以五月五日中时取之,阴干百日,以其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手于身,辟兵,若敌人射己者,弓弩矢皆反还自向也。”这里所说的“五月五日中时”,就是“五月五日午时”。
《镜龙记》说,唐天宝三载,扬州进水心镜一面,纵横九寸,青莹耀目,背有盘龙。进镜官李守泰曰:铸镜时,有老人自称姓龙名护,谓镜匠吕晖曰:老人解造真龙镜。遂入炉所,扃户三日,后开户,失所在。炉前获一素书云:盘龙盘龙,隐于镜中,分时有象,变化无穷,兴云吐雾,行雨生风。吕晖遂移炉于扬子江心,以五月五日午时铸之。帝诏有司掌此镜。七载,大旱,召叶法善祠镜龙。忽龙口有白气,须臾满殿,甘雨如澍。白居易有《百炼镜》诗,“百炼镜,熔范非常规,日辰置处灵且奇。江心波上舟中铸,五月五日日午时。琼粉金膏磨莹已,化为一片秋潭水。镜成将献蓬莱宫,扬州长吏手自封。人间臣妾不合用,背有九五飞天龙。……”其中所谓“江心波上舟中铸,五月五日日午时”,也强调这一神秘时刻的特殊意义。
我们在这里还有必要指出,镜与钱,在神秘主义象征方面存在共同之处。《太平御览》卷七一七引《汉书·东方朔传》:“郭舍人曰:‘四铢籀文章,皆有组索,两人相见。朔能知之,为上客。’朔曰:‘此王之莹石之精,表如日光,里如众星,两人相睹,见相知情。此名为镜。’”今本《汉书·东方朔传》记载东方朔和郭舍人猜谜斗智的故事,却没有这一则以“四铢”比喻镜的一例。又如《西京杂记》卷一有“身毒国宝镜”条:“宣帝被收系郡邸狱,臂上犹带史良娣合采婉转丝绳,系身毒国宝镜一枚,大如八铢钱。旧传此镜见妖魅,得佩之者为天神所福,故宣帝从危获济,及即大位,每持此镜,感咽移辰。常以琥珀笥盛之,缄以戚里织成锦,一曰斜文锦。帝崩,不知所在。”这枚“宝镜”“大如八铢钱”,佩之则“为天神所福”,可以“从危获济”。“八铢钱”,即秦半两钱,汉初依然流通。《汉书·高后纪》:二年秋七月,“行八铢钱。”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本秦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即八铢也。汉以其太重,更铸荚钱,今民间名榆荚钱是也。民患其太轻,至此复行八铢钱。”汉宣帝的“宝镜”“大如八铢钱”,直径大约3厘米左右,只是一面微型铜镜。由此可以推知随身佩系厌胜钱应当也有相类似的功用。
9.重午:赐百索彩钱
南宋有重午赐百索彩钱的礼俗。吴自牧《梦粱录》卷三有“五月重午附”条,说道:“初五日重午节,又曰‘浴兰令节’,内司意思句以红纱彩金子,以菖蒲或通草雕刻天师驭虎像于中,四围以五色染菖蒲悬围于左右。又雕刻生百虫铺于上,却以葵、榴、艾叶、花朵簇拥。内更以百索彩钱、细巧镂金花朵,及银样鼓儿、糖蜜韵果、巧粽、五色珠儿结成经筒符带、御书葵榴画扇、艾虎、纱匹段,分赐诸阁分、宰执、亲王。……所谓经筒、符带者,盖因《抱朴子》问辟五兵之道,以五月午日佩赤灵符挂心前,今以钗符佩带,即此意也。”
所谓“百索彩钱”,被解释为与“五月午日佩赤灵符挂心前”的辟邪方式有关,也是我们在总结钱的神秘主义功用时应当注意的。在有些地方,五月五日还有在田间悬挂纸钱的风习,其意义我们现在还不十分明确。如雍正八年《沁源县志》:“五月端阳节,……是日,挂楮钱于夏田。”这一情形,或许与其他许多地方七月“挂地头钱”的风习有关。
10.端午:门首挂纸钱
《武林旧事》卷三有“端午”条,其中说道:“市人门首,各设大盆,杂植艾蒲葵花,上挂五色纸钱,排果粽。”这也是端午时的礼俗,然而很可能只是限于“市人”阶层之中,社会影响的幅度究竟有多大,还有待于民俗史学者的研究。
11.七月六日:挂地头钱
明人沈榜《宛署杂记》卷一七写道,七月,“宛农家岁以是月祈祷年丰,各用面果送纸钱,挂田禾之上,号曰‘挂地头’”。明嘉靖刻本《夏邑县志》说:“七月六日,挂地钱。”雍正八年《沁源县志》写道:“(七夕)前一日,挂楮钱于田。”乾隆八年《新安县志》也说:“七月六日,用纸钱挂地头。”又乾隆十年《景州志》和乾隆二十七年《任丘县志》都写道:“七月六日,挂纸钱地头。”
也有在七月七日“挂地头钱”的。道光十五年《高唐县志》:“七月七夕,挂地头钱,以祈收成。”
对于这一民间礼俗,光绪十二年《钜鹿县志》有大略相同的记述,然而又存在时间差别:“中元,农人携楮钱挂垄畔,谓之‘挂地头钱’。”光绪二十年《广平府志》也写道:“(七月)十五日,农人挂纸钱田畔,谓之‘挂地头钱’。”光绪七年《清源县志》又说:“七月十五日,农人挂花钱于田间,以祈秋收。”对于这一做法的直接动机,也进行了说明。民国九年《朝城县志》也说:“中元,七月十五日,农家剪纸条系田禾上,谓之‘地头钱’。”所谓“系田禾上”的做法,显然也自有深义。
以中元节“挂地头钱”的,将这一行为与祭家神、祭坟墓仪式联系起来。如光绪八年《盂县志》:“七月……中元日,采麻谷献神,置门左右,祭家神,祭坟墓,剪纸为璎珞,悬诸田间,名曰‘挂地头钱’。”
又有于六月二十四日“挂地头钱”的。如光绪九年《文水县志》:“(六月)二十四日,田地挂纸钱,谓‘祭虸蚄’。”虸蚄”,是农作物的主要害虫黏虫。《氾胜之书》说,“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唐人皮日休《鹿门隐书》也说道:“虸蚄能害稼。”
12.七夕钱
有一种以牛郎织女为图案主题的钱,称做“七夕钱”。清人周亮工《书影》卷四写道:“庚寅在南都,与诸同人隶七夕事,凡数十则,以为无以加矣。后余得‘七夕钱’事,《泉谱》:‘七夕钱’为牵牛织女相对形,穿上为花,穿下为草,制甚古质。儿子在浚,因有‘曝书空负三秋节,买渡难寻七夕钱’之句,同坐谬为激赏。”清人俞樾《茶香室四钞》卷二七引录了这一说法。七夕钱为银河买渡之用,当然只是文人笑谈,但是七夕钱的实际功用,确实很可能寄寓男女情爱,作为某种信物,作为定情的纪念,作为山盟海誓的象征。
宋人蔡眥《铁围山丛谈》卷一说到宋太祖赐后诏,诏文说道:“今七夕节在近,钱三贯与娘娘充作剧钱,千五与皇后,七百与妗子充节料。”其中所谓“作剧钱”,宋人岳珂《愧郯录》引作“则剧钱”。七夕节分与家人的“作剧钱”或“则剧钱”以及“节料”钱,是我们在研究与“钱”有关的民俗史时应当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