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愚,字君智。1926年4月14日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世代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刘幼新是一位精通中英文的文化人。1914年,他曾经翻译英国作家加仑·汤姆(Gallon T om)的社会小说《侠女破奸记》,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24年,曾经编辑《奇婚记》,也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在1915年出版的《小说月报》中登载有一篇恽铁樵《答刘幼新论言情小说书》的文章,可见刘幼新在当时的文坛颇为活跃。刘若愚自己回忆其父亲说:“我出生在北京并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初的二十二年。我父亲是一位传统的儒家绅士,年轻时曾经出版了用文言文对一些英文短篇故事和一部侦探小说所作的翻译,但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英语。他对严肃英语文学的兴趣可以由这一事实得到证明:即当他读到霍特森(Leslie Hotson)的《马洛之死》(T he Death o f Marlowe)时,第一时间正确地将Ingram Frizer确定为‘马洛的杀手’,他认为这点值得在日记里作札记。这就像我很多年后发现的一样。我好奇地瞟过他的书架上摆着一些英文书籍和期刊。在《书人》(或《世纪》又或《美国信使》)中我第一次看到一些美国和英国作者的照片,后来我才认出他们是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维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和其他。我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死后多年最小的儿子会写关于伍尔芙和马洛的学术文章。”刘若愚的母亲晏氏,是一位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据说是北宋词家二晏之后。刘若愚回忆其母亲说:“暑假期间,我母亲要我背诵一些儒家经典如《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以及唐诗。有些经典有白话注解和释义,所以或多或少可以理解。即使我没有完全理解所记住的全部内容,后来经验证实它很有价值,因为读中国古诗时认得出引用和隐喻出处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在母亲的引导下,刘若愚对唐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七岁时,就尝试写出一首绝句,从此终生保持了写作旧体诗歌的习惯。刘若愚有七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一个。他的姐姐刘若端现在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与刘若愚关系亲密,刘若愚逝世时,她曾飞赴美国料理后事,并为刘若愚把一些英文论文译成中文。他的哥哥刘若庄现在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师范大学化学系教授。
刘若愚就读的小学是一所新式的学校,开设的课程与美国的小学没有根本的区别。他上过五所不同的中学(相当于美国初中和高中),由于初三跳级所以只花了五年时间而不是通常的六年就毕业了。他上过的大多数学校都重视科学和数学,但学生们必须背诵大量的中国古代作品,其中既有韵文又有散文,这为他打下了良好的中国古代文学基础。初中期间刘若愚开始尝试用文言文写文章。
刘若愚小时候已经从哥哥、姐姐处学会一些英语单词,从初中一年级开始正式学习英语,连续学了五年,老师有中国人、英国人及西班牙人。他从头到尾读完的第一本英语书是萨克雷(T hackeray)的《势利眼》(T he book o f Snobs)。通过在课外阅读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哈代(T homas Hardy)、王尔德(Oscar Wilde)的英文著作,并与英国小伙伴交往,等到高中毕业时他已经能够没有困难地阅读英文并用合乎语法的英语会话和写作。这为他后来用英语教学和写作奠定了基础。
在刘若愚读小学和中学时,北京正处于日军占领下,日文是必修课,但出于憎恶,他和他的同学每个学期末都故意把大部分学到的内容忘记了,所以八年后他仍然没有能很好地掌握日文。
中学毕业后,刘若愚考入北京辅仁大学西语系。辅仁大学那时作为北京一所天主教大学名气很大,是与清华大学、京师大学堂齐名的名牌大学之一。刘若愚所学的专业是西方语言和文学,他听了一些真正来自世界各地的教师们开设的各种课程。他跟随中国和美国教授研究英美文学,跟随两个中国教授学习法语。他的拉丁文老师是一位德国神父,用英语上课并且由于对意大利的偏爱而教给他们教堂拉丁语的发音。一位法国汉学家讲法国文学。德国教授艾克(Gustav Ecke)讲英语翻译的希腊和罗马文学,他在西方是众人熟知的中国艺术专家。同时他们还上中国历史和文学的课程,并要用毛笔而不是钢笔用文言文写作文。刘若愚晚年回忆说:“从语言学上讲,我怎样在那样混杂的教育环境中存活下来,我自己都觉得是个难解之谜(而在当时却并不觉得震惊)。”也许正是这种中西“混杂”的教育背景为一位语际批评家建构了广博的知识基础。
除了在课堂上学习之外,刘若愚还从一位英国朋友存放在自家的藏书中,发现了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诗集,那是他求学生涯中最激动的体验之一。并且在阅读了全部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小说和一些文章以及当时可以搜集得到的部分对其作品的批评研究后,刘若愚凭着一篇用英语写的关于伍尔芙的论文拿到了学士学位。那时伍尔芙还没有流行,在中国很难找到她写的以及关于她的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本盗版的《达洛维夫人》(Mrs。Dallowa y)中文版本,一本有日文注解的《灯塔》(To the L ighthouse)的日文译本,以及《奥兰多》(Olando)的陶赫尼茨平装本。其他的都是从北京国家图书馆、各大学图书馆以及朋友那儿借来的。同时他还发表了一些翻译的文章,如艾略特(T。S。Eliot)早期的一首诗歌、王尔德的一个童话和曼斯菲尔德(Mansfield)的一个短篇故事。
1948年大学毕业后,刘若愚进入国立清华大学研究生院继续研究英国文学,学习乔叟(Geoffrey Chaucer)、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peare)、多恩(John Donne)和英国现代诗歌,同时还研究法国文学。英国诗论家燕卜荪(William Empson)那时在清华和北大两所大学教书,刘若愚成为燕卜荪的学生兼助教,他听了燕卜荪关于莎士比亚和现代诗歌的讲座,还努力看懂燕卜荪艰深的著作《含混的七种类型》(Seven T y pes o f Ambiguity)。作为一位学者和批评家,刘教授天资聪颖,除了发达的智力以及突出的语言技巧外,他似乎拥有真正的天才——上天赋予的才能,19世纪30年代及40年代早期他在北京所受的教育是那种传统中国经典和现代西方学术的混合体,他的教育背景同样给他提供了独特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