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宝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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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夺宝(18)

少平娘带着哭腔说,他们是不是要带你走呀?李庆发点点头说,从几年前那个早晨他们来抢阿胶起,我就知道迟早还会有这一天的。他抬高眼,看着远处的天空说,那一次,陈大夫和王五他们为了我,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要挺身而出,千万不能再让大家为我、为咱们济世堂流血了。少平娘抱住他,呜呜地哭起来,那你可要受苦了。李庆发捋捋她的头发说,没什么?比起大家遭罪来,我吃点苦也算值得。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沉沉地低下了头。走。李庆发说完,便大步往回走去。大家还有些迟疑。李少平招招手,大家才都慢慢跟上去。望着这队往回走的人,那些出城逃难的人都一脸诧异的神色。李庆发在心里对他们说,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安全了,就能回家去了。他又想到了钱谷岫,似乎这才明白,他千方百计让他们逃走,原来也是为了保护济世堂呀,为此,他不知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呢。钱大人,他又在心里说,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傍晚时分,李庆发带着他的家人和伙计,背衬着一天艳丽的霞彩,来到了城门下。此时,多铎站在城头上,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手托举着马鞭,看着列队站在城外的清军队伍。清兵们严阵以待,队列中旌旗飘飘,马嘶声声,一片刀光剑影的肃杀气氛。清兵们嗜血成性,似乎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多铎挥了挥马鞭说,再过一刻钟,如果那个李庆发再不出现,施展你们才能的时候便到了。清兵们举起刀剑,发出如狼似虎的响应声。

就在这时,李庆发更加洪亮的声音也响起来,并且穿越过那些野兽般的声音,回响到多铎头顶的上空。多铎,让你的队伍退回去三里,我来了。多铎听见了这个声音,低头往城下看,你是什么人?李庆发高声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济世堂阿胶店店主李庆发。多铎点点头,你终于来了?那好,马上进城来吧。李庆发抬起手说,让你的队伍退回去三里,我便进城去。多铎有些犹豫,这个……李庆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如果你不退兵,那你也休想让我进城去。多铎笑了起来,这个恐怕由不得你吧,你既然来到了城门口,还能逃得了吗?他朝那些剑拔弩张的清兵们指指说,没看见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吗?只要我一声口令,他们就会把你砍成肉块。李庆发笑得更加响亮,哈哈哈,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还让我进城去干什么?你恐怕就完不成你到东阿来的使命了。多铎挠挠头皮,不知说什么好了。

怎么样,李庆发继续说,我的条件你答应不答应?多铎想了一下说,我不杀你,我让他们抓你进来不就得了?李庆发说,恐怕这你也办不到吧?说着,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我们就试一试吧。多铎急忙伸出手,慢着,不要这样。他垂下头,沮丧地叹口气说,好吧,我答应你。李庆发厉声说,马上让他们退回去。多铎举起马鞭,朝清兵们挥了一下说,你们,给我退回去三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动。清兵们骚动了一下,开始往回退去。直到清兵们退得看不见影子了,李庆发才收起尖刀,迈开大步往城门走去。

李少平从后面赶上来,爹——李庆发停住脚,转过身来看他,少平……李少平抱住他的身子,泪水夺眶而出,爹……李庆发举起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说,少平,替我好好照料你娘……少平娘和伙计们站在远处看他,他爹……她想走过来,被两个伙计拉住了。赵六急快地走上来,东家,让我跟你去吧。李庆发摇摇头说,不,我已经对不住陈大夫和王五兄弟了,不能再拖累你……赵六跪在他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腿,东家……李庆发使劲推开他,转头对儿子说,记住我的话,守住你的宝,太平日子终究会到来的。李少平一边点头一边哭泣,爹,我记住了……李庆发对围在他身边的人说,都给我回去,别让人家看了我们的笑话。说罢,他就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城门口走去。在一阵吱吱哑哑的响声中,灰黑的城门像一张凶恶的大嘴,朝他慢慢地张开了……

四 牢狱

他说,多尔衮从未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让元妃端着一面硕大的铜镜,站在面前给他上下照看,他则仔细地穿上常服补褂,在脖子里挂上朝珠,又从侍女手里接过红缨官帽,端端正正地戴到头上,然后凑到镜子前,上下仔细地朝身上打量。元妃不由得赞叹说,王爷真精神呀。多尔衮满意地点点头。是的,元妃说得没错,这些日子里,他的状态可是越来越好了。自从皇太极驾崩以后,他虽说没能接替他登上皇帝的宝座,但却击败了豪格的夺权阴谋,让那个五岁的福临也就是顺治坐上了龙椅,而自己则成功地当上了摄政王,也就是说,大清王朝的一切政务都掌控在他手里了,这和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在随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便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北京,随即便统治了整个中国,父皇努尔哈赤的梦想在他手里一下子变成了现实,这是多么巨大的功勋。在这样的时刻,他能不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吗?

