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回到发廊,忐忑不安,沉默在休息室,外面来了客人也没心思招呼,只为阿伟着急,怎么也想不通帅气的师傅会染上如此恶习。
发廊主管是位女生,年轻漂亮,见波涛今日迟到非常气恼:“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才来上班?阿伟也不见了,想造反了?!”波涛知道错,低声回答:“今天早上同阿伟去医院了,他现在还在医院。”主管有些火,厉声说:“算了,不要管他,快去做事吧,那么多的客人等着你剪发,你一回来还好意思在这里喝茶,下了班我再处理你。”波涛只好把心事暂放一边,专心地为顾客服务。等到下班,他被主管训了个够。主管讲了许多的工作原则,说波涛在破坏管理,严重影响了工作,说波涛不要因为自己业绩好就可以不遵守制度,不是有了业绩就代表优秀!是啊,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企业就是讲团队精神,工作中怎么能搞个人特殊呢?他被主管记了一次大过。
他垂头丧气回到宿舍,见阿伟悠闲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吸着烟,心里有火也不好发泄,紧紧地憋着一口气,叹了一声。他假意问阿伟,今天去了哪里,说今天的业务很好,他们几个师傅都忙不过来。阿伟只担心老板有否发落,问今天主管有没有说什么。波涛都讲给他听,阿伟说波涛聪明,又骗着波涛说自己去看望了朋友,还亲自做了许多饭菜,东拉西扯空话连篇。这些哪能骗得过心知肚明的波涛,可波涛不知如何把这事说破,不知怎么讲给他听,但不说心里又不痛快。他望着阿伟,良久才轻声说:“师傅,我有些话要对你说,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阿伟说洗耳恭听。波涛放心地讲:“今天的事儿我都看到了……”他只讲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下文,阿伟便火冒三丈:“什么,原来今天是你在偷看。”从没在波涛面前发过脾气的他一反常态,他跳起来,举手打了波涛一个耳光。常言说得好,骂是心疼打是爱,他担心波涛为自己招惹麻烦,惹来杀身之祸,心里爱护自己的学生。阿伟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把头一偏,气恼地坐在床上,然后又站起来,用手指点着波涛,大声地说:“你知不知天高地厚,他们知道会打死你的!”波涛脸上赫然留下五个手指印,又疼又热,他抬起头,眼泪也不知往哪里流,直在眶里转,厉声道:“师傅,今天你打我,我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我师傅,不过你所做的一切,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想一想,那可是一条不归路!”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出去。阿伟见波涛生气,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忙追了出去。
他追在后面直叫波涛,波涛满肚子气哪肯理睬。阿伟快步追到跟前,一把拉住波涛的手,大声说:“你听我说嘛!”波涛站住了,阿伟满怀愧疚地低下声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才一时冲动,你不知道,那帮人厉害得很,无恶不作,我是担心你。”波涛眼泪流了下来,伤心地说:“我长这么大了,如今已是为人之父了,从没有人这样打过我,你今天疯了!”阿伟这才发现波涛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刚才下手太重了。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良心受到了谴责。想到平时,波涛总是帮阿伟洗衣买早点,像他的佣人一般。人非草木,都是有感情的,阿伟忽地跪下,涕泪交零,痛苦地说:“波涛,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对我的好,我都完全记得,我也好感激你。