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多天她都在闻风的聊天室里等Fenrir的出现,但是蔺霖都没有来。斐荼靡打电话来问和蔺霖究竟怎么样了?说蔺霖这几天似乎心情很好。她说没什么啊,她被蔺霖甩了。斐荼靡奇怪怎么你好像也很高兴?她说没什么,也许现在的状态比恋人都好,又说她在做红颜知己,像小说里一样也许可以陪伴男主角一生一世,比女主角还长久。斐荼靡听得瞠目结舌,直喊婧明你神经病啊?她终于爆笑承认她在开玩笑,说没事,现在什么都好,一切都过去了。
她以她纯纯的初恋换来一个惊悚的故事。偶尔她会想,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怎么样呢?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最后承认幸好这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害死一个……可能是喜欢的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死掉,甚至到死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蔺霖是一个好人的时候,那会有多痛苦?她渐渐可以理解蔺霖那双大眼睛里含蓄的忧郁,那种气质不是忧郁我今天心情不好,而是李琛的幽灵在那里,就在蔺霖眼睛最深处:那漆黑的深潭里翻搅的怪兽,就是李琛。
五月二十一日,早上九点二十分。这天是星期六,宿舍电话铃响。
“铃——铃——”
响了十几声,宿舍里四个懒女还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接听,大家明明都被吵醒了,但是都躺在床上比赛各自的忍耐力,看谁忍不住起来接电话,心里都暗骂:这么早不知道人在睡觉啊?这么久了还不挂断?
好不容易铃声断了,很快新一轮又开始。
难道有什么天灾人祸的事紧急通知?沈盛茹终于忍受不了像催命一样的铃声,爬起来接电话,特地扮得像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声音,低低弱弱虚无缥缈地说:“喂?”心里暗骂: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觉!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我是张凯皑,请问林婧明在吗?”
沈盛茹呆了一下,“哦……”她压住话筒那边,抬头悄声说,“老婆,张凯皑的电话,你又招谁惹谁了?”
“我哪有?”林婧明大惑不解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怎么会有我宿舍的电话?我记得没给他宿舍电话啊!你听清楚不是高仲希的声音?上次把我吓死了。”
“不是不是,高仲希的声音我还不认得?下来啦,懒女。”沈盛茹把话筒放桌上,自己去刷牙洗脸。
“喂?”林婧明蓬头垢面地来接电话,边接边拿梳子梳头。
“张凯皑。”电话那边说。
“啊,什么事?”她差点脱口而出“你上次借手机给高仲希把我害惨了”,转念一想,算了算了,语气也不怎么温柔。
“出来一下吧。”他说,“我在小夜湖等你。”
“现在?”她看时间,“现在九点多了,等我刷牙洗脸换衣服出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钟,走到小夜湖都快要半个小时了,现在你等我?”
“我等你,不见不散。”他挂了。
林婧明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话筒,她最近在走桃花运,希望不是烂桃花……呃……也不算烂桃花,是结果都会把她整得很惨的那种凄凉桃花,“张凯皑约我,你们说我去不去?”
“去吧,他都在等你了。”床上的焦晓月说,“去勾引个帅哥回来,就算你不要送给我也好。”
林婧明吐血,“你男朋友岂不是要从上海飞过来杀我?我哪敢找人回来勾引你?倒是你怎么不见得勾引一个帅哥回来送我?”
