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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秋战国:三家分晋(3)

四、四卿之战

公元前453年,晋国的智、魏、韩、赵四卿在赵氏新建的战略要地晋阳城下进行了一场大战。战争的结果拉开了赵、魏、韩三家分晋的序幕,以至于将中国历史由春秋时期推进到了战国时代。此役标志着中国奴隶制社会的结束和封建制社会的开始,在中国历史进程中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一)战前形势

从春秋中叶开始,公室衰微,诸卿专权,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为了争夺更多的领地和权力,六卿之间以及六卿与晋公室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兼并斗争。先是公元前514年,六卿诛灭公族祁氏、羊舌氏,彻底架空晋公室。继而六卿中的范氏、中行氏又与赵氏在公元前497年发生了火并。结果,赵简子依托新建堡垒晋阳城,击败中行氏、范氏,成为晋国权卿,形成了四卿专政的局面。公元前458年,赵、智、魏、韩四卿尽分已划归公室的中行、范氏领地。晋出公欲阻止四卿专权,结齐、鲁为盟,共伐四卿。四卿先发制人,联合进攻出公。出公难以招架,仓皇出逃,死于亡齐途中。智氏欲废晋自立,恐赵、魏、韩三卿不服,遂立新君哀公,自掌朝权,从此“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44]。

为了拓展领地,扩大实力,智、赵在消灭中行、范两家后,开始向太原盆地周围的戎狄地区发动进攻。先是“智伯将伐仇由,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仇由之君大说,除道将内之。……而仇由亡矣”[45]。继而“荀瑶(智伯)伐中山,取穷鱼之丘”[46]。公元前458年,赵简子谢世,赵襄子未除服,即迫不及待地北登夏屋山,诱代王赴宴,席间“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47]。此后不久,“赵襄子攻翟而胜之,取尤人、终人”[48]。

上述形势表明,晋四卿间的均势正在逐渐破坏,智、赵间一场争夺晋国政权的决战已不可避免。

(二)战争经过

公元前458年,赵简子病逝,智伯(名瑶)执掌晋国政权。公元前455年,智氏借口与南方越国争霸,对赵、魏、韩三卿以“食果去皮”之计,要求三家各献地百里。魏、韩惧怕智氏,被迫献出万家之邑。赵襄子则对智伯的无理要求断然拒绝。于是智伯胁迫魏、韩向赵发起进攻。赵襄子恪守其父“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的遗训,带兵退守晋阳,暂避智氏之锋芒。智、魏、韩三家联军尾随其后,将晋阳城包围,晋阳之战开始。

晋阳城由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建造,城高4丈,周27里,呈正方形。城中建有宫殿,“公宫之垣,皆以荻蒿苫楚廧之”“公宫之室,皆以炼铜为柱质”,是一座“城郭之完、府库足用,仓廪实矣”的坚强军事堡垒。赵襄子利用宫墙内的木材和殿内铜柱,造成大量弓箭,坚守城池一年有余。智氏见强攻无望,便引城西晋水灌城。此时,“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49],形势十分严峻。在此紧急关头,赵之谋臣张孟谈毛遂自荐,乘夜潜入魏、韩营中,以“唇亡齿寒”的道理游说二家。魏、韩本就是被迫出兵,与智氏貌合神离,对其存有戒心。尤其是在智伯与韩康子、魏桓子观看水灌晋阳时,得意忘形,无意间说:“始吾不知水可以灭人之国,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魏都),绛水可以灌平阳(韩都)。”[50]韩、魏由此可知赵氏灭亡之后,他们便是下一个被智氏吞并的目标。于是,慨然与赵盟约。期日之夜,赵派人杀死智氏守堤之吏,决水淹智军,智军因水而乱。魏、韩两翼而击之,赵军出城正面进攻。智伯兵败,仓皇逃命,被赵襄子伏兵所擒。赵襄子杀智伯及全族于凿台(今山西榆次郭村)。晋阳之战以赵、魏、韩三家胜利而告结束。

(三)引水“围灌”

1.灌城形式

春秋末叶之晋阳城,建在晋、汾交汇处的三角洲高阜处。晋阳之战中,智伯是如何水灌晋阳的呢?关于此问题,史籍没有明确具体的记载。根据古籍“城不浸者三版”“杀守堤之吏”等零星语句分析判断,智伯引水是“围灌”,具体地讲,就是在晋水源头挖渠向晋阳城方向引水,渠之下游及城墙周围筑堤,将水注入堤、墙之间,达到灌城目的[51]。经实地考察,晋水源头(晋祠)高出晋阳古城30余米,引水围灌在地形上是可行的。今晋祠犹有智伯渠,乃当年智伯引水之遗迹。