可我吸毒已有两年了,我想戒,可是,一次又一次失败,我已无法自拔。”他回忆说:“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改嫁把我带到了另外一个冰冷凄凉的新家,不久妈又病倒在床。新家的爸爸爱喝酒,喝醉了就恶狠狠地拿我出气,处处责骂我,嫌弃我。每当妈不在家,我总是不能上桌吃饭,面对继父的凶狠,我只有端着一个小饭碗独自站在门外哭。那时候不懂事,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能分辨一些简单的是非问题。记得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有一科没及格,回到家里,爸爸看了大发雷霆,一脚踢了我个四脚朝天。妈妈也怕他,也不护着我,我痛得缩成一团,流着伤心的泪却无人过问。我恨死这个家了,后来我就偷偷地跑出了家,从此不再回那令我伤心欲绝的家。从那以后,我开始了我的孤儿生活,流浪街头,向人要饭吃,没得吃就偷,不知多少次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四五年,后来被公安抓住了,进了监狱。出来的时候一身破烂,抬头望天,我能去哪里呢,我该去哪里呢?受了两年特殊教育的我出监狱后一心想做好人,我想到了我的妈妈,于是我回到故居寻找妈妈。我找到了妈妈,妈妈同继父已成了大款,不肯认我这个儿子。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我在大雨中跪了整整四个钟头,后来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出来递给我一把雨伞,拿了一些钱放在我手上,跟我说:‘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是你的妈妈,你妈妈已经死了。’站在我面前的分明就是我的妈妈,我不由得大声哭喊着妈妈。可是妈妈望也不望我一眼,回答我的只是雷雨闪电。我把手里的钱猛地扔到了大雨中,转身就走了。后来一个孤寡老人收留了我,我学到了美发这门技术,来到广州又碰巧遇上了在牢房里认识的阿龙,就是今天早上那个平头,从此……”阿伟以前从未提起过他的过去,这一切听得波涛又是忧伤又是愤怒,他扶起阿伟,心情沉重地说:“走吧,先回去吧。”
深夜,宿舍里静悄悄的,阿伟毒瘾又发作了,在床上打着滚,痛苦地挣扎着,惊醒了睡在一边的波涛,他起身打开灯见阿伟在床下左右翻滚,面色苍白,冷汗似雨,忙把他扶到床上。阿伟颤抖着声音:“我的药,我的——我的药,快——快拿给——给我,我不行了。”波涛早已把毒品藏起来了,见阿伟死一般地颤抖,还翻着白眼,实在不忍心,就取了少许给他。阿伟慌忙接过,如鱼得水,那贪婪的模样,与电视中那些吸毒者一样,那寒酸的样全没了往日的绅士风度。过了一阵,阿伟慢慢平静下来,波涛倒了杯水给他,小声劝道:“师傅,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这样。好不容易站起来,怎么就轻易倒下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取灭亡。这种事情的后果你应该知道,这可是法律打击的重点对象,明天我就带你到戒毒所,把它戒掉,等你好了咱们再一起去干一番事业。”阿伟呆坐在那里,只是痛苦地使劲摇头。
睡了一觉,波涛起床发现阿伟已不在床上,赶紧追了出去,跑到发廊,急切地问主管阿伟是否来上班,主管说没有。主管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问何事,波涛说没事,心里只顾着找阿伟,也不提上班的事。主管忽然想起波涛家里来信了,把信交给他,波涛接过信看也不看就顺手放进衣兜里,跟主管说今天请假。他未经主管许可就匆匆跑了出去。主管被波涛弄得莫名其妙。没见到阿伟,波涛猜想他可能是去了建筑工地上,定是帮阿龙贩毒去了。
