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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阿尔戈的英雄们(3)

然后,伊阿宋点燃了木堆,焚烧了公牛的身体。他们上了船向东航行,就像必须完成使命的人一样。他们出发的地方从那时起被称作阿菲泰,即“航行地”之意。三千多年前,他们从这个地方出发,驶向未知的东方海域。此后,很多伟大的国家相继兴起和衰落,这片土地历经风暴洗礼,有很多令阿尔戈号相形见绌的强大舰队,英国的、法国的、土耳其的、俄国的,都在那些水域驶过,而小小的阿尔戈号的名字却永远流传下来,成了一个俗语。

他们驶过斯基亚斯岛,塞里俄斯海角在他们左边,然后,他们向北上溯长长的马格尼西亚海岸驶向佩里昂。他们的右边是辽阔的海洋,左边熟悉的佩里昂山浮现出来,云烟缭绕在暗绿的松林和夏季积雪的山顶。他们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想少年时代的运动、狩猎,以及在崖底的洞穴里受教育的情形,都急切地向往这熟悉的高山。最后佩琉斯说:“朋友们,让我们在这儿靠岸,重新爬一次我们热爱而熟悉的山吧。我们的航程充满艰险,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佩里昂山呢?在我们出发之前,还是前往我们的师父喀戎那里,请求他的祝福吧。另外,我有一个孩子正跟着他,喀戎就像早先训练我一样训练他,这孩子是银足的海洋女神忒提斯为我生的。虽然她七次变形,我还是在她的洞穴里抓住她,并让她变得柔顺。在我抓住她的时候,她变形成水,又变成烟雾、燃烧的火焰、岩石和黑色鬃毛的狮子以及一棵挺拔的树。不过,我捉牢她,一直抱着她不放,直到她再次变成原形。我把她带到我父亲家,成功地使她做了我的新娘。当一位神和凡人结合时,奥林匹斯所有的神都参加我们的婚礼,天与地一同庆祝。现在让我再见我儿子一面吧,因为我压根儿就不可能经常见到他。他会声名远扬,不过会短寿,在年轻的花季时光就会死去。”

于是,舵手提菲斯驾船向佩里昂悬崖峭壁下面的海岸驶去。他们上了岸,穿过晦暗的松树林,向半人马的岩洞走去。

他们进入薄雾弥漫的大厅,大厅位于顶部积雪的悬崖下面。他们看到伟大的半人马正伸展四肢躺在岩石上,身旁站着阿喀琉斯,这孩子没有任何武器能够伤害到他。他正用竖琴轻柔地演奏,喀戎注视着他,微笑着。

然后,喀戎跳起来欢迎他们,吻了他们每一个人,为他们张罗了一顿猪肉、鹿肉和美酒的盛宴。小阿喀琉斯侍候他们,拿着金酒杯来回斟酒。晚饭过后,英雄们都鼓掌要求俄耳甫斯唱歌。但他拒绝了,说道:“我是年轻人,怎么能在我们的老主人之前演唱呢?”于是,大家请喀戎唱歌,阿喀琉斯为他拿来了竖琴。他开始唱一首动人的歌,唱的是早先一个着名的故事——半人马族和拉皮泰人之间的战争。他的歌里说他的兄弟们怎样因喝酒而发狂,因自己的愚蠢而走向毁灭;怎样用拳头、牙齿和他们用来喝酒的高脚杯与英雄们打仗;怎样在狂怒中把松树连根拔起,掷出巨大的石块,当时群山发出雷鸣般的回声。大片土地荒废了,最后拉皮泰人把他们从富饶的特萨里平原的家乡赶到了偏僻的品都斯山谷,只剩下喀戎孤身一人。英雄们都由衷地称赞喀戎的歌,因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曾在那次伟大的战斗中帮过忙。

接着,俄耳甫斯拿起竖琴,歌唱太初混沌,这奇迹般世界的创造,万物如何从爱中肇始,她不堪在混沌中独处。当他唱歌时,声音从岩洞中升起,升到悬崖之上,掠过树梢和生长着橡树和松树的幽谷。听到他的歌声,众树俯首,灰色的岩石爆裂,声音回荡,森林里的野兽前来倾听,鸟儿倾巢而出,在四下里盘旋。老喀戎拍着手,他的蹄子在地上蹬踏,惊叹这富有魔力的歌。

