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他们说着走着,已爬上半山腰,看得到刘秀秀的家了。
那是很简陋的农家茅屋,一排排木栏栅把房子圈着。
吴新他们还没有走近房子,门口的狗就叫过不停。
"大雨,大雨。"刘秀秀对着在不远的地里干活的汉子喊。
"大雨,来客人了,快回来。"
"哦,马上。"
"我喊的那个是我家当家的,叫王大雨。"刘秀秀指着那汉子给吴新介绍。
进了门,院坝里鸡猪不少,牛羊在圈里叫个不停……
吴新跟着刘秀秀姐妹进了正房,里面有一张桌子,几张长条凳子。
这时,刘秀秀的男人王大雨回来了。三十出头,很朴实的一个汉子。
“大雨,你来带孩子,我去做饭。"刘秀秀把背上的孩子递给王大雨就去做饭了,“吴大叔,翻车了,还没有吃饭。”
不一会儿,刘秀秀端出一碗煮熟的土豆:"吴大叔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再说,土豆蘸着豆瓣吃还是可以的。"
土豆热热的,吴新剥着土豆皮,口水不停地往下吞。才剥一半,就蘸一点豆瓣,咬一口,很香,很辣,太好吃了,怎么以前就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土豆呢?
以前,吃过的土豆都是经过加工又加工的,一份少说也要20元,就是这次出来之前,还吃过一次,味道没有这个土豆好。可以说没有土豆的味道。为了点菜的事,他还骂了郑军一顿……
郑军点菜只给餐厅定了个2000元的标准,但摆上桌的菜都不合他的口味。
哎,郑军,36岁,是他的助手,副厅长,现在不知怎样,死了正好。
去年建设厅换届,郑军差点踩了他的盘子。
换届前三个月,组织部到厅里考察干部就有意思让郑军当厅长,把他调到省残联任主席。这下可把他急坏了,"我又没犯什么错误,又没出什么问题,想叫我到残联,那不是明显的贬我?准是郑军那小子在搞鬼。"
他连续几天睡不着觉。
郑军是北大行政管理系毕业的,有能力、有水平,很会处事,厅里的同事对他评价较高,任省建设厅厅长应该说是众望所归。
他迫不急待地把平昌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张扬请来商量对策。
"张总,我们厅里马上要换届。现在竞争对手就是郑副厅长,你看有什么好主意?挪挪那小子?”
张扬听他这么一说,也心急了。说实在的张扬这几年全依仗他这棵大树,才在省城的建筑工程中次次中标,赚了不少钱。要是他倒了,自己也完了。
"想办法搞定他。"张扬说着,比了个杀人的动作。
¨不行,他毕竟是厅级高干,杀了他,公安局会一查到底的,不要惹麻烦,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郑军有什么爱好?
"他嘛,既不喜欢女人,也不爱金钱,惟一的爱好就是喜欢游泳……"
"那我们就可以在他游泳的时候下手,来个神不知鬼不
觉……”
"不行,我说过,暂时不要他的命,不要节外生枝。"他说,“想别的办法。”
"那这样吧,郑军既然不喜欢钱,就让他栽在钱上,丢点钱给他,保你依然坐你厅长的交椅,不过,摆平了郑军,组织上你吃得住吗?”
“只要没有郑军来争,什么都能搞定。"
"那你只要出20万,就可搞定。"
"行,别卖关子,怎么个搞定法。"他笑了,"但是,你也得帮我一把,这几年,我对你怎样?
"好说。"张扬心领神会,"我暂借你20万,如何?”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拍着张扬的肩膀,"够意思、够朋友,我总算没白帮你,今后有你的好处,说说你的想法。"
"把20万存给郑军,你把存折给他不就行了?"张扬神秘地说。
"好。"他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太好了。存钱的事就交给你了,其余的事我亲自办。"
第二天,张扬把20万的存折交给了他。
他马上给郑军打电话说晚上请郑军吃饭。
郑军爽快地答应了。
他选在平昌最豪华的大酒店,星辰大酒店,五星级的。
酒过三巡,郑军问他:"吴厅长,今天你专门请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请你?"他笑了,"郑厅长,你我同事已有五六年了吧?约你出来,就是想说说话,就说说话。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
"我是1993年到的建设厅,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郑军说,“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这些年,你的工作干得好,大家有目共睹,我想,你也知道,这次换届我即将离开建设厅,我已向组织上推荐你当厅长。你当厅长我放心,你是我很赏识的年轻人。"
“吴厅长,你又要高升了?”针郑军己有几分醉意,"你不当,我也不当,组织部的人,己给我说了这个意思,但我不当。"
"好哇,原来你小子早就在打主意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我在省建设厅时间也干得太长了,当厅长都干了八年,时间长了,工作干得再好,人家也是有看法的,是该换换地方了,来,我们干杯。"
他左一杯,右一杯地劝郑军喝酒。
郑军的酒量,根本不能跟他比,他们才喝了四瓶人头马,郑军就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他趁机把20万元的存折装在郑军的手提包里。然后,他叫来服务员:"你们负责把他安全地送到他家,人民街58号。不能大意哦。"
送走郑军,己经是深夜1点过了,他又赶回厅里自己的办公室,认认真真打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举报郑军在省交通银行有一笔不明存款。
第二天,他就把信寄到省检察院、反贪局、省纪委、省监察局、省委组织部。
不到三天,省委联合调查组就来到他办公室。
调查组的组长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厅厅长赵可兴。
"老吴啊,今天找你谈一谈郑副厅长的事。"
"请坐,请坐",他叫秘书上茶后,故作惊讶,"郑副厅长的事?请讲,请讲。"
"郑副厅长在省交通银行有一笔20万元的存款,我们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他的情况。"赵副书记说着把一张存折拿出来给他看。
他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怎么,郑厅长怎么突然有20万元的巨款,他一年的工资叁万多,他的儿子在复旦大学读大一,怎么还存得有这么多钱。"
"对,就因为这样,我们才专门找你谈谈,了解一下。"赵副书记说,"你们厅里去年发了多少奖金?”