2.引水问题

晋阳之战中,智伯引水灌晋阳,引的是晋水,还是汾水?古籍记载各不相同,后世论述莫衷一是。根据古籍记载考证和实地考察。我们认为智伯灌城引的是晋水,与汾水无涉。古籍记载引晋水的是《战国策》和《淮南子》。《战国策·赵策一》:“三国之兵乘晋阳城,遂战。三月不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水而灌之。”同书《秦策四》有中期推琴谏秦昭王语:“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浸者三板耳。”《淮南子·人间训》:“智伯率韩、魏二国伐赵,围晋阳,决晋水而灌之城下。”记载引汾水的古籍是《史记·赵世家》:“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但同书《魏世家》又几乎原文不动引用《战国策·秦策》中旗冯(推)琴谏昭王语中的“决晋水”语。《史记》记载前后矛盾,因此“引汾水”不足以令人信服。北魏郦道元《水经·晋水注》说:“昔智伯之遏晋水以灌晋阳,其川上溯,后人踵其遗迹,蓄以为沼……”今晋祠仍有智伯渠。说明智伯灌晋阳引的是晋水。

后世有人折中古籍的两种不同记载,说智伯和赵匡胤一样,是引汾、晋两水灌晋阳的。但根据晋阳城初期与晚期位置、规模的不同,通过考察,认为智伯灌城根本不能引汾水。

诚然,智伯和赵匡胤引水灌晋阳都是围灌,但此办法有前提条件,即所引之水必须高出城址。智伯、赵匡胤都是在晋水源头挖渠引水的。据古籍记载与研究表明,春秋末期之晋阳城为高4丈、周27里的方形城堡,位于汾河西岸高阜处;唐以后晋阳城,则是横跨汾河两岸,由东、中、西三座城池组成的大城。1998年太原市修建南过境高速公路,在晋阳遗址上钻探,发现古晋阳东城距地面17米,西城距地面7米,可见当时晋阳城的地形是西高东低。晋阳之战时,城池位于汾水以西,至少高出汾河水面10米以上,根本无法引汾灌城。宋初赵匡胤水灌晋阳,亦非引汾,而是壅汾,即在晋阳城南汾河上筑坝截流,抬高水位,然后引晋水灌城,否则灌城之水将付汾水南流。

(四)历史意义

晋阳之战在中国古代史上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首先,在中国军事史上,是役为中国历史上以水攻城之第一例。尤其是用“围灌”这种独特的形式,为后来宋初赵匡胤攻晋阳所效仿,是研究中国军事战术史不可多得之战例。

晋阳之战直接导致了三家分晋。战后赵以晋阳为都,占据晋国北部;韩以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为都,占据晋国的中部;魏以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为都,据有晋国的南部。这次战役后,赵、韩、魏三家将原属智氏的领地全部瓜分,晋国公室完全沦为三家的傀儡,为以后的分晋奠定了基础。50年后,三家被周天子正式册封为诸侯,又过了27年,三家将晋公室的土地全部瓜分,将晋君废为平民。晋国这个存在了六百多年、称霸了一个半世纪的诸侯国就此灭亡,历史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

七雄形成,战国时代开始。因此,山西师范大学李孟存教授根据列宁关于历史分期应“挑出那些特别突出、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作为大的历史运动的路标”的观点,认为发生于公元前455年的晋阳之战是春秋、战国之界限[53]。古代“五霸”和“七雄”分别为春秋和战国的象征。晋阳之战前,吴越尚在争霸,仍属春秋时期;战后七雄形成,当属战国时代。郭沫若先生认为春秋、战国之际是中国奴隶制与封建制的分界点。这一观点已被当前的大、中学历史教材所采用。由此引申,晋阳之战既是春秋、战国之界限,亦当为中国奴隶制与封建制的分界。

正因为如此,虽然晋阳之战战争规模不是很大,但一直以来被史家与战国末期死伤数十万的长平之战相提并论,“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飘卤”[52]。如果说,长平之战拉开秦统一序幕的话,那么晋阳之战则为春秋时期画上了一个句号,并以一种悲壮的色彩为战国时期写下了开篇。

五、赵国初都

三家分晋后,赵国以晋阳为都,跻身于战国七雄之列。事实上,早在晋阳城创建之初,这里就是赵氏家族的统治中心。可以说,赵国的奠基人是赵简子,实际创建者则是赵襄子。

赵国建立后,赵襄子所面对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首先是新建的国家还没有得到周天子及其他诸侯国的承认;再就是智氏余党耿耿于怀,蓄谋报仇;还有韩、魏两家因赵襄子多分了智氏的土地而心怀不满。赵襄子以自己的聪明睿智和谋士张孟谈等人的辅佐,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这些危机,使刚刚建立的赵国得以巩固并逐步发展。

