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家古宅住了一个星期。张思翰和鬼眼七成了诗卿的好朋友,只有米莉和何徽阳不怎么接纳诗卿,何徽阳对米莉说,天下不可能有这样天真的女人,这女人的一举一动极有可能是伪装,意图迷惑张思翰。麻六九无事可干,默默地同何徽阳拉近了某些距离。
康承艺把张思翰等人的回国行程安排好,但在临行前的晚上,意外降临。子夜时分,张思翰被一阵浓烟熏醒,睁眼一看,房外火光四起,腾空的烈焰发出劈啪的脆响,他急忙叫醒鬼眼七和麻六九,三个人闯出房外,房间外站着米莉、何徽阳,她们都安然无恙。
张思翰立刻想到这是人为纵火,他跑向玻璃花房,花房被大火焚烧殆尽。康承艺、诗卿父女两个脸色苍白地望着袅袅余烟,仿佛一切烟消云散。长街上响起消防车的吼叫,古宅内外一片混乱。
麻六九还在找刀,大横宝刀一直贴身携带,现在却不翼而飞,同时失踪的还有阿梅雷特与雪儿。麻六九认定是阿梅雷特在捣鬼,鬼眼七则十分担心雪儿的安危。张思翰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簇拥着康氏父女向外面撤退。
刚到门前,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跑进来一队消防队员,这些家伙清一色都是大胡子,戴钢盔,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冲人呜里哇啦一顿大叫。
诗卿和这个消防员对语了几句,然后对众人说:“我们要去外面等候,这里太危险了。”
众人在那名消防员的带领下,走出古宅,来到一辆面包车前。康承艺板着脸,满脸冰霜。张思翰知道事出有因,他的心里一直有几个谜团尚未解开,他想返回古宅的时候,前面黑影一闪,一个消防员伸手拉住了他,把他推了回来。不等张思翰分辨,古宅里轰地一声巨响,张思翰几人住过的房间炸成了一片废墟,火光冲天。
麻六九说:“真险,差点挂啊。”
何徽阳说:“是命运拯救了我们,你还真有点幽默感。”
爆炸声一起,消防队员立刻撤出古宅,好在古宅是一栋单独的建筑,与左右建筑并不相连,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张思翰看见那些消防员正用高压水枪,对准着烈火喷射。张思翰觉得这场大火烧得可疑,而这些来救火的消防员,更加可疑,因为可疑的人物太多了,反而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
整个场面乱哄哄的,消防警察正在疏散周围居民。张思翰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到那种头戴钢盔,身穿防爆服的特警,他立刻联想到毁灭证据的最简单手段之一——一场爆炸!
一辆警车停下,一名印度警察走下车来,询问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叫张思翰等人回警局做调查。慌乱的时候,人就容易松懈,印度警察的安慰,使张思翰等人放松了戒备。他们来到警局,几个大胡子印度警察以为他们是度假的客人,朝着他们呜里哇啦地问了几句,把他们送进一座装修简单的旅馆。
这是一家管理混乱的旅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警察局就在隔壁,房间里的用具都是塑料的,百分之八十脏得令人难以忍受,蚊子和苍蝇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令人无比的烦恼。
麻六九不停地抱怨,说这里根本没法入睡,简直就是猪窝。他和何徽阳一口咬定,放火的人肯定是想杀人灭口,如果推论正确,这个小旅馆也极不安全,需要大家待在一起,于是警察给他们安排了三个房间,有两个空着,八个人都拥挤进那间最大的客房里,还有一个人是小三,他挂了彩,胳膊被炸伤,用布条勒着,虽然如此,他的毒瘾还是发作了,鼻涕眼泪的大把大把地流淌,看着就让人揪心,看来他要吸食点毒品才能解除痛苦的模样,何徽阳很讨厌他,叫他去隔壁解决,因此,小三只好提心吊胆地去了隔壁。
过了一会,米莉想方便一下,这个该死的地方,连洗手间都要公用,张思翰陪着米莉来到公共洗手间外面,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他留在外面,米莉则独自走了进去。
这时候天已蒙蒙发亮,张思翰身后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蒙头巾的年轻女子,昏暗中,张思翰没看清她的脸,但是他忽然记起她的身材,魔鬼般的身材,天使般的脸孔。
张思翰大叫一声,“老七,有刺客。”闪身冲进女洗手间,里面的情形令人吃惊,米莉仿佛一只绵羊,刚刚进去的陌生女人正用尖尖的指甲掐住她的脖子,使她喘不上气。
张思翰身影一晃,扑了上去,但是陌生的女子迅速抽出一把尖刀,抵在米莉的脖子上,对张思翰低吼一声,“闪开!”
