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期安抚的笑了,“我会的,一定会的。”
仿佛松了一口气那样,那探子僵硬的身体陡然变得软绵,从口中吐出的气也是出的多进的少,紧接着,瞳孔慢慢涣散了,再然后,紧拽着秦子期前襟的手颓然垂在地上,胸口的位置也再也不会跳动了,生命,就此终止。可这最后定格在面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安心和满足,得到了想要的许诺,就连死亡,也不那么可怕了。
“师兄。”在确认了怀中的身体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后,秦子期没有多一秒伤感,立刻下达命令,“带最精良的医师前去与病患汇合,不管用什么方法,吊住他们的命直到他们回来。”
余春乐眼中也全然没有刚才玩笑的神色,“属下这就出发。”冲段秦二人略一施礼,便飞快的往医馆奔去。段辰雪走到秦子期身边,秀眉紧锁,“以这种速度,从宋将军戍守的边境回来也至少有十天以上了,这十天内又会发生什么,这件事又是谁做的,能让宋青书和秦子念同时受此大创的人,又会是谁?”
秦子期将那个气绝的探子轻轻的放在地上,直起身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无论是谁,都让人心生忌惮啊。”看向段辰雪,“如今唯一的消息来源就只有那正在往回赶的伤患,在此之前,我们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段辰雪眯了眯眼睛,“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在等待消息的同时掉备军需,一旦消息落实,便立刻制定对策,然后赶往前线援助,不要浪费一分一秒。”
秦子期点头,然后有些抱歉的看着段辰雪,“下面又要开始忙起来了,真是抱歉,总是没有平静的生活。”
“我又不是在养老。”段辰雪挑眉道,“能和你并肩面对这些困难,是我的荣幸。”
秦子期温柔的笑了,笑容中尽是感激和爱意,下一刻的表情,便不复刚才所有的一切,完全的公式化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却相隔万里。
“来人,好好安葬,并将警戒级别提到最高等级!”抛出这么一句话,再回头看了眼那安静的身体,秦子期毫不迟疑的向通往皇宫的密道走去,段辰雪也一如既往的伴在他的身边,两人的步伐与摆动是那么的一致而充满直面一切的信心。
“哗~”一瓢冰水毫不客气的尽数浇在了座椅上昏迷着的男人脸上,巨大的刺激下,那人猛地睁开眼睛,可完全无法对焦的眼睛茫然的四处看了看,过了许久才定焦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那里同样坐了个人。不过和自己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相比,那个人逍遥自在太多了,就看他琥珀色的眼睛挑衅的看着这边,口中吐出的是得意,“康靖的军神六王爷,寡人真是久仰大名,若是可以,寡人真不想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不过,看来你没的选择啊。”
浅褐色的眼中在初始的茫然后剩下的只有冰冷,透过散落在额前的乱发,死死地钉在了对方身上,吐出一口混杂着鲜血和沙石的唾沫,秦子念傲然道,“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面孔吧赫连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等着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将你,挫骨扬灰!”
“六王爷不必恼火。”赫连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站到秦子念身边,从行刑者手中拿过鞭子,漫不经心道,“寡人不喜这些暴力的东西,况且寡人还和你兄长自幼便相识,所以,你不如合作点?我们也好快点解决问题。”他用鞭子柄划过秦子念的脸颊,“例如说,你哥哥到底把我的玉玺藏在哪里了?”
秦子念冷笑一声,“一国之君竟然没有玉玺,真是笑话,不如说你就是个笑话?”
赫连焰状若无奈的摇摇头,“对长辈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呢?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
秦子念撇过头去懒得看他,“你还是杀了我比较方便。”
“寡人怎么舍得杀你呢?”赫连焰轻声笑着,兽瞳里尽是胜券在握的傲慢,“你可是我重要的砝码,交换点小东西可少不了你啊。”
“皇兄绝对不会受你摆布的。”秦子念咬牙道,“你休想做出一丝一毫不利于皇兄的事情!”说着,牙齿猛地向下咬去,眼看就要咬舌自尽!
“啧啧,动不动就想死可不是个好习惯。”赫连焰眼疾手快的将鞭子伸进了秦子念嘴里,挡住了他自杀的举动,右手同时一卸一扭,将秦子念的下巴卸了下来,“乖点吧,你可不想像那些士兵那样吧?”
