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正是吴登珂,女的他不认识,中等个头儿,乌黑的独辫粗粗的甩至腰间,前面留着美丽的刘海儿,苹果圆脸,眼睛不大但很迷人,身材匀称,红色的半截袖,长裤布鞋,一看就是个山野美人儿。
“哥,一向可好,小弟这边有礼了……”董全说着来到吴登珂面前一躬扫地。
“哎,兄弟,使不得,使不得,这些年你一走也不回来,我和爹都怪想你的……”说着哥俩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小全呢,来,我给介绍介绍,这是你新娶的嫂子,叫桂枝,可贤惠了……这是我亲孙女,叫吴圆圆……”吴老汉见到董全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又转身对吴登珂身后的年轻女子说,“媳妇啊,这是我和登珂常向你提起的董全,我的干儿子,你亲兄弟。快领着孩子来见见……”
桂枝脸一红,扯着圆圆过来了,董全赶紧又给嫂子施了个礼,桂枝有点儿腼腆,也还了礼。这时小圆圆直喊叔叔,董全把她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一家人欢欢喜喜。
这时,海氏弟兄也被热情地让到了院中,老吴头把马过牵到了后院,回来后把三人让到了东屋,还是董全原先住的那三间屋子里,打扫得挺干净。嫂子桂板进来为三人倒上茶水,吴老汉坐下来陪董全一起闲聊,桂枝和吴登珂小口子去张罗午饭去了。
正在这时,又有人砸门,声音挺大,“当当当,开门,开门,快开门……当当当……”
吴老汉让董全哥三个在屋里先坐着,自己感到纳闷边答应边往外走,“来了,来了……”容等吴老汉把门一开,一下子闯进来五个警察,白圈大盖帽,黑警服,打着绑腿,为首的小子姓冷,叫冷寒星,是个小组长,腰挎着手枪,其他四人身后背着大枪,气势汹汹地说:“哎,老吴头,这么半天不开门,在屋里干什么?有什么不轨吗?……”说着贼眉鼠眼地到处乱睭.吴老汉一看这些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个警察三天两头登门,不是收税就是要东西,简直比土匪还土匪呢。但惹不起人家,哪敢得罪呀,只得强装笑脸地问:“啊,你看我这人老了,腿脚还不利索,听见敲门就赶紧来。长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收钱来了,三块大洋!”冷寒星尖声尖气地说。
“三块大洋,这么多?……长官,你们不是刚刚收过钱了吗?你们忘了,我们家刚出了两块大洋了,这还没十天呢,怎么又……”吴老汉不解地问。
“那是人头税,你们家又卖豆腐又开兽医的,得交税,知道不?今天收的是保护费,没老子们保护着,你们这些人能在这里作平平安安的做买卖?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怎么嫌多吗?老子这么多人,交得少了都喝西北风去?……”这小子说着掏出一根纸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长官,我们家没那么多钱,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一年能赚多少?再说还得养活几口人呢,您高高手看看能不能少点儿,还交两块大洋怎么样?”吴老汉挣钱不易,三块大洋虽然拿得出,但他有点儿舍不得。
“什么?你他娘的还讨价还价!你以为这是做买卖呢?告诉你这是按人头收的。你们四口人,按说得交四块大洋,小孩子没给你们算,这就够便宜的了,怎么不识好歹呀!……要说别人家没钱我还信,你们家没钱吗?少他娘的废话,快给老子拿钱去!”另一个警察说着瞪起了眼睛。
这一吵闹一嚷嚷,屋里的董全和海氏弟兄就听见了,来到院中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
董全和海氏弟兄在屋里坐着,听得外面声音不对头,三个人就来到院中一看,是一帮警察对吴老汉胡子瞪眼的,不由得火往上撞。
这也难怪,董全和海氏弟兄三个人对警察一向没有好看法,警察们欺压良善可恨是一方面,另外这也跟他们的经历有大关系。早在董全和尚氏二杰三雄探母时,就与海氏弟兄一起与警察干过仗,大闹仁和镇,打死打伤不少警察,海氏弟兄也负了伤。后来他们赤峰求医,劫法场,又是与警察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拼斗,可以说他们与警察积怨很深,今天这场合三个人一见这些警察仍是这副德性,欺负人欺负到董全他干爹头上了能不生气吗?更何况三个人现在都是军官,团长的团长,连长的连长。
没等董全发话,海宽就想过去揍这几个小子。董全把他给拦住了,冲海林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给他们!让他们滚蛋!”要在两年前,这五个小子一个也别想活,就是董全一个人也得过去和他们拼命。但现在的董全成熟了不少,学会了思前想后,这次我们是来看望干爹来了,这要一伸手,轻了他们肯定不服气,这帮小子比秃尾巴狗还横呢,重了弄不好就得出人命,他们都有枪啊。自己现在是团长,团里的事情还很多,哪有功夫搭理他们呢。再说了,干爹他们这次要跟我回建平住还好,老人家要是故土难离不愿意走呢?那我也不能勉强,毕竟这是战乱年月,跟着自己不见得就是好事,我的亲娘黄氏怎么样,自己不就没保护好被奸人给害死了吗?收拾这帮小子一顿自己拍屁股走了,那日后不给干爹他们家找麻烦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三块大洋嘛,给他们就行了,权当喂狗了。想到这里,董全把火气往下压了又压才对海林递了个眼色说。
海林会意,过来对那个警察小组长冷寒星说道:“长官辛苦,多少钱,我来给……”
这小子扭头一看又来三个年轻人,过来一个说要给钱,就更横了,把三角眼一瞪尖声尖气地问:“你是谁?你们是干什么的?跟老吴头什么关系?”
