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飞扬:第十届新概念作文一等奖获奖者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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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边走边唱

为了忘记的日记  ◎文/郭佳音

我又开始记下一些给你的话。

因为,我是那么想忘掉你。

其实类似的东西已经写过不少了,但是不过自己骗自己,记忆是越翻阅越清晰的东西。我这样话少的人不可能把一切都讲出来给别人听,而且我得承认,是很珍惜这种能够用第二人称来称呼你的机会,尽管永远不会拿出来给你看。

终于有一天发现看你和我过去女朋友的照片已经可以笑一笑了。虽然还是很勉强。

照片上的你们靠得很紧,女孩子烫过的辫子乖乖绾好成一个小小的髻,额头光洁,大眼睛映着街上的霓虹灯光。依稀有过去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鼻子酸了一下,没道理并且没脸面。

因为看到她身旁的你在淡淡地笑着。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笑了。

你是帅气的男生。记得以前一起念高中的日子里我总是反复跟人说我兄弟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后来我想过是不是因为你太好看,我的女朋友才几乎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去接受你的拥抱。

认为我帅的人也多,但是不如你的多。以前我们经常做的无聊游戏是到圣诞节数各自收到的贺卡,生日时数各自收到的礼物,然后两个人比。

很巧合,每年,我都会比你少一张贺卡,两个礼物。

虽然我从来没有生气,从来没有把这个看做什么输赢。

现在的我,应该每年会比你少三张贺卡,四个礼物了吧。以前天天缠着我冲我甜甜笑的姑娘,把对我的感情轻轻易易转移到了你身上。

这是不是就应当算一场输赢了呢。

想起的时候是那么寂寞,我知道不全是因为她的离去。

我越来越习惯一个人打球,而且突然很沉默。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就是因为总是在打球的时候大声吆喝骂骂咧咧而惹起了队长的愤怒,彻底被赶出篮球队。

下午的阳光耀眼,我把东西都收拢到斜挎包里,拎着刚换下的球鞋,慢慢走出大家的视线。我正在想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很悲凉而不是希望中的很悲壮,就听到身后你沉沉的嗓音。

队长,我也不打了,没他我不想待在队里。

一个月之内我们没有碰篮球。我是不想碰,你是陪着我不碰。

再之后我们重返球场,专拣人多的时候,你穿亮橘黄夹克,我穿紫色套头衫,疯狂扣篮。不穿那套傻乎乎但是看上去很专业的队服,不用顾及和队里人的合作,你说你打得痛快。仅仅是表演性质,报复性地吸引所有围观者的视线,我知道你一定像我一样觉得无趣。

那个时候你好心故作的坚强和无所谓,那个时候无论怎样都陪着我安慰我的温情,在现在的你脸上,再也找不到。

都到哪里去了。

因为女朋友的问题你离开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你这个背叛友情的人和她那个背叛爱情的人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所有人都只看到我的闷闷不乐。

而且,只是闷闷不乐而已。我生活里最贴近的两个人同时离开我,或者说,丢弃我,似乎我理应勃然大怒然后把你们两个就地正法。

可是,我没有。

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了。这个令人同情的境况砸在我身上,我用尽全力,也不过只能扛起来一点,而不能把它挪走。

何况我想,你们心里也会难过的吧,就算是偶尔地难过小小的一下。何必再去惩罚。

你们两个都曾经是我最最在意的人。

曾经有人开我们两个的玩笑,说我们像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学习,干很多像闺密小女孩一样一起干的事情,呈形影不离状。

直到我碰见她,很怯生生地扯扯我的衣角说同学那本书我够不到,帮帮忙好不好。那个时候女孩眼睛单纯到透明,额头像现在一样光光洁洁,是可以捧在心里的孩子。所以后来看到照片上的她把头发烫成大波浪,觉得很美丽,但是陌生。

也难怪,她现在是你的。我本来就应该陌生一点才好。

想起那个时候,我们很少三个人一起出去玩。我总是专心把她哄好,再和你一起出去玩个痛快。现在想想,当年你们碰面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我不知道那有限的几次怎么能让你爱她爱得那么深,深到你舍得从我手里抢。

你第一次避开我眼神的倔犟表情让我心里凉到透。连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大学我们考到不同的城市,她去英国,但就算同样不在身边,她还是坚持着你们的感情。后来我就想,是不是我错了。可以这样好好相爱的两个人,被我分开好久还扣上骂名。

