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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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等待与归来

第二十五章、等待与归来

张女士抱着衣服从阳台进来,就看见阿籍站在窗户边折腾那盆兰花。

白乎乎的手指抬着兰花叶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拨弄着,末了,竟然开始扯下来往嘴巴里塞。

张女士尖叫着阻止:“你干什么?”

阿籍“呸”的吐出叶子,讪讪地站起来。

“啊,刚才走神了……”

张女士瞪眼,拖鞋后跟啪啪啪作响,转身往卧室去了。

阿籍歪了歪嘴巴,低头去看那盆可怜的兰花——嚼草根的苦难,可真是经不得回味的……

“先跟我回海岛一趟。”

这回答,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的。

加一个“好”字,或者点一下头,就那么难?

阿籍看了看地上被咬碎的兰花叶子,叹气。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说不难也不难,要说难,还真是难!

共翳的工资算不上高,要养活自己当然没问题(其实他吃老鼠也能活吧?)但要达到陈爸陈妈暗示的买房供车的标准,还是很需要努力的。

“明朝女子”节目还在继续,女子的贤惠善解人意越来越明显,医生也还是那个温柔的样子。因为他们都牺牲了不少,还是他们迁就的更多?

阿籍捏着遥控器坐到沙发上,跟谁结婚要心甘情愿,牺牲不牺牲当然也得心甘情愿。

就连她这样胸无大志的人,也曾拼了命的想要反抗想要逃跑,何况是开一言堂的他呢?

《女人必读的男人心理学》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连书页都有点翻卷发皱。

可是,有没有专门讲古代男人尤其是先秦的男人们心理的书?

太阳光线一次又一次的从窗帘缝里漏进来,黑夜也重复着到来与离去。

共翳很快凑足了租船出海的钱,人却瘦了一圈。

阿籍僵硬着笑容离开小院,走回家准备出门的行李。要是短时间的,只带换洗衣服就好了。

要是长的,那得带……

衣柜里的衣服被一件件取出来,又被一件件放了回去。

她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吁气摁下了电话:

“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就在这等你吧。”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隔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好”字慢悠悠的传来。

“……回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火车上会有什么?

狭窄的过道,紧闭的车窗,还有仰面睡死过去的各色乘客——共翳稳稳的踩在车厢地板上,一步步往前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从这样成熟冷静的动作表情来说,他是完全适应了这里。

但是,靠在椅子上时,腰背却总与椅子有那么一点点距离。仿佛这样,脊梁骨才能挺直不弯折。

沿途的景色照片似的沿着车窗一溜儿滑过,快的像是流逝的岁月。

这到底算是同来不同归,还是歧路相逢终须别?

……

那等待的这一方呢?

早起上班,中午加班,晚上下班。

偶尔,翻翻娱乐新闻,看看有没有帅气的男星出道,或者听陈爸陈妈吵个小架:

“叫你少吃肉少吃肉,你聋了?”

“肉类有营养。”

“营养,毛毛虫身上还有营养,你去吃几条给我看看!”

“……”

“……”

阿籍咽下两口饭,嘀咕:“我就吃过……”

可惜声音太低,没人注意到她。

时钟走过午夜零点以后,时针分针秒针走动的声响也很轻,却总被觉察在耳朵边“卡擦卡擦”的微微震动。

那时候,什么人都还没遇上,也还什么梦都不曾去做。

那时候,只想着离开,只想着回到自己熟悉的天地间。

那时候,下定了决定要付出,要去保护一个人……

——要走还是要留,倒是给句话啊!

阿籍从睡梦里惊醒,满头冷汗——难道她当时忘了挽留?难道她当时没有直白的开口?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呢?

日历又撕下了一张。

对楼屋顶的鸽子又长膘了,飞的时候哗啦啦一整群,落地的时候也是扑簌扑簌的同进同退。

热热闹闹的挤一起,多好啊!

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秋末冬来,张女士开始唠叨着问“你那建国怎么好久没来了?”,陈先生则是一脸笃定的“肯定吹了”的幸灾乐祸表情。

这么着,连知道内情的刘燕也有点坐不住了。

“真舍不得人走就去追,在这等什么啊?天上掉个男人下来?”

阿籍摇头:“不是这么说……”

“那怎么说?人家对你也不错,你照顾人的时候不也一脸春意盎然?穷折腾!”

阿籍眼眶泛红:“我都留他了,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绑着?关起来?绑着也要看绑的住绑不住吧,我他妈当时就是给五花大绑着的时候逃出来的!”

她一激动还爆了粗口,眉头狰狞纠结,胸口起伏跌宕。

刘燕愣了下,放轻声音安慰:“……好了,哭什么……”

阿籍怔住,谁在哭啊?

摸摸脸,手指头一片冰凉。

生活还是这个样子,这里不是丛林,谁也不会没了谁就活不下去。阿籍有时候想,是不是他也在等,等着奇迹发生,等着海岛再次时空漂移,回到那个战火如荼的年代?

十一月一日,晴,南风。

十一月二日,晴转多云,偏南风。

十一月三日,多云,偏北风。

……

傍晚下班时,天空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

阿籍一边抱怨着气象局做事不牢,一边缩头缩脑的打算往车站冲。脚步迈下台阶的时候,对街的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高个头,短袖衣服,头发有点长,几乎盖到了眼睛。

感应似的,也转过身来。

皮肤晒黑了,胡渣出来了,头发也长了不少。穿着另一个季节的衣服,在这样凉的雨天里回来了。

天气都这么凉了,居然还穿这么少,真是白痴白痴白痴!

阿籍站在那边咕哝,眼泪滴滴答答从往下滴落,半边身体都被雨淋透了。

然后那个人也就看到她了,似乎愣了一下,又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穿过马路,顶着那一头遮着眉毛眼睛的黑头发一步步走近了。

“下雨了,回家吧。”

阿籍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迈开脚步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脚腕一扭,差点滑倒。

雨下的不大,却密集,两个人走着走着就都淋湿了。街边的奶茶店放着流行歌,曲调温柔,歌词却含糊不清。

共翳皱着眉头问:“那唱的什么?”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往前走……”

“什么意思?”

“……就是形容我们俩……特般配!”

共翳狐疑的看向她,下巴上还隐约有青青的胡渣,半天才吐出句:“那走吧。”

公车站的广告牌又换了,不变的是那指挥若定的红绿灯。要不了多久,天色就会暗下来,霓虹闪烁,连匆匆而过的自行车,尾巴上也反射出光亮。

都市也是丛林,繁华就是大树上的果子,总有人要往上攀到顶,也总有人愿意在灌木丛里栖身。

只是,猎食后回到洞穴,能被另一半所容纳,并且养育一大串毛茸茸的小崽子,应该算是大多数人的共同愿望吧——

这一天,他们没坐车,更没打伞,就这么慢慢的走到天黑,一路淋了回去。

阿籍回忆起来,不由感慨某人面瘫功力的深厚。

要不是后来发现他始终捏着伞忘了打开,要不是发现他抓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爱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