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见秦媛沉默不语,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自讨没趣。被对他们二人的好奇蒙蔽了心智,忘了她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又怎么会和他这个外人谈论她的往事。不过好在她一只闭眼装睡,所以李明心中少了几分尴尬,至少她没讽刺他多嘴。
车子停下,秦媛睁眼,目光投向时间显示器:12:20。每次都是这么准时,为何他就不能开慢点,这样她就可以回家晚一点。
推开车门下车,清冷的目光投向18楼,看着客厅内微弱的灯光,黛眉紧蹙。果然,即使她故意拖得再晚,莫黎依旧会等她。何必这样,她累,秦媛更累。
移动脚步向公寓走去,她刻意走的很慢,可再慢终究会回到家中。掏出钥匙,轻轻拧动,声响极小。接着轻轻关门,秦媛想悄悄回到卧室。莫黎还是醒了,她直起身子,看着门口的女儿,心中的担心全数散去,回家就好。
“媛媛,妈给你放洗澡水。”
“不用。”
冰冷的拒绝令莫黎掀开薄被的动作一顿,一股苦涩蹿出,蔓延全身,5年了,她始终对自己那么的抗拒,甚至厌恶。她怎么会不明白女儿之所以这么晚回家,只是不愿和她呆在一起。
“好,你洗完就早点睡。”莫黎站起,转身朝卧室走去,微弱的灯光映射着她的面颊,泪珠无声的滑落,接着抬手抹去。没关系,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
简单的梳洗后,秦媛回到房中。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被拉开,皎洁瞬间洒满整个房间。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纱帐、洁白的衣柜、洁白的墙壁……整个屋子找不出一丝彩色,她以前不是喜欢蓝色的吗?不……现在不喜欢了,只因为某个男人喜欢白色。
纤细的双手捏着钥匙,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张照片,指腹轻触他桀骜的面颊,清冷的眼眸里闪动着无限的想念,渐渐的……渐渐的溢起水雾,下一秒,泪珠滚落,月光下,泪光泛着无限的痛苦和悲凄。
“嗒……嗒……”
泪珠滴落,溅湿了照片。心脏紧紧纠起,慌乱地擦拭,眼中满是惧怕,怕唯一的一张相片就这样被毁了。
还好!还好完好无损!
你还好吗?还恨我吗?你交女朋友了吗?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我知道你不恨我了,我知道你也交女朋友了。
秦媛不断地在心中自问自答,微微弯起的嘴角却噙着苦涩、凄哀的浅笑。
其实我希望你不好,我希望你恨我,我希望你没有女朋友,只有这样才说明你没有忘了我不是吗?
不,你要忘记我,你还是忘了我吧,你的身边不是一直有个唐谧吗?
内心极为纠结,泪水开始肆虐。
洁妈,为什么我要遇到你,假如我没遇到你该多好,这样我就蒙蔽我自己,他的心里永远有我的位置,容不下别人。
拿起搁在桌面的红酒,拔开瓶塞,鲜红的液体流出瓶口,注入晶莹透明的高脚杯内,杯内的液体荡漾,溢开圈圈涟漪,泛着诱人的光泽。
送至唇边,仰头大口吞咽,数秒后,大半杯红酒吞咽下肚。
“咳咳咳……唔……咳咳咳……”
喉咙一阵辛辣,即使捂住双唇,仍然止不住轻咳。
她向来不擅于饮酒,可是倘若不喝,那一夜就注定难以入眠,一张桀骜不驯的面庞就会整夜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渐渐的……渐渐的,她养成了每晚都要喝上几杯的习惯,酒量也就这样练出来了,只是她从不在外面喝罢了。
再倒上一杯,屋外响起了开锁的声响。清冷的视线投向挂钟:凌晨1点。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在出差么?
收起相片,掩下所有的情绪,静静的等待。
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紧接着周身被一股温润的气息包围。
她被他搂进怀里,他低头贪婪的闻着她的体香,温润如泉的双眼满是满足。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她淡淡的问。
“没有,今天特别的想你,因为今天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的日子。”他浅浅笑着。
交往?他们不只是朋友吗?