佩琉斯亲吻了他的孩子,同他洒泪而别。英雄们下山来到船上。喀戎和他们一道下山,流着泪挨个儿吻了他们,并祝福他们,一定会取得伟大的声誉。英雄们离开他时都哭了,伤心欲绝,因为喀戎的友善、正直和虔诚,而且他比所有的兽和人都更具智慧。然后,他走上一道山崖,为他们祷告,祝他们能够一路平安地回家。英雄们划着船远去了,还可以看到他站在临海的悬崖上,一双大手朝天空举起,白发在风中飘拂。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再看到他了。

他们在海上的巨浪间继续划行,经过众神的居所奥林匹斯山,经过阿索斯沿岸丛林密布的小海湾和圣岛萨摩克雷斯,途经窄窄的阿比多斯海峡等地方,进入了普罗庞提斯海。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在亚细亚统治多里昂人的希兹克斯,他是伊尼埃斯的儿子。希兹克斯欢迎这些英雄,因为他父亲也曾是喀戎的学生之一。于是,他设宴招待他们,还为他们的船装上谷物、葡萄酒、外套、大毛毯和衬衣。无疑,他们的确需要这些东西。

到了晚上,当他们躺下睡觉时,一些可怕的人冲下来袭击他们。这些人和熊一道住在山里,身形像提坦和巨人一样,他们每一个都生着六条胳膊,用小杉树和小松树作战。不过,在黎明之前,赫拉克勒斯用他致命的毒箭把他们杀了个精光。然而,因天黑,在这些人中,他也杀死了仁慈的希兹克斯王。

他们回到船上,回到各自的桨位前。提菲斯让他们解开缆索启航。但就在他说话时,一阵旋风刮过来,吹得阿尔戈号原地打转,把缆索绞到了一起,没有人能解开它们。提菲斯丢下舵,喊道:“这是来自上天的意志。”而伊阿宋则走到前面,征求神木的忠告。

这时,神木说话了,它回答:“这是因为你们杀死了你们的朋友希兹克斯。你们必须抚慰他的灵魂,否则你们永远都不能离开这海岸。”

伊阿宋悲伤地回来,把他听到的告诉给英雄们。他们跳上岸,一直搜寻到天亮。黎明时分,他们在那些可怕的野兽尸体之间发现了希兹克斯的尸体,他身上滚满了尘土和血迹。他们为这宽和的主人而哭泣,把他放在一张美观的床上,在上面为他砌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在他的墓前杀了一只黑绵羊作祭奠。俄耳甫斯为他唱了一首充满魔力的歌,这样他的灵魂可以安息了。然后,他们遵照那个时代的习俗,在坟前举行了体育比赛,伊阿宋给每一位优胜者颁发了奖品。他颁给安凯克斯一只金杯,因他在所有人中摔跤最好,而赫拉克勒斯最健壮,得到一只银杯;骑术最精的卡斯托尔得到一个金冠,拳击手波吕丢西斯得到一张华丽的地毯;俄耳甫斯因他的歌唱得到了一只带着金翅膀的凉鞋。而伊阿宋本人是最佳射手,米努阿的英雄们给他戴上一顶橄榄枝编的王冠。这样,善良的希兹克斯的灵魂得到了抚慰,英雄们安然继续他们的行程。

不过,当希兹克斯的妻子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时,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她的泪水变成一眼清澈的泉水,终年流淌。

他们沿着米西安海岸划行,经过林达克斯河口,直到发现了一个舒适的海湾。它被阿尔干索斯绵延的山岭和高耸的玄武岩悬崖遮蔽着。在那里他们把船停靠在黄色的海滩上,收起帆,降下桅杆,把它绑在支柱上。接着,他们走下舷梯,到岸上活动活动,休息一下。

赫拉克勒斯手持着弓箭走入树林,想打几只野鹿。而英俊的男孩海拉斯随后也溜了出来,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后来他在山谷里迷路了,疲惫地坐在一个湖边休息。水中女仙纷纷浮出水面来看他,并爱上了他,把他拖到水底,做她们的玩伴,永葆快乐和青春。赫拉克勒斯徒劳地到处寻找他,呼喊他的名字,直到所有的大山都发出回声。但海拉斯远在波光闪烁的湖底,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呼唤了。就在赫拉克勒斯到处找寻他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清风,然后就到处也找不到赫拉克勒斯了。阿尔戈号启航了,而赫拉克勒斯则被丢在了后面。