赵襄子在位33年,晚年深感兄长伯鲁遵从父亲意愿将嗣位让给自己的大度。为了报答伯鲁的恩义,他不立自己的五个亲生子为嗣,而将伯鲁之子赵周立为继承人。赵周很早就被封为代成君,守卫赵国北部边疆多年,不幸先赵襄子而死。于是,赵襄子又立赵周之子赵浣为嗣。公元前425年赵襄子去世,赵浣继位,是为赵献子。赵襄子的儿子赵嘉自以为嫡系,又比献子高一辈,便违背父愿,用武力赶走了赵献子,自作主张在晋阳做了国君,即赵桓子。赵桓子短命,在位一年便去世。国人认为桓子自立非赵襄子本意,于是杀其子而复立赵献子。公元前403年,赵、魏、韩三家正式被周天子册封为诸侯,赵献子的儿子赵烈侯又追谥其父为赵献侯。

赵氏家族以晋阳为都建立赵国后,经过赵简子、赵襄子、赵桓子和赵献侯四代国君,纵横捭阖,东征西伐,其疆域不断扩大。尤其是在得到了太行山以东的大片领土后,赵国的疆域开始和魏、韩、齐、燕、中山等国接壤。面对着列强争雄、逐鹿中原的新形势,继续以地处赵国西北隅的晋阳为都城,已经不能适应赵国参与列强间政治、军事、外交角逐的需要。为此,公元前423年,即赵献侯重新执政的第一年,赵国便将首都从晋阳迁到了中牟(今河南鹤壁)。公元前386年(赵敬侯元年),赵国都城又由中牟迁到了邯郸(今河北邯郸),从而完成了赵国前期统治中心的战略转移。随后,魏、韩两国也效仿赵国,将其国都逐渐由山西高原迁往中原地区。

如果从赵简子开始算起,晋阳为赵国前期都城75年。晋阳城后世又曾几度为都,在中国古都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作为赵国初期都城,晋阳是赵氏建国的根本,当时人称:“晋阳者,赵之柱国也。”“言其于国,如室有柱。”[54]赵国迁都后,晋阳的柱石作用依然存在。这不仅表现在它在简、襄立国和第一国都的地位,还在于它是赵国西部的中心城市,是北伐三胡、西抗强秦的前哨阵地。

赵国迁都后,其疆域东与齐、燕、中山为邻,南与魏、韩接壤,西有强秦,北有三胡(林胡、楼烦、东胡),可谓“四战之国”[55]。赵所受到的威胁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西方的秦,二是东方的齐、中山,三是北方的三胡。

秦最初与赵中间隔有魏之河西之地。魏惠王时,魏国被迫将其河西之地割让与秦。赵之西部疆域遂与秦隔黄河为界。随着秦国的强大和东进,以晋阳为中心的太原盆地及其边山,特别是晋阳以西的吕梁山一带,成为秦国进攻的主要目标。如公元前328年,秦攻赵,赵派将军赵疵抗击秦国,赵疵战败后被杀于河西。秦国乘机攻取赵国的蔺(今山西离石之西)、离石(今山西离石)二城[56]。公元前316年,秦攻取赵国的中都(今山西平遥西南)、西阳(今山西中阳)二城[57]。公元前313年,秦再次攻占赵之蔺,俘虏赵将军赵庄[58]。此后,赵国西部疆域退缩到了太原盆地西缘的吕梁山东麓一线。被称为“赵之柱国”的战略城市晋阳显得更加重要。

赵国中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锐意改革,国力大盛,而后“四十余年秦不能得其所欲”[59]。其时赵、秦曾一度修好。公元前270年,赵提出将河南之焦、黎、牛狐三地换取被秦占领的蔺、离石、祁(今山西祁县下古县村)三城。秦将三城交还后,赵国却不交焦、黎、牛狐三地。秦国发现上当受骗,遂派兵进攻赵之险要阏与(今山西沁县西南乌苏村),意欲切断赵都邯郸与柱国城市晋阳之间的联系,收回蔺等三城,然后乘势攻占太原盆地。赵国派大将赵奢率军从首都邯郸西援阏与,大败秦军,取得了阏与之战的重大胜利。从迁都中牟到长平之战的整个战国中期,晋阳一直是赵国西部抵御强秦的战略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