犯错的应该是我吧。

记得当时填志愿,你刻意把所有志愿都填在和我不同的城市。你握着笔趴在桌上填志愿的样子还是能记得清楚。仍旧好看的侧脸。嘴角向下抿着,终于有点难过似的。

其实不会太过怪罪你,只是你自己想要避开我吧。

可是还是不愿意相信。说过没有我的地方你不想待着的。

放假回母校转转,拿了篮球去。边拍边四处走。

现在都不会扣篮了,觉得跳不了那么高。太久没好好锻炼的缘故。在大学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最角落的一个球场上投球,要不了多久就索然无味。

去看望过去的班主任,看望其他任课老师,觉得还是有很亲切的感觉。

走在校园里竟然还有小女孩会指指点点地说,哎,这不是……

突然想起过去学校里面的人都是很把我们当做风云人物的,而且一直把我们并称。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回到原地回忆怀念,你的陪伴,都已经变成奢侈。

球击地空空荡荡的声音响在这个熟悉的校园。这个楼梯拐角我们靠在这里聊过很久。这家烧饼店我们曾经一起买烧饼然后面对面飞快吃掉。这个天台我们在晚自习后总是一起来吹风。走到曾经我们固定打球的球场,投篮,想到你总是在跳起投出球落地之后,用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喘着休息。在退出篮球队之后你总穿褪色的纯蓝仔裤,一点不嫌紧的臭美样子。你穿亮色衣服和牛仔裤,微弓腰喘息的图画在我脑子里从来抹不去,之后也再没见过相似画面。

发现男孩记男孩也可以这么深刻清楚。

窘迫得难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当女孩一脸犯错的神情坐在我面前,纤细的手指握着我的手说,发现你比我更适合她。

大概是三月份。高三的下半学期。因为我记得当时她的手还很凉,而且身上穿着红色的薄毛线衣。身形单薄,肩膀有点颤抖。我惶惶地有点想最后拥抱她一下,但是心里转了半天最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说孩子随便你,要好好的。把我的大手非常坚决地从她手指间抽出来,天黑,所以我能显得很坚强很绝情。

在阅读你的博客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天你也是在场的。躲在我看不见的街角,甚至都不像她能够站出来和我说句话。

事实上从那晚,你就几乎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了。

无论我难过,高兴。无论你难过,高兴。

就这样开始毫无关联地活着,除了同学聚会的时候能够看到你。

但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抓住不会撞到你眼神的机会默默注视,看着变得越来越英气逼人的你,和越来越沉默的我渐渐形成鲜明对比。连胡子都懒得刮,话都懒得讲,朋友都懒得交的颓废范儿。相信你看了也不会喜欢的吧。

你还是那样干干净净一副脸孔,脱下那件陪着我张扬的时候常穿的亮色衣服,白色细条衬衣被你穿得很挺拔。

时光倒流般年轻的样子,让我怀念起高中的岁月来。

你总是和我的过去系在一起,

却不屈不挠地深深影响着我的现在。

我的兄弟。

其实今天写这个的直接原因是看到你竟然开通了QQ空间。

点开一看,就有点愣神。

不是因为文字或者照片。那些别人认为我看了一定会大受刺激的你们的合照和甜言蜜语,我都已经在别的地方看了无数遍。

而是音乐。

背景的歌叫做《小丑鱼》,是我无意告诉你可以听听看的。本来在我心目里很平常的一首不错的歌。直到你有一天跟我说这首歌简直唱出了你的心声。

当时我还笑你怎么这样,看上哪个有夫之妇了,哥去帮你给抢过来。

我在你身边游来游去我不敢出声

看着他亲吻你眼不能闭

那片海眼看就要让我越来越远回不来

从此你的不愉快那么遥远

谁听你埋怨

我输得彻底把脸深埋在水里面

却还要演好这一场戏

尽力不去感觉和想象歌词里蕴涵的意思,只是听到这个后来一直避免听到的旋律,一瞬间很丢人地心痛许久。这是多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生命里还留着有关我的痕迹。

你最后一条给我的短信是毕业联欢之后发来的。你说,别怪我。后来我依你的性格推测了一下,觉得那条信息之后你肯定顺手删掉我的号码,再用熟悉的动作把手机放回裤袋,因为你那条牛仔裤有一点点紧,还应该略微弓了一下身子。