“啊,长官,我们是生意人,以前常买吴老汉的豆腐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今天又来到庄上,就顺便过来串串门。我们刚在屋里闲谈,知道吴老汉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刚好我们弟兄带着钱呢,我先替老人家垫上,回头再让吴老汉还我就行了,多少钱?”聪明的海林顺便说了瞎话。
“啊,好说,好说,不多,三块大洋……”一听说他真要给钱,这小子立刻眉开眼笑了。
海林从兜里掏出三块大洋,每一块都吹了吹,又听了听,之后放到冷寒星手里。冷寒星把钱往兜里一揣,扭头对那四个警察说:“弟兄们,走!”
吴老汉一看这帮人真走了,把门“啪”的一声给上上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这帮杂碎,仗着这一身皮,不是收税就是讹钱,要么就调戏妇女,好事不干,坏事做绝,那么多好人都死了,这些人怎么不死呢?呸!”
“老爷子,好鞋不踩臭屎,您犯不上跟着这些小子斗气,走,咱们到屋里去。”海林过来扶着吴老汉就走。
“可不是嘛,今天我干儿子来了,我得高兴才对,我真是糊涂了。回头让登珂拿钱还给你……”吴老汉说着,看见董全和海宽也站在院中,就对董全说,“……小全呢,没事,那帮狗走了,咱们到屋里继续唠……”说着几个人又回到屋里,重新坐下。
董全让海林把随身带的三颗大人参拿出来了,这三颗老参也不知多少年了,在盒子里放着,仔细看还真有点儿人形,这东西越大越老越值钱。董全接过来双手递给了吴老汉:“爹,我这次来也没什么带的,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聊表寸心……”说着把人参和在镇上买的礼物以及一个中号的箱子都拿了过来。
吴老汉一看就惊呆了,这么大号的人参,这上好的点心,再打开小箱子,里面全是大洋,装得满满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小全呢,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一个老糟头子都糟蹋了,再一个我们家也用不了这么多钱,虽然我和你哥挣得不多,但够花,把点心留下,剩下的你走时还都带上啊……”
“爹,您放心,这些东西来路正,没有一个是抢来的。这是我孝敬您老的,您必须得收下,要不您就是嫌少或者还在挑我的理……”
“孩子,看你说的,哪能挑你的理呢?……好吧,那我就暂时先收着……”
老头说着规整规整,由董全和海氏弟兄帮着,把这些东西暂时先塞到床底下去了。
四个人回来重新坐好,董全对吴老汉说:“爹,我现在不是土匪了,我当了兵了,而且升了团长了。我的两个生死兄弟也当了连长了,这些东西真是不成敬意,您留着慢慢花,什么时候花完了您张口,我再派人给您送……另外,我还有点事想跟您老商量,我们这次来是想把您一家都接走,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别做什么生意了,我哥也别做了,干脆都跟我到建平去住,我找人服侍着您,差什么,缺什么,您支应一声就行。您看?……”
吴老汉一听董全这话又吃惊了半天,心说,怪不得这么富足呢,刚才那个小伙子一下子就给了那群王八收三块大洋,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就知道我的全儿现在不一般,原来都当了团长了,那两个年轻人还是连长。但老头一听让他搬到建平住,就摇头了:“小全呢,看到你如此出息,我真替你高兴。你这孩子从小心胸就大,又诚实敢干,是非有大出息不可呀,如今应验了吧?其实你们一进门,我就知道你现在混得不错,穷人能骑得起高头大马吗?老百姓能有这么多钱和这么好的东西吗?……你一番好意来接我们,我高兴得很呢。但是呢,俗话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我们吴家在这里住了几辈子了,我真舍不得走。另外呢,小全,我和你哥一身的毛病,就是闲不住,一天不进豆腐房,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因此呢,我们就不去了。你军务繁忙,不必挂念我们,有了空托人捎个平安信或者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就知足了……”老头儿说着很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