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北部小镇的早夏是安逸和宁静的,一日午后,海拉夫人照例去拜访邻居马奇太太,凯瑟琳和她的两个表姐妹,只好在家弹弹琴斗斗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莉莉坐在大厅里那架钢琴前面,翻开了琴谱,试试了音,就弹了起来。
凯瑟琳和露丝坐在沙发上,低声轻和着,这首《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是如此缠绵悱恻,倒是非常贴和她们时下的忧伤心境。正当大家要齐声唱出最后一句歌词时,露丝突然停了下来,凯瑟琳不解地看了一眼她,却见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边茶几上的那杯葡萄酒---那酒正微泛波澜。
“老天,你们居然连歌词都记不住!”莉莉将最后一个咏叹调弹了出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娇謓道。
“嘘!~~~”凯瑟琳比了一指在唇上,示意她安静下来,莉莉马上住了口,好奇地顺着她手指得地方看去。整座大厅沉寂了下来,远方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仿佛燥热难安的夏夜里贯穿天际的滚滚闷雷。每当那沉闷的声音响起,杯中的葡萄酒就会微微荡起波澜,她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能屏着呼吸,捏紧了衣角。
那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凯瑟琳脸色发白,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二楼的小阳台上。遥远的地方似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压顶而来,她俯在阳台的栏杆上,将半个身子悬出去极力眺望着,等到能分辨得了的时候,她浑身的血液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在那里动弹不得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那原是成千上百架的飞机,如蝗虫一般遮天闭日轰隆隆呼啸着朝她扑来。
“是空袭!我们得赶紧躲起来!”她哆嗦着嘴唇,大喊着正站在楼下张皇失措的露丝和莉莉,那两姐妹早吓得紧紧搂在一起。
她立即去找外祖父。埃尔•;拉法兰那时正拄着拐杖惶惶站在餐桌前,她不等他发问就嚷道:“爷爷,是德国佬-----,他们要来了-----”
“老天!” 埃尔•;拉法兰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正在此时,镇上的空袭警报也凄厉得响了起来。
“我们得躲到果园的地窖里去。”老头当机立断,立刻命令道。
远处的树林上渐有火光腾起,夕阳如残血一般,她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那成群结队的飞机。她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知道他们决计是要把这里变成地狱的。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我母亲!”莉莉紧掐着她的胳膊,哭着说:“她还在马其太太家里-----”。
“我知道,可是你现在必须下去,德国佬的飞机马上就会飞到我们头顶上,他们的炸弹会把葡宁炸成碎片!”
莉莉发了狂般想要挣脱她,她和女佣只好扭着她的双手,把她推了进去。
当她裹着毯子忐忑不安地坐在这昏暗阴森的,散发着霉味的潮湿的地窖里时,心中一阵发紧,“海拉姨妈还在马其太太家里,我的天,但愿他们平安!”她不由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外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近,德国佬终于来了,她知道他们来了,他们不久就要把上万吨的炸弹掷到他们头上。“我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她心乱如麻,时而想着德国人会如何炸掉葡宁,连带着将她们炸的粉身碎骨,时而想着就算大难不死,德国人无论如何也会发现她们。报纸上形容德国人多么残暴呢,他们有无数铁丝网和刺刀围起来的集中营,把敌国的男人女人们全关进去,不给囚犯们饭吃,叫他们整日做苦力,随时虐待他们,“教德国佬捉住还不如教我就这么死了,”她手心中涔出冷汗来,“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关到集中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