“拜托,说遇到帅哥的机会,天底下哪有人比你多……”焦晓月继续说,“你不去找帅哥,帅哥都会来找你,出去啦,盛茹,把那个女人踢出去,不要看见她得意还卖乖刺激我们这些正常人。”
“得令!”沈盛茹刚好刷完牙回来,指指阳台,亲切地说,“美女,让给你了。”
林婧明到达小夜湖的时间差不多是十点正。
张凯皑站在湖边,高瘦的身材,套着一件空空荡荡的褐红色T恤,那背影很入画,看起来很忧悒。林婧明被那感觉电了一下,“张凯皑。”
他转过头来,“嗨。”
“早上好。”她说了最无聊的一句话。
张凯皑半转身,低了下头,偏长的发丝盖到眼前,她觉得那一低头很有味道,像那首《我是来自北方的狼》那种荒旷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做我女朋友。”
他一扬头的样子很野性,她喜欢这种很有味道的酷哥,但是听到这句话没有半分高兴,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不起,我……”
“因为团长?”他打断她,声音低低的,没有什么感情。
她怔了一下,“也……不算……其实……”
“其实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其实我很讨厌男生抽烟。”她想也不想地说,绝对是真心的。
他望着她,凝视她的眼睛,把烟熄了,“我可以为你戒。”
她的心跳了下,耳边突然冒出一句“不到过完一辈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戒掉了没有”,心像凉了凉,被一阵风吹过凉彻心肺一样,“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我也喜欢你。”
她被迫看着那双眼睫长长的眼睛,张凯皑长得很普通,但是那眼睫鼻梁说不出的有味道,眼睛蛊惑人的黑。和蔺霖的黑不一样,张凯皑的眼睛充满男人的魅力,充满自信和光彩,和那双没有光彩的大眼睛不一样。她莫名其妙地想起蔺霖那充满水色却没有光彩的眼睛,心烦意乱起来,她转头避开张凯皑的目光,“我对你没感觉。”
“因为团长吗?”张凯皑没有逼她转过头来,低低地问。
“算是吧。”她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会喜欢你的。”他说。
林婧明耸了耸肩,“呵……”她呵出一口气,“那又怎么样?”
张凯皑凝视她,“你可以爱他,但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顿了一下,他又接了一句:“你可以爱他,但是和我在一起。”
她愕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张凯皑走过来抓住她让她的额头顶着自己的额头,声音很低沉:“你可以爱他。”他说,语气淡淡的有点不在乎,却很认真,“但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呼吸声很震人,丝毫的胸膛的震动都从他的额头传来,清晰得让她恐惧,“什么意思?”
“他会害死你的。”他说,“就算他自己没那么想过,他那种人就是会害死你的。我没说他不能爱,只是你要和我在一起。”他抬起头来,一手搂住林婧明的肩,把她禁锢在怀里,“和我在一起,Ok?”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实际上已经心惊胆战,迷茫地看着张凯皑的眼睛。
他笑笑,颓废的男生笑笑的时候显得分外沧桑。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吐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Ok?”
她瞪着他。
半晌,“你这个自恋狂。”她终于说话了,“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她终于理解了这个男生行动的模式,就是如此直接、如此不容分说。霸气,张凯皑身上有一股霸气,他不常开口,开口就不给人否定的余地。
张凯皑笑了笑,丢掉烟头,“谁不是自恋狂?”深深看了林婧明一眼,“你不是?”
她又怔了一怔,瞪了他一眼,“你可以爱我。”她端着张凯皑的口气说,“但是在我想要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他又笑了,揉了揉她的头,“你真是小女孩。”
“不同意就拉倒。”她耸耸肩。
“Ok。”他说,“你想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出现在你身边,然后——和我在一起吗?”
她笑了,叹了口气,“张凯皑,你这样我说不定会真的爱上你的。”
张凯皑往垃圾箱里丢掉他那包烟,“你会的。”
她说实话,她现在对张凯皑没有一点感觉,但是以后会爱上他吗?她现在希望以后会,对于蔺霖,她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是也许她也没有胆量拼命地努力,去变成蔺霖眼底黑潭中的第二个怪物吧?她想,她没有那么爱他。
“上课了。”张凯皑背起书包在右肩,“我下了课找你。”他上星期六的公选课。
她点点头,“给我发短消息。”
他就这么走了。
张凯皑也不是一个缠绵的人,她评价:这个男人很男人,桀骜在骨子里,不常说话,十分霸道,而且我行我素。
也许有人会说他像一只苍狼。
但是林婧明说他是一只独虎,比苍狼更狂野更有控制欲,并且擅长伏击。
张凯皑是一个不说话擅长伏击的男人,他奉行一击即中。
就像对她一样。
她喜欢这种霸气,但是为什么这种霸气不在蔺霖身上?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知道她虽然没有那么爱他,但还是爱他。
如果说李琛是蔺霖的悲哀,那么蔺霖就是林婧明的悲哀。
这事实清晰得像照镜子一样,只是她不怎么想承认,她想爱上张凯皑。
在那个将近十点半的早晨,她真的想要爱上张凯皑,就像那天早晨的花爱上那天早晨的水,那天早晨的云爱上那天早晨的天一样。
可惜,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证明:她做不到。
那天下午林婧明选的公选课下课。
“婧明啊,大事了大事了。”下课的时候,林婧明一脚都还没有踩出门口,斐荼靡远远撞倒无数人,但依然英勇前进地冲过来,满脸惊恐地抓住林婧明,“出了大事了!你知道吗?”