呵呵。不怪你。真的。

Here I love you  ◎文/靳星

请告诉我悲伤的意义 觅寻到了散落的记忆碎片 却再也拼不成完整的从前 当他们为了怀念而悲伤时 我却根本没有过去 当他们为了悲伤而怀念时 我却不知“悲”为何物 凭栏虚倚 临寒空泪

以为紧闭双眼就不会看见悲苦 即使镜中的双眼褪去了仇恨 窗外的风景依旧染上了血色 告诉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残缺 其实是不想再看到她的完美 告诉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叹息 其实是不敢再听见她的歌声 于是安静感怀 于是流连徘徊

以为拒绝温情就不会再次受伤 没有过去的人何以体会幸福 可是女儿掌心的温度隐隐若现 没有过去的人何以了解幸福 可是自己嘴角处的笑容历历在目 车站空荡荡 人烟寥茫茫 亲爱的孩子没有准时 我还要继续等待

已经无法忆起那柔和声音 这个孩子明媚的笑靥 那句“对不起”清彻耳畔 有她的阳光发色 但不是她 她说她刚满十岁 纯到透明的眼眸湖蓝一片 不是她的粉红色 回头一瞬会洒出零星的忧伤

胸中的海洋也为此吊唁 贝壳沿着锁骨滑行 像小船颠簸在海洋中 远方某处奏响了哀歌 贝壳静静地停止了 我轻轻地握住它 请不要再悲伤 五点过了又一刻 我们一起等待未归的孩子

是谁从消失的过去中呼唤着我 这个孩子 她说她叫Star 我突然听见她在呼唤我的名字 过去的她的声音 她说喜欢我 她说我们都要好好的 可我只来得及把她留给大海留给逝去的过往

何时才能以这双手找回伤悲 贝壳也知道什么是疼痛与伤悲吧 你看它尖利的棱角划破了我的手腕 我听见它在悲鸣 看血伴随着寒冷潺潺地涌出 我漠然 伤口掩埋了最刺心的痛 却还是寻不见何处是伤悲

永不再来的今时今刻 今夕何夕 共此烛光爱若一次恨若又一次 不再重来 如有第三个复杂的变幻手势 流连的将是你最后的眼神 绝望地合上了 再也看不见下一个今时今刻

眼中只剩你的身影 数年前的另一个我 头痛欲裂地害怕与孤单着 又是谁在我的瞳孔上 最后印下了一个哭泣的身影 手指是在与谁别离 无法继续纠缠缠绕 泪珠竟还残留着不滚落 他给的镜头却早已定格

在远处 一叶轻舟散发出静寂的光芒 飞鸟过去了 带来了远方的一声愁叹 星辰陨落了 带走了天空的一帘幽梦 再小的事物 也会有那一点的光圈 熟悉它的人 无论多远也会感觉到

叹息乘着激烈的涡流 消失在胸中的波涛之间 我相信我的生命来自海洋 多年前被人发现在海藻中 他们说是胸前的贝壳救了我 是贝壳的反光引来了渔人 他们问我是谁我不知道 不再会有人知道的吧 真相是一句无声的叹息

为何会寻找未曾知晓的温暖 它们被扼杀在摇篮里 温暖死在了我的记忆里 都不敢再确定 它们是否曾出现 她在摊开手掌的一刹那 也许曾一瞬闪现 那深藏在贝壳里的温暖 已遥遥沉入大海的怀抱了

连海洋也为之迷惑 广阔的天空与海洋 或许也未知所有人的过去 它们透露迷惑的脸庞 诉说着不愿说出真相的真实 它们静默着看着我 空洞无茫的眼神 穿过我的身体望向缥缈的远方

生命之船扬起水波前行 她还紧紧牵着我的手 圆润的指甲嵌进肌肉里 她告诉我疼痛是另一种和平的开始 她告诉我流泪不会再是悲伤的句点 Star的无限幽深的瞳孔 隐默地看着逐渐黑暗的南方 她说“承载着新生的帆船起航了 她们是同一个身体不同的灵魂”

穿越无星黑夜的浪花前进 我开始走向北方的人 看不见星星的北方 在暗夜的嘶吼中跳动令人压抑的空气使人无法呼吸 我知道它们都在阻止我 可是对不起我已经看见了那里有我要的东西 不远的北方有我要的悲伤与真相

深邃黑暗的尽头 她突然安静下来 朝着南方的尽头深望着 我不确定她会感知到什么 一个人影摇晃着模糊着的 Star松开了紧握的手指 她飞奔着抱住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人 我不知我为何又怎样会认出 黑暗的另一边竟是那张令我梦魂思守的脸

眼中只剩你的身影 Star快乐地朝着我跑来 我竟无暇顾及她 我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那一瞬间我有流泪的冲动 难道说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着的 那么请告诉我 我的真相和悲伤 它们这是在哪里呢

去向记忆中风平浪静的彼方 那一小段记忆安静了下来 我小心地拾起她的名字 “Stellar,Stellar……” 我不知她是如何回来的 也已无须再知晓了 我期待着她的欣喜若狂 可我只等到了她的茫然 “你是谁?”