米努阿的英雄们来到一个忧郁的国度,由巨人阿米克斯统治。他毫不理会宙斯的法律,而是挑动所有的异乡人和他比赛拳击,那些输给他的人他都杀死。但拳击手波吕丢西斯给了他一记前所未有的重击,并杀死了他。米努阿的英雄们沿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继续航行,来到残暴的比希尼亚王菲纽斯的都城。泽提斯和卡莱斯让伊阿宋在这里登陆,他们要完成一项工作。

他们从海滩上向城里走去,穿过覆盖着积雪的森林。菲纽斯带着一张消瘦而悲苦的脸出来迎接他们,说:“勇敢的英雄们,欢迎你们来到这寒风刺骨的国度,一片悲苦之地。不过,我将尽我所能款待你们。”他领着他们进屋,在他们面前摆上肉。但还没等他们把肉搁进嘴里,就来了两只可怕的怪物。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她们有美貌少女的面孔和头发,却长着鹰的翅膀和爪子。她们从桌上掳走了肉,尖叫着飞到屋顶上空。菲纽斯捶胸顿足,叫道:“这些就是鹰身女妖,她俩的名字叫‘旋风’和‘迅速’,是神奇和琥珀女仙的女儿。她们日夜劫掠我们。她们带走了潘达琉斯的女儿们,这几个女儿曾被所有的神祝福过:爱神阿芙洛狄特在奥林匹斯山上用蜂蜜、牛奶和葡萄酒喂养她们,赫拉赐予她们美貌和智慧,雅典娜赐予她们所有艺术的技能。但是,当她们参加婚礼的时候,鹰身女妖却把她们攫走,送给复仇厄里倪厄斯女神作为奴隶,终日生活在惊恐之中。现在她们又用可怕的风暴屡次来骚扰我、我的人民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她们掠走了我们桌上的食物,这样尽管我们拥有财富,却饿得要死。”

这时,北风的两个长着翅膀的儿子泽提斯和卡莱斯站了起来,说:“菲纽斯,你难道不认识我们和我们背上的翅膀吗?”菲纽斯在惊恐之中掩住了脸,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菲纽斯,你曾是一个背叛者,所以鹰身女妖才会神出鬼没,日夜纠缠你。被你关进监狱的我们的姐姐、你的妻子克里奥帕特拉现在哪里?她的两个孩子在哪里?你听从一个邪恶女人的话,在狂怒之下弄瞎了他们,把他们扔出去丢在岩石上。如果你向我们发誓矫正我们的姐姐所遭受的不公,赶走那个邪恶的女人,我们就会使你从你所处的麻烦中解脱出来,把这些旋风姐妹赶到南方去:否则,我们就会挖出你的眼睛,就像你弄瞎你的亲生儿子的眼睛一样?”

于是,菲纽斯向他们立誓,并赶走了那个邪恶的女人。伊阿宋收留了两个可怜的孩子,用神奇的草药治愈了他们的眼睛。

但泽提斯和卡莱斯悲伤地站起来,说道:“所有的英雄们,现在该告别了。再见了,我们旧时在佩里昂山一同玩耍的亲爱的伙伴们。一种宿命已然降临到我们头上,命中注定的时刻最终来临了,我们必须永远在海上陆地上追逐旋风姐妹。如果我们抓住她们,她们就会死掉;如果抓不到她们,我们自己就会死掉。”

听了这话,所有的英雄都哭了。但这两个年轻人跳了起来,跃上空中,追逐鹰身女妖,风神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英雄们听到阵风的呼啸声,不禁浑身发抖,默无一语,而王宫和整座城市都摇晃起来,巨石从峭壁上崩落,森林中的松树被吹倒在地上,吹向四面八方,博斯普鲁斯海峡白浪翻滚,云彩冲着山崖猛撞过去。

不过,战斗最终结束了,鹰身女妖尖叫着向南飞去,北风的两个儿子在后面紧紧追赶,他们经过的地方带来了晴朗的阳光。他们追赶了很远,越过塞克蕾狄斯的所有岛屿,越过希腊向西南方飞,最后,他们来到了爱奥尼亚海。在那里,鹰身女妖坠到了阿喀洛俄斯河口的埃基绅第斯群岛上。几百年来,那些岛屿都被称作旋风岛。

