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美文小品篇(名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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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D辑:快乐的真谛(1)

中国现在的人心中,不平和愤恨的分子太多了。不平还是改造的引线,但必须先改造了自己,再改造社会,改造世界;万不可单是不平。至于愤恨,却几乎全无用处。

恨恨而死

鲁迅

古来很有几位恨恨而死的人物。他们一面说些“怀才不遇”“天道宁论”的话,一面有钱的便狂嫖滥赌,没钱的便喝几十碗酒,——因为不平的缘故,于是后来就恨恨而死了。

我们应该趁他们活着的时候问他:诸公!您知道北京离昆仑山几里,弱水去黄河几丈么?火药除了做鞭爆,罗盘除了看风水,还有什么用处么?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谷子是长在树上,还是长在草上?桑间濮上如何情形,自由恋爱怎样态度?您在半夜里可忽然觉得有些羞,清早上可居然有点悔么?四斤的担,您能挑么?三里的道,您能跑么?

他们如果细细的想,慢慢的悔了,这便很有些希望。万一越发不平,越发愤怒,那便“爱莫能助”。——于是他们终于恨恨而死了。

中国现在的人心中,不平和愤恨的分子太多了。不平还是改造的引线,但必须先改造了自己,再改造社会,改造世界;万不可单是不平。至于愤恨,却几乎全无用处。

愤恨只是恨恨而死的根苗,古人有过许多,我们不要蹈他们的覆辙。

我们更不要借了“天下无公理,无人道”这些话,遮盖自暴自弃的行为,自称“恨人”,一副恨恨而死的脸孔,其实并不恨恨而死。

酒的趣味只是在饮的时候,我想悦乐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在口的一刻罢。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

谈酒

周作人

这个年头儿,喝酒倒是很有意思的。我虽是京兆人,却生长在东南的海边,是出产酒的有名地方。我的舅父和姑父家里时常做几缸自用的酒,但我终于不知道酒是怎么做法,只觉得所用的大约是糯米,因为儿歌里说,“老酒糯米做,吃得变nionio”——末一字是本地叫猪的俗语。做酒的方法与器具似乎都很简单,只有煮的时候的手法极不容易,非有经验的工人不办,平常做酒的人家大抵聘请一个人来,俗称“酒头工”,以自己不能喝酒者为最上,叫他专管鉴定煮酒的时节。有一个远房亲戚,我们叫他“七斤公公”,——他是我舅父的族叔,但是在他家里做短工,所以舅母只叫他作“七斤老”,有时也听见她叫“老七斤”,是这样的酒头工,每年去帮人家做酒;他喜吸旱烟,说玩话,打麻将,但是不大喝酒(海边的人喝一两碗是不算能喝,照市价计算也不值十文钱的酒),所以生意很好,时常跑一二百里路被招到诸暨嵊县去。据他说这实在并不难,只须走到缸边屈着身听,听见里边起泡的声音切切察察的,好像是螃蟹吐沫(儿童称为蟹煮饭)的样子,便拿来煮就得了;早一点酒还未成,迟一点就变酸了。但是怎么是恰好的时期,别人仍不能知道,只有听熟的耳朵才能够断定,正如骨董家的眼睛辨别古物一样。

大人家饮酒多用酒盅,以表示其斯文,实在是不对的。正当的喝法是用一种酒碗,浅而大,底有高足,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香槟杯。平常起码总是两碗,合一“串筒”,价值似是六文一碗。串筒略如倒写的凸字,上下部如一与三之比,以洋铁为之,无盖无嘴,可倒而不可筛,据好酒家说酒以倒为正宗,筛出来的不大好吃。唯酒保好于量酒之前先“荡”(置水于器内,摇荡而洗涤之谓)串筒,荡后往往将清水之一部分留在筒内,客嫌酒淡,常起争执,故喝酒老手必先戒堂倌以勿荡串筒,井监视其量好放在温酒架上。能饮者多索竹叶青,通称曰“本色”,“元红”系状元红之略,则着色者,唯外行人喜饮之。在外省有所谓花雕者,唯本地酒店中却没有这样东西。相传昔时人家生女,则酿酒贮花雕(一种有花纹的酒坛)中,至女儿出嫁时用以饷客,但此风今已不存,嫁女时偶用花雕,也只临时买元红充数,饮者不以为珍品。有些喝酒的人预备家酿,却有极好的,每年做醇酒若干坛,按次第埋园中,二十年后掘取,即每岁皆得饮二十年陈的老酒了。此种陈酒例不发售,故无处可买,我只有一回在旧日业师家里喝过这样好酒,至今还不曾忘记。