"人均不到一万元。"
"哦,那郑副厅长他的父母、妻子的情况怎样?”
"他父母原在省化工厂,现在已经退休了,每月拿800多元的工资,他妻子在省供销社工作,每月工资拿1000多元。其他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郑副厅长这人很正直、廉洁的,我相信他不会有问题,请组织上明察。"
"我们一定会查清的。"赵副书记站起来,"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联系。"
调查组走了的第三天,郑军就被 "双规"了。
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心想:"郑军你小子想跟我争,还嫩了点。"
在这节骨眼上,他抓紧时间向上到处打点,竭尽全力争取领导改变主意。
又过了五天,郑军被停职审查了。郑军的办公室被锁上了,清静了。
省里确定各大厅机关的负责人,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省人大常委会宣布了各厅各部委的一把手任命名单,他又一次列在其中。
宣布那天,晚上他宴请了厅里所有在家的人。大醉了一场,晚上请三陪小姐在豪华宾馆陪他睡了一夜。
就在他继任厅长后大约10天,省里又宣布了郑军继续任省建设厅副厅长。他心里又隆起好大一个包,"郑军这个杂毛居然还有点本事,还说脱了。"
原来他想郑军即使不坐牢,都要被撤职。但细细想来,自己又稳稳当当坐上了省建设厅第一把交椅,又何必再计较什么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小子继续任,我就叫他继续为我当老黄牛。
当天晚上,他又非常热情地宴请了郑军。
"吴大叔,这衬衣和裤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好意思,我没有像样的衣服。"
王大雨在叫他。叫了几声。
"哦",吴新忙站起来,"谢谢!”
"吴大叔,你在想家了吧?看你心神不定的。"
"我在想我的一个同伴,不知他生死如何。"吴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巴不得郑军死了。
"不要伤心,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好的。"王大雨说:"那就请到里屋去把你身上的衣裳换了吧。”
吴新看了看自己一身,不禁笑了:"多像要饭的叫化子。"
王大雨的身材跟吴新差不多,他的衣裤很合吴新的身。只不过是土里土气的劣等货。吴欣穿着觉得别扭尴尬死了。要不是出了事,衣不蔽体,他才不会穿呢。
这时,刘秀秀已经做好饭菜,摆在桌上——一碗腊肉、一份泡菜、一碗酸菜汤、一碗土豆丝。
吴新吃了两大碗饭,他总觉得这山里人家弄的饭菜太好吃了。
王大雨夫妇看着他吃舒服的样子,也高兴地笑了。
"你们家一年收入多少?"吴新问王大雨。
王大雨说:"纯收入有4000多。"
"4000多呀。"吴新叹了一声,"你们家几个人。"
“5个。"王大雨说:"两个孩子,一个妹,加我们两口子。"
"哦,那你还有一个孩子呢,是男是女。"
"在学校读书,由于路远,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王大雨说,
"这里到我们学校20多公里,老大是个儿子才7岁,每个星期五,我去接他,老二就是这个,才五个多月,也是个儿子。"
王大雨指着刘秀秀怀里的孩子。
"你们可以生两个孩子?”
"可以啊,不过至少要间隔4年,我们老高山不像平坝只准生一胎,"王大雨说:"不过,生得起,养不起,再生也没得法了,等老大读完小学,就叫他回家放牛羊了,没钱供他上学,太难了。"
"一学期交多少学杂费?”吴新问。
"一百多元。"王大雨说。“还有其他……”
吴新没再问什么,站起身,走出大门,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有种莫名的感受在冲击着他。
吴新伫立在微风中望着远方……"
远处群山起伏如浪,巍巍峨峨,要是往日他一定会欢呼这无限美好的风光。
今天,他站在这大山上,心中有很多很多不能与人说的心结。
所有的风光在他的眼里己黯然失色。不是因为他出了车祸心情不好。车祸算什么?只要自己还在,其他都不重要。他想的不是这些……
吴新的心开始乱起来,究竟乱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四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