“我们发射了神州六号?”她开玩笑。
斐荼靡愣了一下,抓住她摇晃,“什么神州六号?你还开玩笑!奚竞兰自杀了!”
“什么……”她还呆呆的,“死了没有?”
斐荼靡匪夷所思地瞪着她,“什么死了没有?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干嘛要自杀?”林婧明终于清醒过来,知道斐荼靡不是在开玩笑,“蔺霖不是对她挺好的吗?”奚竞兰自杀?说实话她很愕然,甚至是近乎惊恐的愕然,为什么?为什么?蔺霖他不是很害怕身边的人死吗?为什么竞兰会去自杀?
“我怎么知道?昨天是她生日啊,我们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她拿把刀割脉,吓死她舍友了。”斐荼靡满脸的余悸未消,“虽然没有死,但是从这里割到这里。”她的手指竖着划过前臂的整条动脉,“她这样割,电视里不都是横着割的吗?她竖着割,好可怕,不是开玩笑的。”
“她干嘛要自杀?”林婧明突然全身出了一阵冷汗,风吹来那冷汗比冰还冷,“为了团长?”
斐荼靡叹了口气,“不是为了团长,难道是为了考试吗?”
“团长呢?他怎么样了?”林婧明追问。
“跟着去医院了,不知道怎么样。”斐荼靡摇了摇头,“从早上到现在,就像电视里那些很深情的男主角般守在竞兰床前,什么也没吃。”她的眼神黯然了一下,“团长对竞兰其实很好,他只是……”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林婧明打断她,皱了皱眉,“就算我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们,你要我……”
“你不是喜欢他吗?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一点感想也没有?而且——”斐荼靡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难道你不知道你喜欢他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吗?你……你……大家都以为你是很主动的那种人,竞兰自杀了,你以为大家会怎么想?”
林婧明蓦然睁大眼睛,“又不是我去挑拨离间,奚竞兰要自杀关我什么事?”
斐荼靡苦笑,“那是我们才知道不关你的事,可是别人不知道……一个早上我已经听到好多你怎么做第三者,怎么逼得奚竞兰自杀的故事桥段了,你要听吗?”
“不要。”林婧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现在——大家都以为是我逼得她自杀?”
“至少你要知道有些人,”斐荼靡强调,“有一部分人那样想。”
林婧明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活到二十岁从来一帆风顺,这么被人猜疑杜撰故事还是平生第一次,没想到什么倒是先笑了出来,“大家的电视剧也看得太多了吧?”
“你不生气?”斐荼靡倒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气死。”林婧明那么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她知道她很自负,被人这样说还以为她会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结果她似乎只是有点匪夷所思。
她耸耸肩,“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管不着。”望了学校里的医院方向一眼,她郁郁地说:“这次团长又要倒霉了,我想不通竞兰为什么要自杀?莫名其妙的女人。”突然下了决心,“我去看她,问问是怎么回事?”
“喂?你去看她?”斐荼靡开始觉得这个女人也有点问题了,“你去看她不会把她刺激得又自杀?你去看她大家又要说你去人家病房耀武扬威……”
“耀武扬威?”林婧明说去就去已经往医院的方向走,闻言回过头来,“我去说清楚是团长不要我,让她放心不要自杀,这么有功德的事,谁敢说我耀武扬威?”