我既是酒乡的一个土著,又这样的喜欢谈酒,好像一定是个与“三酉”结不解缘的酒徒了。其实却大不然。我的父亲是很能喝酒的,我不知道他可以喝多少,只记得他每晚用花生米水果等下酒,且喝且谈天,至少要花费两点钟,恐怕所喝的酒一定很不少了。但我却是不肖,不,或者可以说有志未逮,因为我很喜欢喝酒而不会喝,所以每逢酒宴我总是第一个醉与脸红的。自从辛酉患病后,医生叫我喝酒以代药饵,定量是白兰地每回二十格阑姆,葡萄酒与老酒等倍之,六年以后酒量一点没有进步,到现在只要喝下一百格阑姆的花雕,便立刻变成关夫子了。(以前大家笑谈称作“赤化”,此刻自然应当谨慎,虽然是说笑话。)有些有不醉之量的,愈饮愈是脸白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可以欣羡,只可惜他们愈能喝酒便愈不肯喝酒,好像是美人之不肯显示她的颜色,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黄酒比较的便宜一点,所以觉得时常可以买喝,其实别的酒也未尝不好。白干于我未免过凶一点,我喝了常怕口腔内要起泡,山西的汾酒与北京的莲花白虽然可喝少许,也总觉得不很和善。日本的清酒我颇喜欢,只是仿佛新酒模样,味道不很静定。葡萄酒与橙皮酒都很可口,但我以为最好的还是白兰地。我觉得西洋人不很能够了解茶的趣味,至于酒则很有功夫,决不下于中国。天天喝洋酒当然是一个大的漏卮,正如吸烟卷一般,但不必一定进国货党,咬走牙根要抽净丝,随便喝一点什么酒其实都是无所不可的,至少是我个人这样的想。

喝酒的趣味在什么地方?这个我恐怕有点说不明白。有人说,酒的乐趣是在醉后的陶然的境界。但我不很了解这个境界是怎样的,因为我自饮酒以来似乎不大陶然过,不知怎的我的醉大抵都只是生理的,而不是精神的陶醉。所以照我说来,酒的趣味只是在饮的时候,我想悦乐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在口的一刻罢。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昏迷,梦魔,呓语,或是忘却现世忧患之一法门;其实这也是有限的,倒还不如把宇宙性命都投在一口美酒里的耽溺之力还要强大。我喝着酒,一面也怀着“杞天之虑”,生恐强硬的礼教反动之后将引起颓废的风气,结果是借醇酒妇人以避礼教的迫害,沙宁(Sanin)时代的出现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或者在中国什么运动都未必彻底成功,青年的反拨力也未必怎么强盛,那么杞天终于只是杞天,仍旧能够让我们喝一口非耽溺的酒也未可知。倘若如此,那时喝酒又一定另外觉得很有意思了罢?“人当奋勉,寸晷不懈,如耽逸乐,败放僻邪侈,无所不为。到那时候,身心不但没用,并且遗害后世。”

窥园先生诗传

许地山

华人移居台湾最早的,据日本所传,有秦始皇二十八年徐福率童男女移住夷州和州的事情。夷州是台湾;州是小吕宋。自秦以后,汉的东,隋的琉球、掖玖,唐的流鬼、澎湖,元的琉球、澎湖、波罗公,都是指台湾而言,但历代移民的有无,则不得而知。唐元和间,施肩吾有咏澎湖的诗,为澎湖见于文艺的第一次。有人说施肩吾率领家人移住澎湖,确与不确,也无从证明。宋元以来,闽粤人渡海移居台湾的渐多。明初因为防御海盗和倭寇,曾令本岛居民悉移漳泉二州,但居留人数并未见得减少。当嘉靖四十二年,俞大猷追海盗入台湾以前,七鲲身,鹿耳门沿岸的华民已经聚成村落。这些从中国到台湾的移民,大概可以分为五种:一是海盗,二是渔户,三是贾客,四是规避重敛的平民,五是海盗或倭寇的俘虏。嘉靖中从广东揭阳移到赤嵌(台南)居住的许超便是窥园先生的入台一世祖。这家的职业,因为旧家谱于清道光年间毁掉,新谱并未载明,故不得而知。认家庭的传说,知道一世祖是蒙塾的师傅。若依上头移民的种类看来,他或者是属于第四或第五种人。自荷兰人占据以后,名台湾为丽都岛(花摩娑),称赤嵌为毗舍那(或作毗舍耶),建城筑堡,辟港刊林,政治规模略具,人民生活渐饶。许氏一家,自移殖以来到清嘉庆年间,宗族还未分居,并且各有职业。窥园先生的祖父永喜公是个秀才,因为兄弟们都从事生产,自己便教育几个学生,过他的书生生活。他前后三娶,生子八人。子侄们,除廷乐公业农,特斋公(讳延璋)业儒以外,其余都是商人。道光中叶,许家兄弟共同经营了四间商店,是金珠,布匹,鞋帽,和鸦片烟馆。不幸一夜的大火把那几间店子烧得精光,连家谱地契都毁掉。家产荡尽,兄弟们才闹分居。特斋公因此分得西定坊武馆街火烬余的鞋店为业。咸丰五年十月初五日,特斋公在那破屋里得窥园先生。因为那间房子既不宜居住,更不宜做学塾的用处,在先生六岁时候,特斋公便将武馆街旧居卖掉,另置南门里延平郡王祠边马公庙住宅,建学舍数楹。舍后空地数亩,任草木自然滋长,名为窥园,取董子下帷讲诵,三年不窥园的意思。特斋公自在宅中开馆授徒,不久便谢世,遗下窥园给他的四个儿子。