王爷打扮得这么规整,元妃纳闷地说,是去晋见太后呀,还是接见大臣?多尔衮白她一眼,怎么说话呢?要觐见也是觐见皇上呀。元妃撇撇嘴说,得了吧,晋见皇上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值得见的……多尔衮板起脸说,大胆,有这么说皇上的吗?元妃咽口唾沫说,其实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儿?皇上虽说是皇上,可碰到什么事儿,还不是王爷去和太后商量?多尔衮想了想,她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我不和太后商量还和谁商量?我虽说是摄政王,可这国家大事,也不能我在这里一个人说了算吧?元妃嘲讽地说,行了王爷,奴婢就是再傻,也能看得出王爷的心思。多尔衮看着她说,什么心思?元妃酸溜溜地说,王爷不过是借着商量事情的机会,多和太后见几回面罢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王爷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呢。多尔衮叹口气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想当好这个摄政王,我不和她走近一些行吗?元妃指出说,恐怕不光是走近一些吧?保不齐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家去了。

听了她这句话,多尔衮有些想恼,但眼珠一转,却又哈哈笑起来,伸手搂住她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也照样是你的元妃,一点也不会少了你的。元妃无趣地推他一把,去你的。把镜子从手里放下来,这么老沉,把我的手都累酸了。多尔衮安慰她说,好了,告诉你吧,今儿本王不是去见太后,也不是接见大臣,而是……元妃接口说,该不会是去见柯丽哲吧?多尔衮掉开了脸,看你,怎么没完了?没事我去见柯丽哲干什么?再说了,柯丽哲在肃王府里,你都见不着,我能轻易见着她吗?元妃尖刻地说,不见得,你是摄政王,除了太后和皇上,你愿意见谁就见谁,哪个会挡得住你呢?多尔衮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脑子里不装别的,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到他真不高兴了,元妃也赶紧软下来。那王爷打扮这么仔细干什么?她又端起镜子,举到他面前去。谅你也猜不着,多尔衮说,我今天要见的这个人,是来自山东的一个汉人。元妃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个做阿胶的?多尔衮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除了多铎,这件事我可是对谁也没有说起过。元妃神秘地说,我是从你的梦话中听到的,王爷没有想到吧?多尔衮又有些惊讶,梦话?我在梦话中说了……元妃点点头说,王爷说过不止一次两次了,连我都知道了那种阿胶来自山东东阿。多尔衮也点点头说,没错,就是山东东阿。元妃说,那种东西就那么好?咱们一占领中原,王爷就把那个做阿胶的人弄来了。多尔衮眼前又浮现出柯丽哲美丽的面容,不禁自语着说,是种好东西呀,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好东西。元妃纳闷地说,我就不明白,中原怎么有那么多宝贝?好像老天爷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他们似的。

多尔衮使劲点点头,也止不住在心里感叹,是啊,中原的确是天宝物华,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文化灿烂,与他们比起来,自己这些满人顶多算是半开化的人,要吃的稀少,要穿的不够,要用的更是没有。但他明白,要成功治理一个国家,尤其是像中国这样庞大的国度,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怎么能行呢?所以一进北京,他就在范文程、洪承畴等汉人的建议下,以入关前已经建立的政治制度为基础,进一步仿照明朝的典章制度,加强和巩固自己的政权;在维护“权归满人”的同时,对汉族地主、故明官员采取“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的政策,令原明朝各衙门官员,一律照旧录用;为发挥汉族官员在政权中的作用,设立六部汉尚书、都察院汉左都御史各一员,并禁止满洲诸王干预各衙门政事及指摘内外汉官;为广泛招徕汉族知识分子,不久便开科取士,网罗有用人才。他本人更是率先垂范,占领北京后的第二个月,就派人前去孔庙祭孔,并尊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不久他又亲自来到孔庙拜谒,对着孔子的画像毕恭毕敬地行礼。所有这一切举动,都是基于他对中原地区和汉族文化的羡慕和景仰,事实证明,它们的贯彻和影响,对于稳定局势、巩固政权、繁荣经济和走向文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当然,他这些做法也遭到了许多保守满人和个别别有用心家伙的抵制和反对,比如那个一直与他作对的豪格……

