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迅速赶到案发现场,封锁整座宅院。张思翰和米莉被警察带上一辆警车上进行询问。米莉还没从巨大的悲痛中清醒过来,面对警察的提问有些反应迟钝,而张思翰除了可以确认师傅被谋杀以外,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过了一会,走来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警察,目光锋利,嘴角单薄,鼻子挺直,表情严峻,他打开车门与张思翰的目光一对,张思翰立刻有种异常难受的感觉,此人目光犀利,犹如剑锋,顾盼之间似在对他的内心进行窥视,总之,这是一双老练的,有如警犬般会咬人的眼睛。
他说:“我是麻六九,这个案子由我负责。”介绍完毕,他再不与张思翰和米莉进行目光上的交汇,接过询问笔录,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叫张思翰,是神刀米的徒弟?”
张思翰点了点头,“是。”
麻六九的目光盯在米莉的脸上,“你叫米莉,神刀米的孙女?”
米莉嗯了一声。
麻六九柔声说:“还想再看看你爷爷吗?我想你还是不看为好。”
米莉的泪水涌到眼眶,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麻六九有些温情脉脉地说:“我劝你现在不要看,等案件结束再看,好吗?”
麻六九不像是一个严肃的警察,而像一个令人倍感亲切的兄长,看来他经历过无数案件,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
张思翰抓住米莉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米莉只好点了点头。
“那好。”麻六九说,他一挥手,盛放着神刀米尸体的担架被送进一辆警车,呼啸而去。
沉默了片刻,麻六九开始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关于米老爷子生前有无债务问题,有无邻里纠纷,有无新仇旧恨,昨夜有什么异常的动静?米莉一一摇头否认,麻六九的眉头频频皱起,感觉整个案子毫无线索。这边的询问还没有结束,而宅院里的警察仿佛有些骚动,麻六九心中纳闷,他的部下都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怎么今天有点异样。忽然,一个小警察快步走来低声说:“探长,有新情况。”
麻六九下了车,走进宅院,问:“有什么发现?”
小警察悄声说:“后面发现了一间密室。”
密室!
麻六九双眼一亮,仿佛平时是以一种混沌的状态生活,是为了养精蓄锐,只待这样的大案要案,他才会从昏睡中醒来,变成一只狮子,确切地说,应该是狮子和犬的混合怪兽,如神犬般灵敏,如狮子般威猛!
麻六九走进后院,这里是厨房与储物间。左边第一间屋檐下站着五个神色严肃的警察。那是一间仓房,门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些杂物,显然是刚刚清理出来的。麻六九钻进仓房,尘灰挂满四壁,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是他的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种味道——血腥!
所谓密室其实就是一间地窖。西南墙角有一对掀开的石板,石板下裸露出一个乌黑洞口。麻六九戴上手套,抚摩着两三尺长的青石板,上面雕刻着浅浮雕,花纹是联珠纹,中间是一轮弯弯的月亮,像一只两头翘角的小船一样停泊在忍冬草的花边上,而月亮的弧弯里装载着一轮红日。
麻六九打开一把手电,向下面照了照,小地窖有三四米深,空间不是很大,麻六九并不紧张,他很熟悉尸体的气味,那是一种只有死人才能散发的独特气味,他顺着一架铁梯爬到下面,看见一具新鲜的尸体,死了不过几个小时,是一具年轻的男性尸体,仰面朝天地躺在地窖里,前胸后心插着几只铁箭,尸体下面流淌着一片鲜红色的血迹,墙角边缘散落着几只射空的黝黑铁箭。
麻六九望着墙壁上的箭孔,倒吸一口冷气,墙壁里面有机关,恐怕这具尸体是触动了墙壁上的机关,才被乱箭射死,如此狭小的空间,是什么人设下如此歹毒的机关?
麻六九召唤小警察下来拍照,小警察听说有机关,都小心翼翼的,闪光灯咔咔闪耀之下,麻六九竟然又有了惊人发现!
尸体周围的血迹已经凝固,从尸体里并没有渗出多少血迹,地窖里十分阴冷,尸体已经冻得发硬,但是血迹边缘有些奇怪,尸体右脚下居然出现一个九十度直角,热血流淌到这里仿佛被阻止,这个呈直角的缝隙充分说明冻土层下藏着东西。
麻六九一阵兴奋,亲自拿铁锹进行挖掘,几锹下去,溅出一道火星,又是一块石板,揭开石板是一个乌黑的洞口。
一个小警察说:“下面还有一个洞?”