张思翰说:“别伤害她。”
陌生女子是个经验老到的杀手,她听见张思翰的吼叫,知道必须要迅速脱身,因此张思翰向后一闪,她突然反手出刀,又快又准地刺向张思翰的心脏,刀尖划破衣裳,女杀手趁势将米莉向张思翰一推,想从门前夺路而逃。
“砰!”
鬼眼七顶着那扇破败的木门,从外面飞了进来,把女杀手撞了一个趔趄,就在女杀手跌倒的一瞬,用手中利器向薄弱的门板猛地一刺。鬼眼七倒是很狡猾,借着猛烈撞击的反弹,身体后仰,翻滚在地。门板被刺穿,但是却没伤到老七。
女杀手从地上一窜而起,但张思翰纵身扑上,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女杀手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去卡女杀手的脖子,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轻易制服这个身材妖娆的女子。
张思翰想错了,这个女人的力量出乎他的想象,她反手一抓,张思翰的手被捏得生痛,女子用肩膀抵住张思翰的胸膛,想把凶器刺进他的胸膛,但是鬼眼七从下面一伸手,抓住了女杀手的双脚,然后用力一掀。
张思翰搂着女杀手直接倒了下去,张思翰向旁一滚,等他跳起来的时候,发现女杀手挣扎了一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眼一翻,死了。一大股鲜血从女杀手的后脑溢出,原来,她的后脑在坚硬的台阶上磕了一个大洞。
鬼眼七一楞,这张脸孔在哪里见过!
此刻,整个旅馆被打斗声惊醒,一个肥胖的印度妇女,正想来这里解手,看见两个男人骑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身上,嚎叫一声,立刻跑去报警。麻六九没让她得逞,给了她一拳,轻轻把她打昏在地,这是他第一次向无辜平民出手。
众人不顾一切地冲出旅馆,钻进夜色。米莉还在惊慌中,面无血色。张思翰的手里还捏着从尸体上夺下的利器。鬼眼七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那根本不是刀。”
利器在黎明前的月色下闪闪发光,好像是一件玉器,十几公分长,呈弓形,像一把梳子,但是两角尖锐如刀,中部有波浪起伏的雕刻纹饰。那些纹饰比较独特,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躺在精致的祭台上,一个大祭司手持利刃,正要对绵羊进行杀戮。
诗卿仔细地观看一遍,问:“你们知道它的来历吗?”