“喂!”斐荼靡本想追上去,但是想想不合适,还是颓然放弃。看着她往医院里走,一颗心七上八下,婧明这个女人真的没有问题吗?去告诉奚竞兰蔺霖不要她,真不是婧明的风格,为什么看着她慢悠悠往医院晃的背影,油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婧明之爱蔺霖,究竟是爱了多少?又能不在乎多少?不在乎多久?
她走过校道的时候,也许是斐荼靡这么说,似乎人人经过她身边都在窃窃私语,也似乎每个人看她的眼光都很奇异。一贯觉得她走过别人看着她的目光是羡慕是崇拜或者是妒忌什么的,现在才知道原来目光还有更诡异的颜色,也许比鬼怪更容易杀人。她不知道那目光是自己的幻觉或是真的,也许只是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无意中威胁了奚竞兰而导致她去自杀?
原来犯罪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咿呀”一声,她问了奚竞兰的病房推门进去,入目看见蔺霖端了椅子坐在床前,一个苹果削了一半,床上空空的,被褥叠得很整齐,奚竞兰不在。
“喂……”推门那一声分外的清晰,竟让人有些心惊肉跳,林婧明难得局促起来,“她人呢?”
蔺霖抬起头,他没看门口,他看床边的杂物台,动了一下手指,那个苹果削了一半但是削开的地方已经变成褐色,看来他停手很久了。
“她爸爸妈妈接她回家去了。”
林婧明松了一口气,是松了一口大气,突然觉得一路过来设想了种种可能的言辞烟消云散,对着蔺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喂。”
蔺霖先抬起眼,眼神往上而后才抬头,这显出蔺霖和张凯皑完全不同的节奏。林婧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抬眼再抬头,蔺霖做事不急不徐,节奏总有点拖,但偏让人觉得是恰到好处的好。他永远不会打翻东西或者大喊大叫,也不会用凌厉的目光逼迫人,有点静、有点笑,只是如此的一个男生,为什么在他身边总有那么多伤害的事?她想不通,“竞兰他爸给她办了休学手续,她要休学一年。”他说,声音依然是那样,没有什么感慨,依然有点微笑。
但是她看见了他脸上有几块淤青,绝对是给人打的痕迹,“她爸爸打你?”
他笑笑,没说什么。
她走过来拉一张椅子坐下,凝视他。
凝视了他八秒之后,蔺霖终于微微一笑,“干嘛?”
“她为什么要自杀?”林婧明托腮看着他,“你害的?”
他静了一阵,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昨天她生日。”蔺霖动了一下手指把苹果放在桌上,“我说我们分手吧……”
“你不是说不会和她分手,因为你怕她说要去死吗?”林婧明的记忆力可不是吹的,和电脑硬盘有得拼。
“你不是说……她说去死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应该分手,这对她比较好吗?”他静静地说,手指刚刚离开了苹果。
她与他面面相觑,她哑口无言,半晌她答:“你干嘛听我的话?”
他也哑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啊……突然间觉得有道理,就那么说了。”
她瞪着他,她绝对是以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像被拉下水犯罪的胁从犯不甘不愿地瞪着主谋一样,末了软下来叹了口气:“反正……反正她最后也没死掉,反正被她爸爸妈妈接回去了,对她比较好吧。”
他依然勾起嘴角笑,“嘿嘿。”
她也跟着“嘿嘿”地笑,“我很宽容自己。”
“严格要求别人?”他玩笑。
这古老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嘿嘿。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们分手了,竞兰回家有爸爸妈妈看着也比较好吧?过几年把你忘了就好。”
“自己的事情在别人说来倒是无关痛痒。”他说。
“你什么意思?”她怔了一下,蔺霖的语调听不出讽刺的意思,那底蕴却比讽刺更凉:他在平诉一种现实,那现实比水还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