麻六九说:“没错,建造这个地窖的人很有心计。”
小警察正要下去。麻六九冷冷地说:“你想死吗,下面可能有致命机关。”
麻六九叫小警察去找一条狗放进洞里面试探,发觉没什么危险,这才下到第二层密室。密室里的物品很简单,几块石板,正中一座石台,上面摆着一具尸骨,尸骨散发着陈旧的颜色,皮肉早已经腐烂干净,只留下沧桑的岁月痕迹。麻六九仔细检查了一下尸骨的表面,保存得很好,但是在肋骨和颈椎上发现几条浅浅的痕迹,那是锋利器物造成的伤害,比如砍刀,匕首,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判断,虽然尸骨的年代会很古老,但是脖子和肋骨曾遭受过致命的伤害。
拍照完毕,尸骨被装进塑料袋里,石板也被清理出去,但是麻六九仍不死心,他觉得这里应该还有秘密。狡兔三窟,如果密室的下面还有密室,那么这间密室里会不会还有玄机?答案很快在摆放尸骨的石台上找到,石台是用石头修葺的,坚固而沉重,麻六九伸手在石台的边缘下摸索,然后摸到一个突起的小疙瘩,他尝试着一按,石台悄无声息地移动,石台下露出一个石槽,但是更像一座长方形的石棺,里面放着一些破碎的骨头,绝不是完整的骨头,只有胫骨、盆骨、脊骨等等。
麻六九正在观察这些骨头的摆放方式,突然发生了一点意外,手电熄灭了,他正想换一只手电,身后的一个小警察突然叫道:“看,那些骨头,闪闪发光!”
麻六九倏地转身,石棺里的骨头闪闪发光,好像爬行着闪闪蠕动的尸虫。细密的汗水渗满了额头,麻六九仿佛被一种神秘的气息笼罩,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盯着尸骨上的闪光说:“快开灯。”小警察倏地打开手电,当光芒照耀尸骨,那些闪光的尸虫立刻消失不见,小警察的脸色苍白,他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事,颤抖地说:“那些虫子不见了。”
麻六九说:“冷静,那些根本不是虫子。”
“不是虫子?”
“没错,是一些字迹,骨头上篆刻的小字。”麻六九用手套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刚才他的确吓了一跳,但是冷静之后,终于发现那些小虫竟然是难以分辨的字迹。
尸骨上的字迹只有米粒大小,弯曲模糊,似乎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清楚,如蚂蚁一般爬在骨头的缝隙里,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文字绝不是方块汉字,更像一些书写圆润的字母,在电光的照射下,宛如爬行的尸虫一般。
“这些是什么字母?为什么要刻在骨头上?”小警察问。
麻六九说:“这需要法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检查完最后的密室,他爬出地窖,看见九块青色的石板,每块石板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最后一块石板只在边缘刻了一圈卷纹花草,内容则一片空白,雕刻的图案应该没有完成。
麻六九站到石板前面,问身边的小警察,“你们说,这几块石板是做什么用的?”
“艺术品吧。”一个拍照的警察说。
“如果是艺术品,为什么不摆在正房,要放在这里。”麻六九陷入一片沉思,缓步向正房而来,搜查科的警察们忙碌着搜查每个角落,试图找到杀人凶器。
麻六九耳边响起法医的话,法医简单地检查过神刀米背后的伤口,他对麻六九说:“是很专业的杀人手法,甚至是职业杀手,出手狠辣,从伤口的角度与薄厚来看,完全是一刀致命,从背后出其不意,一刀致命,从这一点上看,很可能是双方相识,不然不会这样近距离得手,你们注意一下案发现场,凶器可以判定是几寸长的小刀,菜刀一类的凶器则很难留下这样微妙的伤口。”
麻六九目光一扫,心里已有了目标,他径直来到书案前,端起一个竹雕笔筒,里面装着七八只冷森森的刻刀。他把刻刀一只一只从笔筒中抽出来,每只都在阳光下凝视,然后把笔筒放在桌案上,原位摆好一丝不差,抽出一把刻刀递给身边的小警察说:“送去检验,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把刀就是凶器!”
小警察接刀的时候,有点怀疑,问:“探长,你怎么判断它是凶器?”
麻六九说:“仔细看看刀尖上面有什么?”
小警察把刀锋对着阳光查看,一点湛蓝光芒从刀锋上折射进眼中,令人不寒而栗。
血迹!
虽然被清洗过,但是还留有一点微黑的斑点。
麻六九说:“细节决定成败,勘察现场要注意细节,而且要心细如发,为什么不把凶器锁定在刻刀上,虽然这是工具刀,但是锋利无比,同样可以杀人!”
小警察拍拍脑袋,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麻六九说:“不仅如此,这把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杀人之后,凶手巧妙地把凶器隐藏在刻刀之中,我敢说凶手是个异常镇定的家伙,这把刀上已经没有指纹,连神刀米的指纹都没有,正因为如此,才更可以确定,这就是凶器,因为刻刀的手柄磨得油光发亮,说明这把刀经常使用,但是经常使用的刻刀怎么会没有指纹呢?”
小警察说:“因为凶手杀过人之后,一定擦掉了上面的指纹。”
“完全正确。”
小警察提了一个问题:“可是为什么凶手没有把它丢掉呢?”
麻六九很干脆地回答,“因为这把刀肯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说完,他把凶器装进一个透明塑料袋,然后揣进大衣口袋,离开现场急匆匆向面包车走去,他心里还揣着一些疑问,必须再询问一次,让案情明朗起来。掀开车门,麻六九搓着手,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向张思翰露出同情的微笑。一股寒风倏地钻进车厢,米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虽然车里吹着暖风,但是悲伤仿佛已将她娇小的身躯冻结。
张思翰问:“警官,有什么发现?”
