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个人之中最四分五裂的时期。
他们交流无果,在既定的人生轨迹上不断下滑,过去种种全忘了,像是疼痛过后长久的麻痹,不受控制的无为。
冷梅心里一直将周招待看做一场临时局,她知道这姑娘迟早会走掉。
这个姑娘带来了灵魂和肉体上双重的乐善好施,却不足以承受生活表面的相似,只好随机改变一切可以改变的人物关系、身份、朋友、居住地、衣着打扮,她的精力都花在改变上,抽离了沉重的承诺和琐碎的日常,只有头脑中不断闪回的灵光。从来到这个县城开始,周招待便随着人群梦游般往前走,无论在鱼馆陪酒,还是欣赏连收一夜间长出的热带植物,仿佛都是理所当然。她喝了一肚子杨暮家的粗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
怎样寻找一个连自己都不愿见面的人呢?惟有假戏真做。将生活过成戏剧,周围人对此撇撇嘴表示不屑却看得津津有味,连收望着周招待茫茫然的背影,不知自己是否该配合她提供周全待的去向。
这世上没几件事是真的,周招待最明白,所以她入戏最快,微山是她的戏班子,杨暮是她在微山时的戏搭子。她喜欢在虚设的背景下投入真感情,一旦玩真的,马上就泄气。她每天把白皙的手臂搭在杨暮肩膀上,说一句我们结婚吧,反正找连收办一张准生证也容易。还没等杨暮回头看着她,周招待就像一阵风似地飘走了,谁认真就满盘皆输。
在走前周招待把李彦因为减肥没舍得吃的零食吃光了,把杨暮的粗布褂子洗了,把连收的绿植浇了遍水,之后走出门去没回来,她身后小区的垃圾桶熊熊燃烧着,周招待走过一个卖豆腐的人,又走过一个卖莲蓬的人。
周招待打开车窗,光着大腿暴露在春风里,带着几个微山人贫乏的历史出走了。车辙碾压过的地上都是损毁的梧桐叶子和烤地瓜的残迹,周招待如果找得到妹妹,一定会告诉她不要再来这里了。
她坐在大巴车上,跟对面的外来务工小妹说,我的理想就是住在这样的县城里,每天骑电动车见个面,和恋人在红糖水颜色的运河边约会,点上一根烟开街上所有人的低级笑话。打工小妹促狭地笑了,使劲吸了一大口白象方便面和自己的鼻涕。
这里生活其实蛮辛苦的,周招待补充说,不像南方那么自由。
没有人对她求全责备,北方的食物既然让她反胃,多加点辣椒和糖有何不可呢?所以她随随便便来了,又随随便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