前往消失在海底深处的温柔 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个男子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有一点柔情从心中被翻腾出来 另一边的苏醒也许不远 我拼命地回忆着 终究只有一个温柔的轮廓 即使是对于自己 记忆也早已消亡在海底

能确信我们会有相爱的未来吗 她不认识我了 是又一次失去记忆了吗 也好 我不想再看到你悲伤的侧脸 可是为何自己竟先流下了泪 我该抽身就此离开 我们都该离开彼此的记忆了 不应再带回更多的伤痛

直到以这双手找回悲哀之时 他呆呆地望着我 突然痴痴地流下泪来 如同数年前那样我来不及挽留 相逢即别离 亦是永远 永远抓不住的他 竟是我所知真相背后的悲伤

永不再来的今时今刻 对不起我再次将你抛下Stellar 对不起我的承诺也已无法兑现不要再想念我Stellar 你找到真正爱的人了 让泪痕冷却吧Stellar 即使眼泪还载着悲伤谢谢你给予我这段满足Stellar 谢谢你的这段无法再现的时光

眼中只剩你的身影 我的右手旁边是女儿的左手 我的左手承受着贝壳的轻巧 目送他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心脏剧烈地疼痛 Stellar?我已无法再返回海中 无法再走至回不去的从前 因为悲伤已彻底融化了 那被埋葬在深海的孤独

给我的她  ◎文/马玲

北方小城,二月,雪在下。冷风,刮,像是永远要将这素白隽刻在回眸的一霎。美好在这冰封的季节凝固在微湿的空气中,一滴一滴,坚硬,锋利,闪出深刻的棱角,从心的更深处探出头来。撕烂,划破,可以嗅得到湿滑甜腻中隐隐透出的殷红。血也会凝固,一粒一粒的,和这白,一起葬在行道树下。没有痛亦不会有泪,一切显得如此静谧、自然。就像此刻的我,静默地被裹上八角形的雪瓣。目光终不知留在哪里,合上双眼。多想,就这样老去。

我想,如果是你在,我不会这样感伤的。你定会扬起你葵花般清澈的笑让我的心在阳光那橘色汁液中浸透,毫不犹豫地,会拉着我的手侃侃而谈。指间的36℃会让我感觉很暖很亲很近,像浓浓的巧克力在舌间融化然后流淌,醇香无与伦比。你会说,姑娘不可以这么忧伤。你会说,傻丫头要开心啊,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可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了。一个人走着,哈出白白的雾气来暖和僵硬的手指。一个人喝着,我们最爱的统一奶茶。没有人跟我争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会有人跟我争到底谁高谁矮,没有人可以在我失落无助时抱我,不会有人再和我分享那指间的36℃。从此,一个人了。

雪还是会静静地下,伴着这小城里罕见的满是水汽的微潮的风。回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但终不能随这落雪在风中飘散。电话中你的声音依旧爽朗、明亮,可以想象线那头的你正用右手将遮住眼的刘海拨到一旁时那自然的甩头。在公车的相遇,你紧抓着我的手可却对我说,不要拉着我的手,让我们走得更洒脱些。总会忆起你压低声音在老班的课上唱的《红颜》还有你最喜欢的Westlife。也许你不知道,自从见不到你我开始讨厌身边的人与我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厌恶,憎恨,终不能习惯。看毕业照上的大家,还是会酸楚,看眼前的景,还是会想到初三那场雪和当时你们在教室里喝酒打闹的场面,一幕幕。

有人说,水只有收到美丽的祝福才会凝结成雪。记得去年六月在歌莱美聚会时,一进房间就看见你。后来你被叫去拼酒,我坐在外间沙发上用一根长长的吸管缓缓地吸桌子上淡绿的果汁,隔着木制的格子窗看昏暗吧台前打在你身上暗红色的顶灯。冷气开得很足,耳边的音乐吵得厉害,外边下着即将是夏至的雨,淅淅沥沥的。不动,精致如达·芬奇油画中静止的蒙娜丽莎。