他们交往了,而这一切只是由一个谎言开始的。
曾经说过,秦媛的一生都是跌宕起伏的。她拼了命要躲开的人,却一个接这一个相距撞见。
在秦媛离开的第四年,她独自一人到版纳出差,只应为那边的榨糖运输出现了问题。谁知刚出机场,她便看到了詹池,看着他嘴角那抹温和的浅笑,心中顿感无言,为什么他就像根尾巴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算了,无视就好。
迈步走开,可一双手臂挡住了去路。只见他弯起嘴角,满脸和煦的笑容,“媛媛,我们可真有缘分,出个差都能遇到。”
缘分这东西可有可无,只要掌握了对方的一切动向,‘缘分’这玩意儿便可以创造。
“既然是出差,那我们就各走各的。”
秦媛冷眼看着詹池,语气疏离,不要认为她答应同他做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有所改变。
“我知道以朋友的身份无法逼你上车,但……”詹池脸上的笑容,不在温润无害,夹杂着一丝无奈,而那丝无奈在秦媛看来却是那么的刻意。
“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作为你的新任老板,我就不得不要求你这么做了。”
什么?!这么说收购她所在公司的人是詹池!秦媛错愕,不明白一向不涉及建筑及运输的詹式集团,为何要收购‘横天’。
看出了秦媛的不解,詹池解释,“詹式集团在扩大规模,所以我看重了横天。”含糊的解释,掩盖了他真正的用意,他的目的只为她。
秦媛瞬间消化了詹池从所谓的朋友变身成为自己老板的事实,转身拉开后车门,弯腰坐了进去,神情依旧冷漠。
拒绝上车有用吗?没有,因为他是她的老板。
“媛媛!”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蜗,转眼一看,清冷的眼眸中激起惊涛骇浪——洁妈!!!
本欲关上车门的手瞬间僵住,遍体通寒。圆润的双眼瞪大,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办?!怎么办?!洁妈发现我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瞬间慌乱无措,急急地拉上车门,想要躲藏起来。
“啊!”
秦媛痛呼,车门夹到了脚踝,原来她忘记把脚收回去了。
“媛媛你没事吧!”
“媛媛!你没事吧!”
一远一近,两个担心的声音同时响起,而远处的那个要显得尖锐,担忧的语气里带着哭腔。
看着伊洁那张越来越近的面庞,秦媛知道避无可避了,既然这样唯有坦然面对。
秦媛下车看向伊洁,待她奔至自己跟前,缓缓地叫到:“洁妈。”淡淡的声音里哪里还有半分恐慌,神情冷漠。
伊洁死死抓住秦媛,生怕她再次消失,看着日思夜想的女儿,伊洁的泪水开始泛滥,“媛媛,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看着不断啜泣的伊洁,秦媛鼻根一酸,清冷的双眼泛红。不,秦媛你不可以哭,咬唇咽下对伊洁的浓烈的思念。
见怀中的人一言不发,伊洁以为她还在气自己打了她一巴掌的事,“媛媛,妈妈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要用这么生疏的神情看着我好不好?”
伊洁那带着哀求的语气,宛如一把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剜在秦媛的心脏之上。妈,不要说对不起,我怎么舍得怪你?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可这些话她不能亦不可以说出口,因为她无法亦不能回到过去。
秦媛依旧沉默不语,双唇死死咬住,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此刻的痛苦和挣扎,被詹池看在眼里,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心疼。
“媛媛,妈求你说句话好不好……呜呜呜……妈妈同意你和秦风在一起,秦风一直……呜呜呜……他一只在找你,像疯了一样。”
闻言,秦媛所有的忍耐和痛楚瞬间泄闸,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跌,詹池连忙伸手扶住。
泪眼朦胧的她在倒进詹池怀里的那一瞬,眸光浮动,不可以动摇,秦媛你不可以动摇!
“洁妈,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秦媛伸手搂住詹池的胳膊,“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当她听到秦风还在找她时,浓浓地欣喜卷而来,将她紧紧包裹,差点令她弃械投降。可生生忍住了,她不能欣喜,因为她没有权利亦没有资格,他和她注定没有未来。心中被悲凄填满,她知道这些话无疑是对洁妈的秦风最大的打击,那个他们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却令投别人的怀抱。
只要她不回去,那么她就可以守住洁妈的婚姻,而秦风,今后他也会遇到属于他的那个人,所以,就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怨恨就好。
秦媛的话令伊洁死死抓着她的手缓缓地松开,难以置信的张开双唇,眼中满是痛苦和失望,疾言怒色地指责秦媛,“秦风找了你这么久,爱了你这么久,可你却是不爱他了、有男朋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媛媛,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乖女儿吗?她变了!变得这么绝情!
松开咬得快要出血的双唇,秦媛忍泪,故作冷漠的回答,“对不起。”
可她究竟有多痛,唯有她自己知道。
一个善意的谎言,伤到了伊洁,伤到了秦风,更伤到了秦媛自己。
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真正怨恨自己的孩子,即使她对她失望了,在离开时,伊洁记下了秦媛的电话号码,并对她说,我不会告诉秦风我遇到了你,我希望他可以慢慢的淡忘对你的感情,然后重新开始,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幸福。
就在伊洁转身离开她后,秦媛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膝间失失声痛哭。口中机械般,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
詹池蹲下身子,将秦媛紧紧搂紧怀里。
“媛媛,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了爱的勇气,既然如此就让我守着你,即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秦媛抬眼,看着詹池,愣愣的看着,直到泪水被风干,才缓缓地点头。
既然无法和最爱相守,那和谁在一起也无所谓了。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伊洁总会给秦媛打电话,将家里的近况告知于她,而她总是默默的听着。
看,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