麻六九说:“发现?重大的发现。”
张思翰欣喜地问:“真的?”
麻六九说:“是的,但是你们首先要回答一些问题,如实地回答。”
张思翰说:“您说。”
麻六九说:“经过调查,初步可以判断,这不是突发性的案件,凶手是有预谋地作案,请问米莉女士,这几天有什么让你觉得看似正常,实际上非常反常的事情发生,慢慢想,不要急,就是米老爷子的日常活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越详细越对破案有利。”
米莉说:“前几天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心境很糟,太紧张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都怪我粗心大意。”
麻六九说:“不,米莉,你很镇定,详细地说来听听。”他示意小警察赶快记录,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张思翰追问:“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米莉回想了一下,认真地说:“七天前的一个晚上,来了一个奇怪的访客,他身穿黑衣,戴墨镜,提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石头,他让爷爷按照原来的样子重新雕刻一块,但是自从爷爷接了这单生意之后,吃不好睡不香,常常一个人半夜起来在院子里反复地叹息,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麻六九说:“很好,你见过那个怪人吗?”
米莉摇了摇头,“以前从没见过,他的身材不是很高,脸瞧不清楚,身材很壮实。”
张思翰奇怪地说:“这就奇怪了,师傅年纪大了,他已经雕不动这种大型的石刻,怎么会接这单生意?”
米莉顿时睁大眼睛,说:“我也觉得奇怪,也问过爷爷,但是他什么都不说。”
“还有呢?”麻六九问,“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线索。”
米莉睁大眼睛,摇头说道:“没了,今天就是交货的日子。”
麻六九说:“什么,今天交货,那箱子呢?”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麻六九询问搜查科的警察,但是谁也没有见过那只箱子的踪迹,麻六九终于找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一箱子石头,一个身材壮实的黑衣人,一把凶器,最后他把凶器从口袋里拿出来问米莉,“你见过这把刀没有?”
米莉和张思翰都是一愣,一把古刀,二指多长,手柄如笔,短刃斜长,刀锋湛蓝,寒气逼人!
正是那把在列车上被盗的刻刀!
张思翰的大脑嗡嗡作响,米莉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嘴巴几欲张开,但是张思翰从容地握住米莉的手说:“这是师傅的刀。”
麻六九不甘心地追问:“有什么人用过它吗?这是杀害米老爷子的凶器。”
“好像没有。”张思翰坚决地说,心跳在加速,但是米莉的脸骤然失去了血色,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你。”
张思翰的头脑很冷静,虽然他不是凶手,但是一定会被警察列为头号嫌疑人,一种本能支配着他的动作,用力一推车门,身体像箭一般从车厢里窜了出去。麻六九被一连串的变化惊呆了,当他明白过来米莉意思的时候,张思翰已经在十米开外。麻六九推开车门,用最大的嗓音,向所有的警察吼道:“抓住他!”
这时候,张思翰跑出了二十多米,他朝着一截矮墙跑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他知道如果警察从后面包抄过来,很可能会开枪,所以只有翻过这截矮墙,钻进对面的批发市场,才有机会逃生。到了矮墙,他翻身越过,十几名警察叫嚷着从后面追赶过来,前面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早晨上班的车辆川流不息,张思翰没有犹豫,一头扎进车海,结果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差点把他的双腿撞断,张思翰像肉球一样翻滚出去,他的脸轻微地擦伤,手掌被地面磨出一道血槽。幸运的是司机及时刹车,但是后面的司机措手不及,五辆小车追尾,造成交通堵塞,那个司机对张思翰谩骂一句,正要下车追赶,却被另一个司机纠住不放,场面混乱不堪,交警吹着哨子跑过来控制局面。
张思翰极快地钻进市场,里面很热闹,水果批发,服装批发,五金批发等等,张思翰脱下大衣,擦了擦脸,抹干手上的血迹,迅速走到一个小摊前,没有讨价还价,掏出钱包,买了一件夹克,一顶帽子,一只墨镜,之后离开小摊向安全通道走去,顺便将脱下的衣服丢进垃圾桶。
门前已经有警察把守,一个警察正用对讲机通话,“嫌疑犯穿黑色大衣,身高约一米七八左右,相貌英俊,皮肤略黑。”
张思翰大胆地迎着警察走去,一颗心紧张得要跳出心脏,现在的他,身穿一件棕色条纹短夹克,戴墨镜和灰色前进帽,那个警察看了他一眼,正想上前盘查,忽听身后砰地一声,一条黑色身影从市场里冲出,并且一路狂奔,警察立刻围追上去,借此,张思翰迅速走开,钻进一辆出租车里面。
出租车缓缓行驶在人流繁华的大街,张思翰压低视线,侧目望去,奔跑的黑影已经被包围上来的警察按倒在地。司机收回目光说:“这家伙是个惯犯,经常在这一带小偷小摸。”
张思翰暗自庆幸,这个人穿着一件类似张思翰那样的黑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