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微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却在连显贵摆上桌的饭菜里嗅出了旧爱的味道。连显贵是最近才沉迷做菜的,总闷在厨房里不出来,把一些便宜的时令蔬菜利用五香面之类的调料作出花样来,不同的只有菜品的颜色和摆放,但他像个少年一样兴冲冲拎着大兜的菜回家,唱着戏择菜,灰色的头发在傍晚的阳光里根根分明,随着节奏抖动着。
李玉河为革命东奔西忙,他誓死继先烈红灯再亮。连微不忍打扰他,正要出门,连显贵不紧不慢地说,小光今天过来吃饭,你把连收也叫来吧,这些菜都是小光教我做的。
连微觉得不可思议,又愣住了。她看见厨房里那条没有鱼鳔的鲤鱼,很像在事实和表象之间苦苦挣扎的自己。生活不是电影,承认散场也不可能永不相见。
当晚小光来了,评价了一下老连的饭菜质量,他毫无负担地对连微浅笑了一下,还是穿一套起球的浅色运动服,头顶凝着过量的发胶。他们俩同时笑起来,好像刚认识对方一样腼腆,争相抬起屁股让出座位请对方坐下。
此后的日子明显节奏快了起来,他们的感情不减反增,这种见面就上床、醒来就吃饭的仓促节奏随着出租屋里与日俱增的塑胶袋和卫生纸逐渐让人精神麻痹,连微不再热衷把房间收拾地井井有条,她披着粉红毛巾被坐在床上发呆,春天已经来了很久,但她躲在被褥里出不来,里面满是咬人的东西,她就是下不了床。
连微依旧隔上几天就去西园街的澡堂沉默地清洗自己的身体,玉堂春浴池总被一股青松肥皂味儿的热气笼罩着,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是泡在苦水里的,生活也不再逼仄污浊。她仍然被人需要着,比如一位大姐让她给自己搓搓背,大家都夸她力道合适,她更加卖力了,憨笑着擦洗着一个个红彤彤的脊梁,擦得自己的****晃来晃去的。
洗完澡以后她喜欢去蓝雨美发厅理发,每次都剪个青年头,只为让老板娘摸摸她的脖子,夸赞一下她的文静。她明明懂得水性,却还一遍一遍练习溺水,每次欲望都舍不得避开,非得用日常化的程式压抑自己的诉求,她终于发现自己不爱小光了,也不爱父亲,不爱微山,她成了失根的浮萍。连微的阵地一再失守,直至一无可失。
而她哥哥连收沉溺保皇,早忘了元宵节的罪愆,别人的伤痕他忘得最快,这样反而还剩个好人缘。他的牌搭子是冷梅,还有几个大妈,都是社区活动的忠实拥趸。连收就这样通过做了几次牌局中的皇帝顺畅忘记了家族病史和感情沉疴。
在周招待出走后,他们几个各有各的苦衷,仿佛在吃一只含沙的蛤蜊,反复吞咽,还是舍不得吐出满嘴黄沙。微山对于他们来讲变成了一座荒原,让人只有焚烧的欲望。那些多余的草秸麦秆充塞了他们的视听,让他们只能靠一种生存下去的纯粹意志将生活推进,唯一的信仰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