阿尔戈英雄继续向东航行,驶入了一望无际的海洋。我们现在称之为黑海,不过,那时它叫欧克辛海。以前从没有希腊人横渡过它,他们都害怕这片可怖的海域,怕它的礁石、浅滩、大雾和酷寒的风暴。他们讲述有关它的怪异故事,有些荒诞不经,有些半享半假。他们说它一直向北延伸到大地的尽头,是死气沉沉的“腐朽之海”,永恒的夜晚,死者的地域。于是,尽管这些英雄们都勇气非凡,但当他们进入蛮荒的黑海,看到它在他们面前延伸开来,极目远眺无边无际的时候,也不禁浑身发抖。

俄耳甫斯首先说话了,他警告他们:“我们马上就要来到漂移着蓝色巨石的海域了。我的母亲缪斯女神卡里俄普就它们的情况警告过我。”

不久,他们就看到了蓝色巨石反射着光芒,像灰色玻璃的尖塔和城堡。这时冰冷的风从巨石间吹出,令所有的英雄都毛骨悚然。当他们靠近时,能看到巨石被掀起,巨浪翻滚着,互相撞击着,碾磨着,发出的巨响直上云霄。巨石之间的海水像喷泉一样喷洒开来,溅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而它们的顶部高耸云天,微微颤动,风在峭壁间呼啸而过。

英雄们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惊恐地使劲拍打手里的桨。俄耳甫斯对舵手提菲斯大声地呼喊着:“我们必须从它们之间通过,所以你必须向前寻找一个缺口,勇敢一些,因为赫拉与我们同在。”但提菲斯,这足智多谋的舵手一直默默地站着,紧咬牙关。突然,他看到一只飞得差不多和桅杆一样高的苍鹭朝巨石飞来,在巨石前盘旋了一阵儿,好像在寻找通道。于是,他高声喊道:“赫拉赐给我们一个领航者,让我们跟着那只聪明的鸟儿走吧。”

苍鹭来回拍打了一会儿翅膀,直到它看到一条隐隐的裂缝,便如同箭一般猛冲进去。英雄们都注视着看有什么结果。

就在鸟儿疾飞而过时,两块巨岩又撞击在一起,但它们只夹住了鸟儿尾巴上的一根羽毛,猛撞之后又弹了开来。

于是,提菲斯激励英雄们,他们都喊着号子,桨在他们手中起落,柔顺得像柔软的枝条一样。他们从摇摇欲坠的冰崖间冲了过去,从死神冰冷的蓝色唇吻间钻了过去。两块巨岩还来不及再度合拢,他们就已经安然通过,进入了开阔的海域。

此后,他们疲惫地沿亚细亚海岸继续航行,经过黑岬和提耐伊斯,来到狼河,见到仁慈的国王伍尔芙。在那里,两位勇敢的英雄——伊德蒙和聪明的舵手提菲斯死掉了。他们一个死于一种凶恶的疾病,一个被野猪杀死。英雄们在他们的尸体上垒起一座坟茔,在坟的高处摆放了一支桨,留下他们在远离故土的利西亚海岸一同安眠。但伊达斯杀死了那只野猪,替提菲斯报了仇。安卡伊俄斯操起船舵,成了新舵手。他们驾船继续向东行驶。

他们驶过希诺普和很多大河的河口,经过很多蛮族的聚居地和东方好战的女部族亚马孙人的城市。后来他们整夜都听见铁砧的敲击声和风箱呼呼的响声,看到炼铁的火光像火花一样在山谷高处的黑暗之中闪耀,他们到了永不疲倦的铁匠卡里比斯人的海岸。他们专为残酷的战神阿瑞斯日夜锻造兵器。

天亮的时候,他们向东方看去,看到天海之间,白雪皑皑的山峰耸立着,在云层之上闪着刺眼而明亮的光。他们知道就要到达所有土地尽头的高加索山脉了。高加索山是最高的山脉,是东方河流的发源地。山顶上是那位被缚的提坦巨人(普罗米修斯),一只鹫鹰不断地撕啄他的心脏。他的脚边是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的森林,环抱着神奇的科尔基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