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景箫的声音，如死水般，听不出任何波澜，再加上，问得又突然，刚刚放下心来的浅眉，猛的一哆嗦，心下快速反应，只是玉景箫像是能看穿她一般，片刻之后又无悲无喜的加了句“实话实说就好，那些个歪心思，就别用在这上面了，事大事小，你应该知道轻重。”
玉景箫都这样说了，浅眉若是再撒谎搪塞的话，那她就真不知道死活了，最后狠下心来，对着玉凝尘离开的方向，在心底悄悄的磕了个头之后，便将昨天玉凝尘与周寒玉之间的小细节，一件一件的说给玉景箫听。
周府的道路两旁，荼蘼花还未完全绽放，清风拂过，也就只有零星的几枝芬芳，轻轻晃动。
因为周寒玉自幼便喜欢这种花，所以，爱子心切的周佩佐花了不少心思，移植了一园子的荼蘼花回来。
喜欢，周佩佐是谈不上，总觉得这种花太过素净，花期又不算长久，到底不是强壮的花，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喜欢，那就是看着就吐的东西，他都会硬着头皮给弄回来的。
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来到园中的第几次叹息，可是，坐在园子中央青石凳上的周寒玉丝毫未闻，仿佛禅师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遥望着远方，因为是背对着自己，周佩佐看不清自家这个宝贝儿子的神情，所以，周寒玉现在是个什么心思，他也猜不出来。
最后，也只能对着周寒玉的背影，重一下，轻一下的叹气。
晨光照耀下的周寒玉，容颜微暖，神色清浅，迷离的眸底，看不清具体的心思，只是，那样一张绝世容颜，被晨光渡了一层细碎的光芒，看得身后的周佩佐时不时的恍惚一下。
这般优秀的孩子，可惜便可惜在身子不好。
有时想想，周佩佐其实也能想明白，人无完人，老天爷塑造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是不偏不倚的。
正因为周寒玉先天不足，所以，之后的他才会那样努力，试着在其它方面做的更好，以此来弥补无法改变的一点残缺。
同理，借住在自己府里东厢的周寒山，可能正因为先天安好，少了几分压迫自己的动力，才会沦落成同他那个不成气的父亲一个模样吧。
只是，到底还是自己的亲侄子，不管自己那个哥哥如何不成气，都是周家的血脉，只要不是太过份，周佩佐也都忍了。
再者说了，他这几年的身子也是强撑着，若不是不放心自己这个身体羸弱的儿子，怕是，他早就倒下了吧。
直到周丛来到周佩佐身边，在他耳边低低开口，他这才将自己已然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周丛的话不过简单几个字，却让周佩佐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思中。
周丛说“少爷有心事，还是因为一位千金小姐。”
其实前几年，自己就已经在为儿子的婚事张罗了，只是，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个身子，他最清楚，到底能撑个几年，谁都不好说，富家的千金，多少带着点顾虑，生怕嫁了个短命的，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
可是那些小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他又不是很看得上眼，总觉得那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会委屈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连拖带磨的，如今的周寒玉，差一岁便是双十年华了，若是放在岭南其它人家，孩子怕是都满地跑了，可是他周佩佐的儿子，却只能对着一园的花开，静静遥望，做父亲的心里，不难过又怎么可能呢？
心中的五味瓶倒了又起，起了又倒，几次下来之后，周佩佐这才压低了几分声音，小声说道“可是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听了周佩佐的话，周丛面上犹豫了一下，毕竟在他看来玉凝尘的名声并不算好，若是老爷反对，怕是依着少爷凡事都压在心里的性格，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撒谎，无奈之下，这才轻声回道“是书香门第玉家的嫡小姐。”
玉府内宅对玉清平的称呼是“大小姐”对玉凝尘的称呼是“小姐”玉景箫这样做，就是不想玉清平被庶出的身份压制着，而觉得低妹妹一头。
可是岭南坊间对玉清平的称呼是“玉府的大小姐”而对玉凝尘的称呼却是“玉府的嫡小姐”聪明的人自然能明了，看似差不多的称呼之中，细微的差别。
嫡庶之分，有时候就是那样残忍。
玉凝尘的名声在岭南算不上多好，这一点周佩佐不是没听过，可是玉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而且又是岭南最大的书香世家，不管玉凝尘名声怎么样，玉家的门面就能把玉凝尘的身价抬高不少。
而且若真是十全十美的世家千金，怕是这门亲事，他求起来也难了些。不过，玉景箫疼女儿这件事，他是知道，玉家子嗣单薄，儿子女儿都是掌中宝，自己儿子的身价虽然也不低，毕竟身子不好。
甚至坊间有传言说：周寒玉活不过二十五岁，当时听了这个传闻，还气得周佩佐大病一场。不过，其实坊间有时候说的也是实话，给周寒玉调理的大夫也曾经偷偷告诉过周佩佐，周寒玉的身子其实撑不了多久的。
只是，人总是习惯自欺欺人，总觉得那些不幸的事，还离自己很远。就像周佩佐固执的认为，周寒玉可以长命百岁一般。
心底陡然升起的希望之藤，环环绕绕的，不见得最后藤蔓能爬多高，只是，终归是心底最美好的一份夙愿，割舍不去。
“玉府是个好人家，少爷可是昨天在玉家婚宴上初遇的玉小姐？”思量之后，周佩佐又低低问了句，同时眼神还带着几分小心的，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周寒玉，见他半晌未动，这才放心将头向周丛这边侧了侧。
“就是昨天玉家的婚宴上，玉小姐人倒是活泼的很，少爷不过随手救了她一下，她居然以为少爷是神仙。”周丛在心里挖空了所有的词汇，尽量找些美好的来形容玉凝尘，只希望未见过玉凝尘真容的周佩佐可以首先在印象里接受，这个其实在周丛看来，真不太靠谱周家未来的夫人。
“少爷可是真动了心思的？”听到周丛对玉凝尘的形容时，一抹淡笑划过周佩佐的唇角，继而带着几分笑意的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