终不知如何收尾,于是只有祝福了。雪还在下,希望可以将时间凝固,至于要葬在哪里,就葬在我那被撕裂的心中。

神·祉  ◎文/陈怡然

{光源。回声。}

日晷沿着刻度逆行,光芒回渗至云层罅隙,原野重现世纪冰霜,浮升上苍穹,风起云涌。

谁在呢喃细语,光的轮廓逐渐溃散,世界重归洪荒。

美索不达米亚,不见。

奥林匹斯,不见。

爱琴海,不见。

世界边缘下起雨,谁在穿行—

I heard the whisper.

They sang the ancient song.

神之所在,冰川苔原,山脉峭壁,湖泽汪洋……

从幽静的波澜间苏醒,流浪的风呼啸起苍凉,摇晃整个海洋的呼吸。他寂静流淌着的泪水,从蓝的双眸溢出,融合着水原本的透明,染成无际的深蓝,忧伤熄灭癫狂。

在广袤的荒野上诞生,杂乱的草,尖锐地刺破上端的天,灰色气流倒灌,拂乱她的衣纱。拖着兀长的裙摆,光脚走过凹凸石砾,青色覆盖过纷乱,更易为平和。

还有,还有无数个他和她—神无所不在。漫长的世纪交接无隙,终于遇见某一个起点,至此,开始有了光之明曜,声之徘徊。他们成为遥远的传说,他们是灵魂的初始。亿万后代生灵世世不竭的,信仰。

{弹指。流年。}

空间未知,时间远逝。

可诠释的,都成了喑哑,不可获知的,都是无解谜。

神是永恒,无尽头无终结的生命以及灵气,横跨未知的界域,无限延长。

但是—

谁,定义了平凡。

谁,命名了劫难。

谁,发现了苍老。

这个世界隐藏着无数神所不了解的意义,无名情愫翻越原始的单纯,开始了新的纪元。

开始有了物种,有了思想,有了欲望,有了战争。

神迁徙至宁静的山巅,或者遥远的天穹,他们留下善念,留下力量。某一刻起,即使沧海桑田,即使万劫不复,都会执著地存在着的,指引。

I heard their word.

They promised,never leave.

开始,他们俯瞰世间。新的生物定义了每一个细节,占地为王,文明盛起。石块,弓箭,子弹,激光。用不同方式致使敌方灭亡,演绎胜利;新的生物猜测他们的模样,金发长袍,携带光芒,甚至跪下在塑像前,寻求救赎。

神的歌谣不唱给俗世听,他们沉默不语。

{发梢。瞳人。}

机器运转。齿轮的声音,呜呜如泣。

画面光速拉回,穿越黑暗,湖泊,森林,沼泽,游光……远古轰隆隆地关上厚重的门,光线消散,转为暗淡,回到阴霾天,城市一隅。

噢,这是—假想,假想。

那些游荡了千百世纪的风,越过那么多水泥堆砌的障碍,它们夹带着陌生的气息,灌进我长长的衣角,兜起的气流溢出领子袖口,发梢离离散散,即刻又恢复平静地睡在肩膀上。这样的遇见,只是一念或是一瞬,一如我说我听见,神的细语,神的歌。

假想,曾经有神行走过我站在的这片土地,他们有完美的面容及力量—

翻覆浪潮,抚平山脉,点亮光源,制造希望……

是否我们的内在也同样沉睡着这样的能力,能够逃离繁杂恢复纯白。

如果,神赐予我福祉,闭上双眼,请时光带我回到古老的时代。

我想看见,真正的永恒。

角落的阳光  ◎文/刘禹婷

冬日的阳光,在冷冷清清的校园里,把金黄的色泽一丝丝熏染,沁人的温暖一点点蔓延。窗外绿色的叶子,在阳光里兴奋地颤抖,通体透亮,像是一页页黄金锻打的箔片,炫耀在枝头。

可这难得的好天气碰上学校补课,我们这些向往自由的鸟儿也只能被深锁在阴暗的牢笼中,祈求温暖的阳光能照进教室里来。

许是采光不宜,我坐在中间,看着太阳在天空中逗留了好一会儿,好像也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射进来。那光线恰够照亮教室后方的一个角落。我叹了一口气,顺着光线回头望向那一方角落的阳光。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外稀疏的枝丫,抚慰着地面的精魂,斑驳成一个个小小的碎金的梦。忽然就想起了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绿色苍茫的大草原像童话中花绿的巨大羽衣,低垂的薄云袅娜地透着雾气,硕大的绿松石似的绿树玉树临风,光线柔韧至纯,激荡着琥珀色的黄光,眼花缭乱地笼罩着万物。我不情愿地站在原野上,耳边拂过清澈的风,母亲的手轻轻地在我的发间拨弄,语气轻柔:“孩子,今天咱们扎个粗粗的辫子好不?”

