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幸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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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倪平平的电话,让戈美丽把关于毛同桌的疑问暂时搁置了几天。她一拨通戈美丽的电话就说:“美丽,安志回来了没?老规矩,1或者2。”

“老规矩”是倪平平发明的。她和戈美丽的电话暗语有好几套,适用于各种不同场合,其中多用于她跟各色男友周旋的时候。

戈美丽答:“1。”

倪平平说:“你没提姓毛的吧?”

戈美丽说:“2。”

倪平平一听,就知道戈美丽还没提毛橘的事,在电话里松了一口气,说:“我就怕你提那事。听我的,先别提啊,不是我怕你们家安志骂我,主要是现在咱们不知道真相,随便乱提容易被动。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是宜静不宜动。”

戈美丽说:“行,我知道了。”

安志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谁啊,这么一大早,才六点钟就来电话,倪平平吧?”

戈美丽说:“你怎么知道是倪平平?难道就不会有别人在一大早给我来电话?”

安志说:“除了加戈姥爷姥姥,你们科长,王娜,倪平平,还有谁会在早上六点给你打电话?找不出来呀。你社交圈子太小了。”

安志说得倒是实情,早上六点这个时间给戈美丽打电话的,算起来,也就那么几个人。加戈姥爷姥姥年纪大了,睡眠少,动不动就一大早打电话来,说件完全不值当这么早打电话说的小事;科长早上打电话,通常是临时安排什么工作;王娜是和戈美丽一个科的同事,早上打电话一般是让戈美丽代为请假,或是有事去不了了,跟她串通个口供什么的;再就是倪平平了,不分时候打电话是死党的特权。

“不过,你们说什么呢,1啊2啊的?像黑道行话。”

“你管呢。”戈美丽已经决定听倪平平的,暂时不提毛同桌的事,就偃旗息鼓了,拿着体温计去给加戈量体温。

安加戈这次感冒挺骇人,光发烧就持续了五天。输液室里一派生意兴隆的局面,一张床上有时躺两个孩子。好像这场感冒病毒就是专门给安志打掩护来的,戈美丽白天晚上地照顾加戈,也分不出精力去追究安志15号和16号那两天的动向。

就在安志以为已经蒙混过关的时候,毛同桌却往已经差不多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粒小石子,霎时又搅起了微澜。

事情看起来是出在他们家的移动座机上,究其实,还是出在安志自己身上。移动座机是戈美丽在王娜的鼓动下去移动公司申请的,戈美丽主要是冲着它可以绑定三个亲情号码、每月免费拨打三百分钟、电话机免费赠送这些优惠政策去的。对于她们这种工薪家庭来说,此类优惠政策的确诱人。戈美丽是在安志出发去天津那天把移动座机拿回家的,安志回来后,戈美丽只简单告诉他,她已把他们两口子、加戈姥爷这三个号码绑定了亲情号,以后只要拿这电话拨此三个号码,不超过三百分钟都是免费,拿它拨打别的电话,资费也比手机套餐便宜。

两人处在半冷战状态,戈美丽就没详细介绍这个移动座机的其他功能,安志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座机呢。结果他有天手机没电了,就用移动座机给毛橘打了个电话。毛橘接完电话后,见是另外一个号码,还以为也是安志的,就把这号码也存上了。两天后,她给这号码发了三条短信,也活该安志不幸,短信让戈美丽看到了。

那天戈美丽他们科长不在家,她就跟王娜打了声招呼,偷偷早退去幼儿园接加戈。因为家里没老人帮忙,加戈总是幼儿园里最后几个被接走的孩子之一,所以只要单位有空子可钻,戈美丽绝对会钻的。好在档案管理科是他们单位最不重要的一个科,办公室也不在主楼里,离领导远,而且没安摄像头,她早退一会儿还是安全的。安志的办公室在主楼,相对就不那么自由。

戈美丽把加戈接回家,放下包就去给安志打电话,打算告诉他已接回了加戈,结果就发现了那三条未读短信。翻开一看,一条比一条长,缠绵中透着浪漫,肺差点给气炸。

第一条: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第二条:原来可以这样,爱的能力在复苏。顺服,有着瘫倒在一个人脚下的愿望。

第三条:感谢上帝。没有他的允许,一片树叶都不会落下。这样好的爱,全是他的允许。我们在母腹中,他便已经为我们数算着相遇的日子。

戈美丽是学中文的,虽然婚后十年她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家庭妇女,至少底子还在那里。这三条短信,尤其是第一条,她还是知道出处的,对方居然把这样一句亡国词用得如此儿女情长,简直叫她嫉妒得要命。

所以安志回家以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戈美丽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两臂环抱;加戈拿着一个蛋黄派狼吞虎咽。

安志一看就知道出了状况,因为戈美丽平时最反感加戈在吃饭之前吃零食,总是一边管着他的嘴,一边以冲锋陷阵的速度做晚饭。显然,出现在安志面前的场景,不是他们家这个时间段应该有的场景。安志虽然和毛橘没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鬼的,所以,从天津回来后,就格外注意戈美丽的脸色。当下,见戈美丽一张脸阴云密布,安志快速思考了一下,决定采取老一套,装疯卖傻。他把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边往厨房走边问:“老板娘,晚饭吃什么?”