鬼眼七说:“这东西很精美,从雕功看,不是中原的款式,如果是真品,至少是南北朝时期的东西,可惜是个赝品。”
麻六九说:“用这么个东西当杀人的凶器,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是凶手遗落的物证。”
张思翰说:“这东西叫觿,其实就是一个解绳器,用玉用银都可以制作,还有用野兽的牙齿,做得非常锋利,上面刻画的图案是祆教进行血祀的场面,历史上的高昌古国信奉火祆教,他们一年进行四次血祀,按春夏秋冬,每次用一只羊。”然后他用平淡的口吻,收起利器说:“这个杀手我们见过。”
鬼眼七说:“没错,她是澳门夜总会的一个舞女,确切地说,他是个男人。”
“人妖!”麻六九惊叹地说:“要是能从他的嘴里问出些东西,就太好了,可惜,他完蛋了。”
康承艺则很冷静,说:“小三还在隔壁,没有逃出来,这家伙很可能被警察抓到,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再图打算。”
众人拦了两辆出租车,张思翰正要招呼大家上车,忽听砰的一声,旅馆发出一声巨响,泥沙纷飞,烟火四起,一团浓密的火光顷刻吞没了旅馆。
爆炸的余波还在空气里震荡,车子如幽灵一样穿行在夜幕下。张思翰抚摸着米莉的双肩,安慰着她。米莉说:“思翰,我们不要查了,我很害怕,我觉得越来越危险。”
何徽阳半开玩笑似的说:“玉米不要怕,我们已经死过两次了。”
麻六九说:“是啊,我们必须找出真相。”
按照康承艺的意思,出租车直奔港口,但是张思翰多了一个心眼,他叫出租车停在码头外,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内,观察码头上的动向。康承艺说:“张思翰,那艘就是接应你们的大船。”
码头上停着一只货轮,寂静无声。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张思翰说:“我们不能上船,船上可能有陷阱,我们得试验一下。”
诗卿问:“怎么做?”
张思翰说:“叫司机帮忙。”接着他对诗卿耳语几句,让诗卿用印度语对司机讲,让他帮个忙,请船上的大副来接康老爷子的客人,有些很重的东西要一同搬运,司机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酬谢。
印度司机相信了,他拔下车钥匙,下车朝货轮走去。张思翰和众人急忙下车,隐藏进码头附近的一条深巷。时间不大,十多辆警车呼啸而来,四面八方把出租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车上跳下来的全是荷枪实弹的特警,他们端着枪,慢慢靠近车子,然后大声吆喝,结果发现车里空无一人。
警察扑了一个空,码头上乱糟糟的,警察开始四处进行搜查。张思翰一笑。麻六九一拍他的肩膀,“你怎么知道船上有埋伏?”
张思翰说:“雪儿和阿梅雷特失踪,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我认为,这里面有问题,而且他们知道我们要坐船离开,所以,我判定这只船也成了一个陷阱。”
鬼眼七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张思翰没回答,他看着康承艺,康承艺一定有办法。诗卿说:“爸爸,看样子,他们走不了啦,还是收留他们吧。”
康承艺笑道:“还是我的乖女儿通情达理,他们不跟着我,就要流浪街头,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是冲着我来的,我们走吧,我在乡村有个住所,只是简陋一些。”
众人一转身,正想走出小巷,黑暗里冲出十几名蒙面人,这些人都穿着特种部队的打扮,端着自动步枪,冷冰冰的枪口对准众人的眉心。有人说道:“想不到吧,你们还是会落在我的手心。”
伊儿汗!