窥园先生讳南英,号蕴白或允白。窥园主人,留发头陀,龙马书生,毗舍耶客,春江冷宦,都是他的自号。自特斋公殁后,家计专仗少数田产,蓝太恭人善于调度,十数年来,诸子的学费都由她一人支持。先生排行第三,十九岁时,伯兄梓修公为台湾府吏,仲兄炳耀公在大穆降办盐务,以后入助家用。因为兄弟们都已成人,家用日绌,先生也想跟他二兄学卖盐去。谢宪章先生力劝他勉强继续求学,于是先生又跟谢先生受业。先生所往来的都是当时教大馆的塾师,学问因此大进。吴樵山先生也是在这几年间认识的。当时在台湾城教学的前辈对于先生的品格学问都很推许。二十四岁,先生被聘去教家塾,不久,自己又在窥园里设一个学塾,名为闻樨学舍。当是最常往来的亲友是吴樵山(子云),陈卜五,王泳翔,施云舫(士洁),丘仙根(逢甲),汪杏泉(春源),陈省三(望曾),陈梧冈(日翔)诸先生,他的诗人生活也是从这个时候起。

自二十四到三十五岁,先生都以教学为业。光绪丙戍初到北京会试,因对策陈述国家危机所在,文章过于伤感,考官不敢录取。己丑再赴试,又因评论政治得失被放。隔年,中恩科会魁,授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职。先生的志向本不在做官,只望成了名,可以在本乡服役。他对于台湾的风物知道很多,绅民对他也很有信仰,所以在十二月间他便回籍服役。

先生二十三岁时,遵吴樵山先生的遗嘱,聘他的第三女(讳慎),越三年,完婚。夫妇感情,直到命终,极其融洽。在三十三岁左右,偶然认识台南一个歌伎吴湘玉,由怜生爱,屡想为她脱籍。两年后,经过许多困难,至终商定纳她为妾,湘玉喜过度,不久便得病。她的母亲要等她痊愈才肯嫁她。在抑郁着急的心境中,使她病加剧,因而夭折。她死后,先生将遗骸葬在荔支宅。湘玉的母亲感激他的情谊,便将死者的婢女吴逊送给他。他并不爱恋那女子。只为湘玉的缘故收留她。本集里的情词多半是怀念湘玉的作品。

台湾于光绪十一年改设行省,以原台湾府为台南府,台湾县为安平县。自设省后,所有新政渐逐推行。先生对于新设施都潜心研究。每以为机器、矿务或其他实业都应自己学会了自己办,异族绝靠不住。自庚寅从北京回籍,台南官绅举他管理圣庙乐局事务。安平陈县令聘他做蓬壶书院山长,辞未就,因为他愿意帮助政府办理垦土化番的事业。他每深入番社,山里的番汉人多认识他。甲午年春,唐巡抚聘他当台湾通志局协修,凡台南府属的沿革风物都由他汇纂。中日开战,省府改台南采访局为团练局,以先生充统领领两营兵。黄海之败,中枢当局以为自改设台湾行省以来,五六年间,所有新政都要经费,不但未见利益,甚且要赔垫许多币金。加以台湾民众向有反清复明的倾向,不易统治,这或者也是决意割让的一个原因。那时人心惶惶,希望政府不放弃台湾,而一些土棍便想乘着官吏与地权交代的机会从中取利。有些唱“跟父也是吃饭,跟母也是吃饭”的论调,意思是归华归日都可以。因此,民主国的建设虽然酝酿着,而人心并未一致。住近番地的汉人与番人又乘机混合起来扰乱,台南附近有刘乌河的叛变。一重溪,菜寮,拔马,锡猴,木冈,南庄,半平桥,八张犁,诸社都不安静。先生领兵把匪徒荡平以后,分兵屯防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