戈美丽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马上说:“吃你个鬼!”

加戈从回家后就分外寂寞,这时候像只小耗子一样跟进厨房,说:“妈妈生气了。”

安志悄声问:“为什么?”

加戈摇摇头:“不知道。妈妈看了电话就生气了。”

安志快速让脑子进入思考,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话会让戈美丽生气。他压根就不知道那玩意能像手机一样收发短信。

戈美丽在沙发上叫:“安志,你过来!”

安志边往客厅走边小声对加戈说:“儿子,将来你长大后要像老爸一样勇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和稀泥就和稀泥,活不了了再说,知道不?女人都头发长见识短,没办法,不能跟她们一般见识。”

安志不打算跟戈美丽一般见识,戈美丽可打算跟安志见识见识。她冷若冰霜地问安志:“知道李煜吗?”

安志说:“不知道,干吗的?”

戈美丽说:“干吗的,反正不是蒸狗不理包子的。”

安志说:“炸耳朵眼炸糕的?”

戈美丽说:“你去一趟天津,难道就温习了一下狗不理包子和耳朵眼炸糕,没学学唐诗宋词什么的?”

安志做出一副老实状,说:“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粗人。”

戈美丽清清嗓子,开始背给安志听:“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背完了,问:“知道什么意思吗?”

安志老老实实地说:“学生不知。”

戈美丽说:“沈腰,指的是沈约的腰,那人腰很细;潘鬓,指的是潘岳的鬓,他年纪不到四十,哦,也就是咱们这个年龄,两鬓就出现了白发。李煜借这两个人,描写一个人憔悴消瘦,鬓边变白。”

“哦。那俩人都是古人吧?我看看我是不是也变成潘鬓了。”安志又跑到梳妆台那里照镜子。

戈美丽说:“有人给你发了几条短信,其中有一条,引用了李煜的沈腰潘鬓那两句。”

“是吗?没有啊!我可不认识你们这些文人。”安志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装模作样地看收件箱。其实他装模作样只是策略,此刻脑子正在飞快转圈,心想,难道是毛橘给我发了短信,被戈美丽用网上宣传的那些软件截获了?不可能啊,明明手机上没有这样的短信啊!

戈美丽朝电视机旁边的移动座机努努嘴,说:“那上面呢,自己看吧。”

安志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两句,猪,蠢猪!那玩意既然是手机号码,当然也应该能收发短信了!我干吗用它给毛橘打电话呀!活该!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安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看电话机。他赫然看到那玩意上面有一个短信按键,简直恨不得拿那玩意儿照脑袋来上两下。

安志硬着头皮翻看了那三条短信,决定还是采取老一套,装疯卖傻,咬牙抵赖。他说:“这谁发的呀,看这文绉绉的措辞,像是你们文学圈里的人。”

“谁们文学圈?”戈美丽保持冷若冰霜的脸色,不疾不徐地问。

“你们文学圈啊!”

“你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个文人了?不过就是在《烟台晚报》上发了篇五百来字的小品文,我怎么敢自称文人,你抬举我了。发短信那位才是文人呢。作家吧?”

“我从不认识什么作家,肯定是发给你的。”

“没人给我发这么暧昧的短信。再说了,我社交圈子那么小,一共就有那么几个人会给我来电话发短信,你不是都知道吗?”

戈美丽把安志揶揄她社交圈子小的话也用上了。

“那就是发错了。一定是发错了。”安志顺着戈美丽的话说:“移动公司那网络也不知怎么搞的,我有一天收到条短信,说,老地方见。我回复了一条,老地方在哪?对方回过来说,怎么回事,忘了?我说,忘了。对方说,真讨厌。后来你猜是谁发的短信?我对桌,曹雪那丫头片子。奇怪极了,她又发了一条,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的,我亲眼看她是发给了另外一个叫王强的混账号码,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到了我手机上!你说怪不怪?我们俩研究了半天,最后,把我的号码从她手机上删了,才好了。”

戈美丽冷眼看着安志:“编,继续编。”

安志急赤白脸地辩解:“不是编的,是真的!不信明天你去单位打电话问曹雪。”

戈美丽又不疾不徐地说:“问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现在想告诉你,发这几条短信的号码来自天津,对方是个女的,你想知道她叫什么吗?毛橘。毛主席的毛,橘子的橘。你知道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吗?”

安志一脸无辜状:“不知道。惭愧。”

戈美丽说:“你们家毛橘还真是会取名字。”

安志说:“她父母取的,又不是自己取的。”

戈美丽说:“哦,她父母这么有学问啊,干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