听闻此言,秦子念的表情猛地变了,死盯着赫连焰的眼中多了丝迷茫,他真的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简直,简直如有神助……
“小子念,乖乖等你哥哥来吧,希望他带够了我想要的东西~”赫连焰冲秦子念笑笑,然后转身出了监牢。在大门轰然关上的瞬间,不安从心底狂涌而出,秦子念懊恼的闭上了眼睛,皇兄,千万千万别做不值当的事啊!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安置病患的车辆刚入医馆,秦子期便随后就到,一进屋便看到余春乐表情严峻的站在床边,面色疲惫,这也难怪,这些天维持这些人性命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他的身上,即便有众医师替他分担,可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完全无法休息。
一见到秦子期到了,余春乐急忙迎上来,语速飞快的说:“完全无法阻止他们的衰弱,从前线送来四个人,如今只有两个还活着,其他人全部都是肺腑衰竭而死,而且和那个探子说的一样,查不出任何病因。”
两人走到床边,其中一人正在接受李一洋的针术,末了李一洋擦擦汗抬起头,有些惊疑不定的轻声道,“这怎么可能?”
秦子期转到床边,皱眉道,“发现什么了吗?”
李一洋看看他,又看看同样脸色难看的余春乐,舔了舔嘴唇才开口,“如果,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他们和阁主您当初的病因,可能是一样的……”
秦子期的眼神瞬间变了,“你说什么?”
李一洋艰难的点头,阁主的眼神变得让人无法招架,“这种可能性最大。”
“这是彻底的阴谋!”秦子期喃喃道,“完全不是要以攻破前线为目的,他们想做的是……”突然猛地住嘴,然后将视线投到众人后方,一瞬间,秦子期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说出来的话也满是颤抖,“师傅,你不是应该在做试验吗?怎么……”
众人皆是一惊,回头时,便看到那风华绝代的女子逆光而站,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试验做完了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了,毕竟,我也是康靖的一份子,不是吗?”
秦子期失控般摇着头,“不,你只是我的师傅,这些事情,你不能去做。”
段辰雪走了进来,并没有看秦子期,反倒是将目光定在床上的病人身上,令一直坐在边上把脉的李一洋惊讶的是,随着段辰雪的不断靠近,那原本虚弱无比的脉搏竟然有了转好的趋向,甚至归为平稳。
不由得长大了嘴的李一洋震惊的看了看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段辰雪,结结巴巴道,“这是,是怎么回事?”
段辰雪忽然笑了,“这证明你的猜测没错啊,李大医师。”然后转向那个已经不安到极致的帝王,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舍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是我该去做的,我不能逃避。”
“可他们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秦子期没有形象的大声吼道,“我绝对,绝对不会放你去那虎狼之地,我不能,我也不要!”
段辰雪浅浅的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情我们回来再说,如今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性命。”她走到两张床的中间,对不知所措的李一洋说:“麻烦把他们的手腕割开一个口子。”
李一洋愣了下便马上拿起金针,眨眼的功夫,两个面色惨白的伤患手腕处便多了一道伤口,有些泛黑的血液从伤口处慢慢涌出。就看段辰雪缓缓地闭上眼睛,脸色一凝,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眉头紧锁,然后命令般冲着那两道口子喝道,“出来!”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伤口处各缓缓爬出一条长相奇特的虫子,而它们刚爬出来,就被可以算得上是狂暴的内力一轰而散,连粉末都不剩。收回攻势的秦子期脸色比那两个病患好不到哪去,好像他才是病重的那个,“好好照料他们。”秦子期下令道,“并让他们将前线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然后便大跨步的走到段辰雪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竭力保持着镇静,“我想,我们要谈谈。”
没有在意那可以捏碎骨头的痛感,段辰雪缓缓的点头,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我们的确需要谈谈。”
待两人完全独处时,秦子期简直是无法自控的低吼道,“你不能去,我绝对不会放任你落入他们的手中,这件事总会有别的解决方法,师傅,你要相信我!”
段辰雪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秦子期,似乎要把他的音容笑貌刻在脑中那样的眼神,突然开口道,“我们从相识到现在,有十余年了吧?”
被这题外话一样的问题弄得一怔,秦子期按捺下心中的焦躁,点头道,“加上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也有十五年有余了。”
段辰雪点头,“那你认为我是个仁慈的人吗?或者说,好人?”
秦子期的表情非常理所当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师傅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比的上。”
段辰雪笑的有些无奈,“是我问错了,我该料到你的答案的,不过很可惜,你答案是错的。”抬起手,看着这双骨骼纤细,优美而白皙的存在,段辰雪像是梦呓般说:“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我手上沾染了的鲜血,与你的相比,只多不少,有些人,可能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夺走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