“不嘛,妈妈,我要扎很多根小辫子!”我一个劲儿地扭着头。

“好,你说什么妈妈都依你。”母亲好脾气地应着,用手细细地梳理我因贪玩而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发丝在她的指间有条不紊地穿插,一伸一拉牵动我的心绪:“好了没好了没?”

“嗯,差不多了。来看看!”母亲笑吟吟地从怀中掏出镜子,递给我。镜中,金色的阳光洒在母亲为我梳理的辫子上,仿佛把它们都渲染成了金色的,美丽极了。而我和母亲的脸上,都挂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时光荏苒,多年以后的某个春日,同样的景致,只是天色同心情一样暗淡,仿佛被谁泼了一盆污水,深色的云是不可抹灭的痕迹。

我依旧不情愿地站在原野上。不远处,母亲依旧笑吟吟地冲我挥手:“孩子,快来啊!”她的语气依然轻柔—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告别。为了缴齐我不算贵的学费,母亲外出打工。见识了繁华的异地后,为了追求所谓幸福,她下定了决心要独自离开。

这算什么?情节曲折的家庭情感剧吗?!

风凛冽地刮过,身旁的父亲眼里闪过一丝波澜不惊的悲哀,然后起身送母亲。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双脚仿佛在地下生了根,动弹不得,只好生硬地牵动嘴角笑了笑。“妈妈,今天就扎个粗粗的辫子好吗?”“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吗?”“请不要离开我,妈妈!”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在心里一次次呼喊,终究随车起纷扬的尘埃烟消云散……

静静望着那角落的阳光,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可是,冰凉的空气依然束缚着我。阳光,阳光,我心里叨念着,又想起在宜宾乡下的日子。江风打过来,芦蒿摇曳,太阳在田里乱闪。水稻的气味兜头而下,乡里特有的修篁竹直插天穹,并不规则的梯田像层层镜子,叠光返照。

我和秸子在金色的镜面上快活地嬉戏,或者在密密的芦蒿丛间躲猫猫,或者挥舞着小手追逐在田间偷食的麻雀……那时快乐的气氛,是真实可感的,就好像夏天阳光的热情,照在身上,融进心里,也是真实可感的。

可是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啊,仿佛搭乘了时间的高速列车逃走,儿时珍贵的友谊似乎也随着这呼啸而过的时光,在纷繁忙碌的学习生活中逐渐淡漠了。

再次见到秸子时,是去年三月底。当时的阳光很好,仿佛一杯浅黄色的橘汁温柔地从天空倾倒而下。机场里人群熙嚷,思想游离的瞬间,她迎面笑吟吟地走来。皮肤保养得很细致,从前生的冻疮痕已经完全愈合,突兀的痕迹消失。眼角的浓黑眼线,浅浅的腮红和亮得有些刺眼的唇彩使我陡然一震,陌生的馨香使大脑产生了轻微的晕眩。

不如以前一同玩耍时的亲密,本能拒绝她欢喜的抚摸,莫名地疏离时心里溢满清凉的水珠,伤痛无言。直到后来一起吃火锅,辣得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淌,才突然明白曾经的秸子已然不在。说我们没有欺骗没有背叛的女子,说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女子,说我是她难了的牵挂的女子,夜半因想我而打电话穿越几个城市的女子,她随着哪年哪月哪天的夕阳陷落在天涯?曾经在生活中固执坚守的信念怎么就不见了呢?

