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凌菲雅察觉到戈蓝的异样。
戈蓝缓缓走下楼梯,手一直放在扶手上,扶手很光滑,她手放在上面,边走边滑。戈蓝觉得很新奇,她家的楼梯,总是很粗糙很久远,仿佛还可以闻到陈旧的味道。
“戈蓝!”没有得到回应的凌菲雅再一次问道。
“哦,没、没有。”戈蓝反映过来,她低下头,细细地说,“姥姥说,我们的房子才是最好的。”
因为戈蓝的声音很低,凌菲雅知道她又在自言自语了,虽然很好奇,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马上就问,但是,戈蓝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姥姥吗?这个姥姥究竟的何许人,竟然可以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坐在沙发上的王洁羽看着两个人从楼上走下来,她别过头,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看着窗外叫着“小涵”。
小涵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依然是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站在沙发边,问:“什么事,太太?”
“晚餐做好了吗?”
“就快好了,只剩下鸡汤还在锅里煨着,大概十五分钟就好了。现在就要在餐桌上摆上吗?”
“不用了,先生还没回来,当然要热着了。”
“可是,家里有客人。”小涵有些为难地说。
“客人?客人终于还是先生重要?更何况,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这……”小涵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见了来到客厅的凌菲雅,她像看见救星似的,说:“小姐。”
一下来就听到王洁羽的话的戈蓝,脸色变得煞白,她知道,自己这么平白无故跑到别人家里,任谁也会不乐意的。戈蓝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王洁羽说:“对不起阿姨,打扰你了,我不会住很久的,请你谅解。”
“小涵,可以上菜了,爸爸工作很忙,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等吗?爸爸回来我会亲自下厨给他做西点给他当宵夜的。谁爱等谁等去吧!”说最后一句话时,凌菲雅故意瞥了一眼王洁羽。然后,她拉着戈蓝的手,说:“先坐会儿,马上就好了。小涵煲的汤很好喝的,你要多喝一点。”
小涵随声应着,她看了看王洁羽,什么也没说,走向厨房。
王洁羽又自讨了个没趣,又是一肚子的火气,她站起身来,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杂志用力一甩,“啪”地打在地上。王洁羽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高跟鞋碰撞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啡色的沙发,坐上去很酥软,好像楼上的那张床,那张紫色的床。还有头顶的那盏水晶吊灯,大得有些夸张,它是由很多个小的水晶灯组合而成,金黄的颜色,高贵而又典雅。点亮之后,吊灯散发出的光,犹如一个缩小的太阳,直视的话,会刺痛双眼。它的光芒散落在大厅的四周,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发亮,没有一处是黑暗的。这就是所谓的一览无遗吧!
那个灰色的房间!
不知道怎么了,戈蓝的眼睛每看到一件东西,脑子里都会联想到自己的那个房间,会不自觉地将它们进行对比,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更喜欢哪里。而且,姥姥的话,戈蓝从未这么清晰的记起过。“姥姥说,太亮的话,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
“什么东西藏不住?”凌菲雅最终还是抑制不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凌菲雅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一个脚步声,头立即往门边转去,惊叫起来:“爸爸,今天你这么早就回来啦!”言语中掩藏不住的兴奋。
听到叫喊,已经走到大厅的尽头的王洁羽回过头,看见了凌成,她马上往回走,走到凌成身边后停下,脸上堆满了笑容,边替凌成脱下西装外套,边问:“就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
凌成是一个年近50岁的中年男人,即使很忙,精神却很好。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脖子上系着灰底的蓝色条纹领带。凌成年轻时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当时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机,下海经商的潮流也影响了年轻气盛的凌成,他辞去老师的职务后,独自去了广东深圳,凭着吃苦肯干、厚实的性格,马上就受到了公司的青睐。几年之后,有了一定资金的凌成再次辞职,来到了金融中心上海,开了家小公司,凭借着良好的信誉,他的公司逐渐在上海有了一定的基础,后来越做越大,又陆续开了几家子公司。现在,凌成又开始涉足房产业,他已然成为上海商业大亨了。对于唯一的女儿凌菲雅,他是当做掌上明珠来疼的。凌菲雅是凌成和他的前妻郑欣所生。郑欣是凌成在当老师时的同事,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孩子。在凌成下海后,郑欣吃了不少苦,本以为可以享清福了,没想到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过世,这给凌成一个不小的打击。凌成知道郑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凌菲雅了,因此他在郑欣走后,对凌菲雅就更加溺爱了。而王洁羽的出现,纯属例外,在妻子离开后,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还好有王洁羽,他才可以走向正常的生活。
“今天给自己放假,公司没什么大事,都交给林秘书了。”凌成解释道。走到桌子旁边,凌成才看见戈蓝,他上下打量了一边戈蓝,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凌成看着戈蓝问凌菲雅问:“菲雅,她是你的朋友吗?”