王爷,元妃忽然说,你打算怎么对待那个制阿胶的人?元妃的问话打断了多尔衮的遐思。当然是让他在这里给我们做阿胶了,他随口回答说,从此以后,阿胶就成了我们皇家的专有用物,谁也别想再把它拿了去。他越说越兴奋,到时候,我们就天天吃,年年吃,我越吃越强壮,你越吃越漂亮,那简直就和神仙差不多了。元妃也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但她随即又说,他要是不给我们做呢?多尔衮举起手,使劲朝下一劈说,那就杀了他,他不想让我们得到,我就让他这种东西从世界上消失,永远也不再出现。元妃吸口气说,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多尔衮笑笑说,真正感到可惜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个做阿胶的人,既然他们把这种东西流传了几千年,就不会轻易让它消失。元妃放松下来,这么说?他会答应你了?多尔衮满有把握地说,除非他有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冲动,否则,他就会乖乖地给我做。元妃跳了跳脚说,那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何洛会求见。多尔衮精神一振说,何洛会带他来了。他转向门口说,让他进来。说完,多尔衮又扯了扯衣襟,正了正官帽,然后端坐到圈椅里。元妃也悄悄地躲到屏风后面去。很快,何洛会就走进门来,躬下身子说,奴才给摄政王请安。多尔衮没怎么理会他,而是越过他的身子朝后看。带来了没有?他急迫地说。带来了,何洛会转过身,对门外招招手,李庆发,快进来给摄政王请安。门口还没有出现人影,多尔衮就站起来,踮起脚跟朝外看。可等了一会儿,那个叫李庆发的人还没有走进来,他不禁往门口迎了几步,意识到这样不妥,又赶紧站住。快呀,何洛会跺了一下脚说,摄政王等着你呢。

随着门口一暗,一个老汉迈着迟疑的脚步,慢慢走了进来。才迈过门槛,他就停下脚步,再也不往前走了。快给摄政王跪下。何洛会朝他示意说。但李庆发却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也没有表情。快呀,何洛会推他一下说,给摄政王请安。多尔衮摆摆手说,算了,不要为难他了。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两步,来到他面前。你就是来自东阿的李先生?他打量着他说。李庆发垂下眼,看了他一下,又把眼掉开去。怎么?多尔衮突然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汉人,竟还没有剃发,这使他大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有……他指着他的头说。是呀,何洛会接过话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豫亲王竟然没把头给他剃了。多尔衮托起嘴巴,绕着李庆发转了一圈,悄自摇了摇头。何洛会说得没错,多铎在江南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让这个老者屈服,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也许,也许这个老家伙不好对付呢。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我去拿刀子来,何洛会看着他的眼色说,在这里把头给他剃了?

多尔衮没有立刻回答,按说,剃发令已经下达那么长时间了,全国恐怕都没有几个人再留发了,可在他堂堂摄政王府内,在他这个制定并下达剃发令的实际统治者这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保留着原有发式的人,不能不说是一件万分奇怪的事,即使他不下令将他处死,也应该如何洛会说的那样,把头发给他剃了,也算是为自己争回一个面子。但他刚抬起手,正要给看着他的何洛会下令,心里却又一动,如果这个人的头发那么容易剃,还用得着自己下令动手吗?多铎那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早就办成功了。莫非他竟是那么难以对付?想到这里,他又摆了摆手,并往回退了一步。何洛会有些奇怪,摄政王是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却对这个普通的汉人一连做出了两次退让的姿态。李庆发,他感慨地朝他说,你知道吗?你能在这里好好地站着,摄政王是给了你怎样的例外?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一品老臣,摄政王都没这样宽厚地对待过他。

听了他的话,李庆发依旧面无表情,而且身子一动不动。多尔衮无法再站在他面前,不觉就退回来,重新坐回到圈椅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感觉出来,这的确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他对自己的敌意,甚至还有一丝轻蔑,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他的脸上和眼神里。李庆发,何洛会有些恼怒地说,你不要不识好歹,错估了摄政王的耐心。多尔衮朝他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和李先生谈一谈。何洛会不解地看他,谈一谈?有什么好谈的?您有什么吩咐让他去办就行了,要不,您就把他交给奴才,我就不信……多尔衮厉声说,下去。何洛会一怔,不敢再说什么,又看了李庆发一眼,才满腹疑虑地退出去。多尔衮在心里叹口气,也许自己的做法让何洛会他们笑话了?但为了把事情顺利进行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等他把这件事做成了,何洛会等人兴许才会明白一些,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区别。

多尔衮打起精神,转向李庆发说,李先生,请坐。李庆发淡淡地看他一眼,就近坐进一把椅子里。好,多尔衮点点头,也许你也能够想得到,我也是第一次让一个汉人和我平行而坐,和我面对面说话,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尊重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义士,也许义士这个词我用得不恰当,我的意思是说,我从内心里敬仰你。李庆发用漠然的目光看着屋外说,用不着,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与世无争,本分做人,没有想过让别人来敬仰。多尔衮尴尬地笑笑说,没关系,你不需要敬仰并不妨碍我敬仰你,这可能是两回事吧。他站起身,背着两手,在屋内慢慢地踱步。看得出,你对我们大清王朝还不太了解,甚至说还有些敌意……李庆发打断他的话说,我不需要了解你们,如果你们不对我们汉人肆意杀戮,我又怎会有什么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