复杂的社会,破碎的梦想,残酷的现实,繁重的学业,身边涌动的是暗的颜色,我却一直心安理得地独自走走停停。终于在一片阴影里找到一角明亮的阳光,于是凝视那些近乎破碎的阳光,想到已经离开的难以释怀的情感和人,留下的幸福快乐的回忆,也许就像那一方角落的阳光。它安静地停留在心灵深处,偶尔,我还能清楚地看见那些感人至深的片段在脑海中放映。然而伸出手,已无法触及如当时的温暖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方角落的阳光吧,看似闪耀、温暖的内心深处,实际上却有永远无法填补的冰窟和永远沉默的阴影,无论现实是灿烂的或是灰暗的。因为曾经的幸福不是失去了就能抛向云霄,因为当时的伤害不会因为安抚过就荡然无存,因为过去永远不会被现在改变,却不断影响现在。我总明白,人要活在当下。我总明白,回忆珍贵。我总明白,“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再说,我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非空虚,曾拥有。

默默望着那角落的阳光,眼角干涩。耳畔仿佛有人用温润的声音唱着: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就这样,恍惚时,流下泪来,一切都是明朗的,而那些泪痕,为什么如此灼热?角落的阳光,似乎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着与我擦肩而过的幸福,一遍一遍上演命里无法拒绝的悲欢离合,一遍一遍嘲笑我如今的孤单失落。

我是这样,秸子也是,母亲和父亲还有生活中很多人又怎么会逃离这种游离在获得与失去,过去与未来的情感呢?谁能真正忽视角落的阳光呢?谁能真正躲避生命的阴影呢?谁又能永远沉浸在温暖的阳光中呢?

现实的鸟儿,翅膀上承载着太多沉重的回忆,还能振翅高飞去追寻真正灿烂的阳光吗?

如人饮水  ◎文/青慧雯

我轻轻地飘在空中,俯视着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在思忖心事,整间屋子很安静。

有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噔”地站了起来:“我认为这次的图文小说应该使用我的人物图。”

“John,别急,先坐下。”一个看起来颇有气质的女孩子摆了摆手,“这次会议正是要告诉你,你的人物组图已经通过议案了。”

“呼……这样就好。”John的面色缓和下来。

“不过……”那女孩子拉长了声音,“我们需要你对你的组图给点诠释,说明白点,希望你用你的图再现一次故事。”

“没问题。”John满脸自信地把数据线接上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灯光关闭后,会议室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优雅的仕女图。

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天真烂漫,一副少女的可爱情态。

John清了清嗓子:“正如大家所知,这便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虞姬。”

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一样,眼前一下子明晃晃的一片白,我在空中差点昏厥了过去。

虞姬,虞姬,我,虞姬……

秦二世元年七月,襄城。

爹爹用破缸死死地抵住了大门,然后回到床边,缓缓地将我身上的被褥理好。

“小虞,你的烧还没退下去,好好休息,别担心。”爹爹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再用那床薄得像件单衣的被子裹好了我的身体。

“爹爹,外面的战况……怎么样了?”我艰难地发出声音。

“别怕,小虞,很快就结束了。”爹爹慈祥地抚着我的头。

“嗯。”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什么。

听受伤的士兵说,带兵攻打襄城的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一位少年,当真能统率三军,打赢叛徒秦嘉手下的叛军吗?城已经被围数日,伤亡也越来越多,粮食和水几乎已经断绝,也不知像自己一样的平民的日子会有怎么样的改变?

我感觉身体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眼前竟出现了斑斓的云霞,时间忽快忽慢,身子也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沉。总觉得耳畔边回响着妇孺的哭喊,战士的殇歌,进攻的号角,还有爹爹的声声哀伤而急切的呼唤:“小虞,小虞……”

“John,你为什么要极力渲染这场襄城之战呢?要知道在项羽戎马一生中,这场战斗太过微小了。”那个女孩子突然发问。

John按下暂停键:“这里是那段倾城之恋的开始,不是吗?项羽从慌乱的人群中救出了虞姬,两人一见倾心。如此唯美的开头,怎能不用浓墨重彩?”

“不错嘛。”女孩甜甜一笑,“继续吧。”

John可以瞧出满屋子对他赞扬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按下放映键。

另一张仕女图出现了,只闻得人群中一阵惊叹。

“怨不得项羽对她一往情深……”“是啊!这哪是凡人能有的容貌啊!”“不只容貌,身材、气质简直太完美了!”

John的声音晃悠悠地从下方飘来:“这便是十六岁的虞姬。她便是以这副容貌伴项羽走过他辉煌的一生的。”

然后John换了很多张图,衣饰、动作、表情虽有所不同,可画中的“我”无疑是幸福的。

我冰冷的手指滑过我依旧光洁的脸,自顾自地流下了眼泪。

我可真有那么幸福过?