伊儿汗从黑暗中走出来,像一匹孤独的狼,目光阴森而恐怖,盯着康承艺,笑着说:“我的老朋友,我来得不算迟吧。”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康承艺问。
伊儿汗摆了摆手,身后跟过来一个脑袋和胳膊缠着绷带的家伙,走路时有点弱不禁风,脸色苍白吓人。小三居然还没有死,这真是一个奇迹。
诗卿惊喜地说:“小三子,原来你没死。”
小三说:“我被震晕了,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被抓了,我不想死,没别的办法。”
众人明白了小三的意思,他被伊儿汗抓到,然后就出卖了他们,但是没有人责怪他,生命很可贵,像他这样的人渣,为了保命,什么都会出卖,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伊儿汗得意地说:“我老早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很久以前,这个所谓的厨艺大赛就由极少数人操控,这个民间组织究竟有何意义。我现在也没搞清楚,只知道有了这个组织的外衣,可以轻松地往来很多国家,做很多违法的事,包括用非正常的手段寻找阿胡拉神冠。”
康承艺说:“这个美食评论团的三大评委,一直是传承有序,直到你的加入,才破坏了这里的平衡。”
伊儿汗笑了一下,“因为我是个老外。”
康承艺说:“不,因为你是寻找阿胡拉神冠的大流士后裔。”
伊儿汗哈哈一笑,“我可从没想过,我身上还有皇族的血统,我只想找到神冠,船已经预备好了,请吧。”
伊儿汗一挥手,那些特种兵立刻用枪口指点,让出一条通向码头的路,麻六九突然爆发出力量,双手一张,仿佛一只老虎似的扑向伊儿汗,但是他擒贼擒王的计划很不现实,两只枪托从下面敲中了他的膝盖。麻六九扑地跪倒在地,接着一枪托砸在麻六九的脸颊,登时一片青肿,麻六九勉强支撑起身体,随后的一记重击,让他彻底昏迷过去。
“不要打他。”何徽阳叫了一声,但是她的叫声被阻止,一个特种兵威胁她,不让她发出尖叫,另外两个特种兵拖起麻六九登上大船。张思翰等人被关进底舱,严密监视。
船离开码头,伊儿汗才允许众人走到甲板上透气。张思翰带着米莉来到甲板上,海阔天空,心旷神怡,假如不是有枪口瞄准他们的身影,完全像是一场男欢女爱的蜜月旅行,何徽阳有点晕船,她只好赶紧跑进卫生间去呕吐。
伊儿汗拿出一张轻薄的羊皮地图,对张思翰说:“这是祆教古老相传的一张地图。”
张思翰问:“你确定?”
伊儿汗说:“确定。”
张思翰伸手说:“拿来我看,”接过轻薄的羊皮地图,展图一观,是一张颜色发黄的古旧地图,图的右首刺绣着五个字——大唐西域图。图前是一段长城,中部是山脉、河流、城市,其中精确地标注了酒泉、敦煌、精绝、鄯善等国的位置,其中一个地方引起了张思翰的注意,用红笔圈了两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字迹——且末!
“这张图,我听说过。”张思翰一点也没有激动的情绪,而是不动声色地问:“凭一张地图就可以找到阿胡拉神冠?这个故事在二十年前发生过,而且是个悲剧,你想让悲剧重现?”
伊儿汗说:“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这张地图是祆教流传下来的,标注着宝藏的埋藏地点,极有可能找到阿胡拉神冠,我怎么能轻易放弃,而且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神冠的下落。”
张思翰想征询鬼眼七的意见,鬼眼七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神冠,但是我知道这张图是真的。”
张思翰忽然灵机一动,他问伊儿汗,“二十多年以前,你们的人是不是进入大漠寻找过且末古国?”
伊儿汗说:“没错,那是我父亲带队,一队人马进入大漠以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思翰说:“他们是不是穿白袍,腰带名贵的匕首。”
“没错。”伊儿汗说,“张思翰,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思翰说:“我听文震邦说过二十年前的探险故事,故事里提到一具穿白袍的干尸,我想或许与你父亲那一队探险者有关。”
伊儿汗说:“所以我才要再入大漠探明真相。”
张思翰问:“旅馆和古宅里的炸弹是你放的吗?”
伊儿汗说:“什么炸弹,我只想让你们陪我去探险,并不是要你们的命,明白吧?”
张思翰说:“这样说,炸弹不是你放置的。”
鬼眼七说:“应该不是他,也不是文震邦,更不是曹水烟。”
伊儿汗说:“他们两个人现在我的手里,怎么可能在外面翻云覆雨。”
米莉说:“那就还有第三者。”
这个称呼从米莉嘴里说出来怪怪的,但是伊儿汗、张思翰、鬼眼七都有点意识到了,张思翰说:“米莉、老七,我想,我们的判断失误了。以前,我以为是有人想得到阿胡拉神冠的秘密,因此杀害了师傅。现在回想一下,完全不是这样,是有人为了阻止我们得到阿胡拉神冠的秘密,因此杀害了师傅。如果我们不去大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