戈蓝对这种太过于亲密的气氛有点不自在,她在他们之中也很不协调。看见那个中年男子走向自己,并且问凌菲雅自己是谁时,她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凌成,只是说:“您好,我就戈蓝。”
“爸爸,她是我的朋友,我的妹妹。”凌菲雅挽着凌成的胳膊,有些撒娇,和之前的神情完全不同。“我们有一点事情要处理,我想让她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可以吗?”
凌成拍拍女儿的头,爱惜地说:“当然可以,你的妹妹就是我半个女儿嘛,反正咱们家大,房间多,也不缺她一个人的饭,她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谢爸爸!”凌菲雅在凌成的脸上亲了一口,“I LOVE YOU。”
凌成脸上立即就笑开了花。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王洁羽已经快要气疯了。
“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啦!听着,不管是用什么办法都得把她找到。你现在去帮我联系鹰,叫他来见我。”
“鹰吗?我们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么多年来,我给他的会少吗?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叫他。”
“那瑾少爷……”
“我会和他说的。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柔和的光线,雪白的桌布,两米长的椭圆形餐桌,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餐桌上方雾气蒙蒙,对面的景物,因为这蒸汽而看不清,只是朦胧一片。
隔着餐桌,四个人两两相对而坐,戈蓝对这么多人一起用餐很不习惯,她看着身边的凌菲雅,再看看正对面的王洁羽及王洁羽旁边的凌成,他们都没有开始拿筷子,戈蓝于是又低下了头。
“吃饭吧,大家都别愣着。”凌成首先端起碗,笑着开了口。
众人一看凌成发了话,便都吃了起来。戈蓝仍旧是低着头,只顾着一点一点的挑着饭往嘴里送。
“哎呀爸爸,你看你,一回来就弄得家里气氛这么紧张。”凌菲雅受不了了,她放下碗筷说,“爸爸,你就放松点嘛!”娇嗔的语气。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啊?”凌成笑呵呵地说。
凌菲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只好说:“我不知道了,其实不是爸爸自身的问题,主要是你的家长地位起了主导作用,大家因为对你的依赖,或是经济上的,或是精神上的,总之,不管是什么目的,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对你产生了一种不自觉的畏惧。”
“我说菲儿呀,爸爸知道你是学心理的,就别在家里卖弄了,弄得爸爸什么心理隐私都没了!”凌成苦笑着。
“哦,我不是想要营造一个良好的用餐氛围嘛!那我不说了。”凌菲雅继而看向戈蓝,见她只是埋头吃饭,便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说:“你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的家。”
凌成因为女儿的提醒随之将注意力集中到戈蓝身上,他问:“不知道这位戈小姐家是哪儿的,在上学吗?还是已经工作了?”
“我家就在上海,没有上过学。”
“没有上过学?”王洁羽大吃一惊,“就是说你一点文化知识也没有,是纯文盲吗吧!”
“文盲?我想您弄错了!”戈蓝为自己辩护,“我会四国语言,您会吗?四书五经我能倒背如流,您能吗?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您可以吗?我……”好像是被什么阻碍了一般,辩护戛然而止,戈蓝的脸色突然很不好,额头上有一层厚厚的汗渍。
凌菲雅正惊异于戈蓝的学识,但只是说了一半就没有下文了,她盯住戈蓝,发现了戈蓝的异样,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姥姥说,这么炫耀自己是会下地狱的,姥姥说,这么对长辈不敬是会下地狱的,姥姥说,吃饭的时候说话是会下地狱的,姥姥说,姥姥说……”戈蓝越说越激动,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口中不停地说着些什么。
“冷静点,戈蓝,没有什么地狱,那是伪科学的,既然你看过那么多书,就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报应说。”凌菲雅抓着戈蓝的手安慰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姥姥说有地狱,姥姥说,要是有一天我不听她的话,我就会下到舂臼地狱,还有血池地狱,姥姥……”戈蓝语无伦次了。
凌菲雅发现戈蓝的不对劲,她离开自己在座位,走到戈蓝前面,抱住戈蓝的头,说:“没事的,你不会下地狱的,相信我。爸爸,你说呢,戈蓝这么美的女孩子,怎么会下地狱呢?”凌菲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凌成。
被这个叫戈蓝的女孩子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的凌成,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情形,他也只好说:“是呀,现在是21世纪,是一个讲究科学根据的时代,哪有什么地狱一说啊!小姑娘,你是小说看多了,那种事情哪能当真哪,我们要现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