我一人独身坐在营帐中,蜡烛静静地燃着,形成了一幅孤单的图景。

外人只道项王对我情深意重,只有我知道,他所爱的,是我为他带来的虚荣与占有的满足。一个全天下都想得到的美人常伴左右,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更为满足?

外人怎么会明白,怎么会明白?

襄城之战,他破城后杀尽了守城将士,打听到我的住处,很顺利地掳走了我。我当时高烧昏迷,何来抵抗之力?可怜的爹爹硬是追着大军跑了十多里,想讨回他的女儿。项王怒目一瞪,路边就只不过多了具流民的尸体罢了。

他便是如此轻易拥有了我,天下第一美女—虞姬。

沉重的脚步伴着浑浊的呼吸,他进帐了。

我收拾起倦容,笑吟吟地相迎。

“大王久不至,让贱妾好等。”我故作娇嗔状。

他一把揽住我,满脸得意的笑意:“汝为孤最得意的战利品。”

夜半惊醒,我看着身边沉沉睡去的这位英雄,内心淌满了泪。

若是我们彼此间有点爱意,也许就真的是完美的爱情了。可惜爹爹是被他残害致死,怎么能去爱他?然而,为什么连恨也无从寻觅?

我知道,我们是世上最好的演员,他在天下的舞台上英姿飒爽地扮着英雄,而我,就是他怀里只为他绽开笑颜的美姬。

我们是相互依赖的,可却相互不爱。

世上最美的爱情,不过是两人完美演技下的瞒天骗局。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我身穿鲜红朱绫,拔剑起舞的样子,我沉默地看着,什么也没想。

“John,这幅我很喜欢!虞姬最后这曲剑舞,真的很感人。”那女子眨眨水汪汪的眼睛。

“是啊,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John声音低了几度。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看啊,我们的表演是多么的完美,骗过了当时的人,连后世的人亦没有发现我们这场伟大爱情下掩埋的骗局。他们依旧为我们的故事流着泪,反复传唱着,永无止息……

若是他们知道真相,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汉王五年,垓下。

我撑开帏帐,进了大营。

“大王,您找我。”我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把士兵刚刚报告的楚军溃退的消息抛诸脑后。

“孤想再看你剑舞一曲。”说完,他温和地递上他的配剑。

我有点诧异,他是从不会这样放低姿态请我为他做事的,以前他也让我舞过几次剑,可每次都把剑直直地丢在地上,然后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今天,是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了营帐外的楚歌,那凄凉哀婉的歌声总让我想到襄城,想到死去的爹爹,然后就止不住地心酸。

也许被这种情绪感染,我接过剑,竟问了句:“虞姬是大王的什么人呢?”

“战利品。”他僵硬地转身,似乎不愿让我窥见他的表情,“楚军大势已去,孤怕已经无法保护你了。舞完这曲剑,你就离开吧。你只是个女人,没有过错……况且天下人都艳慕你的美色,他们会善待你的。”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我举剑,旋转。

这一次的回旋舞步怕是我有生以来转得最好的一次。一切在生命的流逝中显得华美非常。

他听懂了我的话,却来不及转身打落我手中的剑,可却偏偏接住了我倒下的身子。

他只是看着我,却迟迟不肯说一个字。

“这样子……虞姬就完成了她所有的表演,这样子,大王就会喜欢吧……大王和虞姬……我……”

我本想把一长段话说完,然而眼前那张英武的脸却渐渐模糊了起来,再想努力凝视,却是漆黑一片。

我觉得有些水滴落到了我的脸上,请原谅我,就让我以为那是他项羽的泪吧。

原来,他也会为我流泪。

次日,项羽为我举行了风光大葬,并追封我为昭容王后。

项羽和我的故事渐传渐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千百年后或许有人会忘记了项羽的功勋,却绝不会忘记他和我的爱情。

不过我知道,即使我或许会因为爱恨交织改变故事的真实内容,不过,相比那些为我和他杜撰故事的人,总会好那么一点。

会议室的图片已播放完毕,人们商讨一阵后也就离开了。

我跟着那个女孩回了家。

她快睡熟时,我轻轻问了句:“为什么那么喜欢虞姬?”

她甜甜地笑了笑,像在梦呓:“希望能有虞姬那样美好的爱情。”

我愣在了半空中。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我才明白,所谓爱情,也不过如人饮水而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