他又气急败坏地来到郊外的那个破建筑工地上,见到了两辆豪华黑色轿车,原来是贩毒团伙正在交易中。阿龙提着一个高级密码箱站在那里,吩咐手下的人务必探好外面的情况。波涛没见到阿伟,是阿龙跟另外一人在做交易。他心虚起来,生怕被他们发现,小心翼翼地躲在一个小角落,他明白,这帮人经常在此进行毒品交易。波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又偷偷离开现场,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给相识的交警刘队长打了个报警电话,又小心跑回原处。这次的他运气可没那么好了。俗话说:久走夜路早晚会撞鬼。这回波涛难逃一劫,他被在外面探守的一个毒贩子发现了。这个毒贩是一个高大威猛的黑汉,他见了波涛,几大步走上前,横眉冷眼,一把抓住波涛的肩,波涛转过身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脸上已挨了两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口里却在解释:“你先别打,我是来找人的,我找……找……”黑汉怒道:“找人!我他妈的叫你找人!”猛地两拳打在波涛腹部,接着又一腿踢去,波涛那单
薄的身体哪能经受如此重击,当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黑汉把他拖到阿龙面前,请示他如何处置。在场交易的号称老大的见有外人介入,忙招呼自己手下注意,并指着阿龙说:“怎么会冒出个人来,你有诈?”阿龙与波涛有一面之交,还有些印象在脑子里,他看了看地下躺着的人,心中已有数,不慌不忙地对老大说:“老大,没事,这人只不过是我属下的一条小虫,不足为患。”此时阿龙跟对方的交易已顺利完成。阿龙交易成功,满面春色,趾高气扬,他蹲下身来,见波涛被打得脸紫皮肿,惺惺作态地对黑汉指责:“你这个混蛋东西,怎么把我的小弟打成这样!”晕死过去的波涛慢慢醒来,看见这帮可恶的毒贩,心中激起一股强大的愤恨,只可惜自己伤成这样,不能动弹,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只盼刘队长早些来。阿龙从衣兜里摸出一叠钞票,拍打着波涛的脸,轻视道:“小师傅,你是不是想跟我去发财?也不用这样偷鸡摸狗的,看看你,多可怜啊!没钱跟我龙哥说一声不就得了嘛,老子有的是钱!”波涛忍着痛,牙齿都快咬碎了,恨声道:“你们这帮恶鬼,不会有好下场的。”阿龙一听顿时火了,举手一巴掌打过去,怒道:“你他妈的不识抬举,你他妈的在广州这地方一条命只值老子几克药!”说完又懒得跟波涛一般见识,扔了一叠钱在波涛身边,恶声恶气说:“这点钱拿去养伤,今天我给阿伟面子,不同你计较,下次再撞见你,老子叫你去见鬼!”这伙人刚走出大门,刘队长带着队伍已经赶来了,各条路早已被武装警察封锁。这伙人刚上车,警察从四周围来,这些毒贩在人民警察威严的枪口下,只得束手就擒,乘上囚车。
阿伟今天没有来这里参与贩毒事件,而是自己去了戒毒所,回到店里找不到波涛,猜想他去了工地,等他赶来这里,警车正高奏凯歌准备收队。他慌忙跑进建筑体,见几个警员抬着受伤的波涛出来,刘队长跟在后面心如火燎,对同事们说:“他就是我常提到的小赵师傅,我刚从济南回来,刚进办公室,他就向我打来电话报警。”刘队长见波涛伤得不轻,两眼急得通红,只差没流下泪来。阿伟看呆了,听到刘队长的话,发疯似的大声说:“不可能的,他不是阿涛!”他快步走近一看,顿时傻了,见满脸血迹的波涛已晕了过去,内心一阵绞痛,一边跟着走一边伤心地说:“你怎么这么蠢,明知道这些人没人性,你跑来这里干啥?”阿伟后悔了,都是自己惹的祸,他此时此刻痛心疾首,泪流满面。
刘队长对阿伟的举动感到惊讶,问:“你是波涛什么人?”阿伟泣不成声,愧疚地讲:“我是他师傅。”刘队长一下回过神:“那你还不上车。”
发廊的业务非常好,各员工都忙在岗位上,主管见不到阿伟和波涛,正在发脾气,唠叨不休:“这两个死人头,都不知道搞什么鬼,这段时间老是不按时上班,时常旷工,一点工作态度都没有,回来把他们解雇算了。”一个客人直催着找师傅剪发,等不及了怒道:“怎么搞的嘛,都等了半个钟头了,你们赚钱人家不要吃饭?我的时间如命,我这个生意到底做不做?”主管见状忙上前满怀歉意地向客人解释:“真是对不起,我们今天有两位师傅休假,实在抱歉,请你再坐片刻,那边马上就好。不便之处,敬请谅解。”客人好不高兴:“这样做生意,谁敢来第二回?!”
广州第一康复中心四楼病房里,波涛还没醒来,红肿青紫布满了整个脸,头被包扎着,吊着点滴,阿伟同刘队长静静地等着他苏醒。阿伟已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刘队长,并答应协助警方提供有关证据。阿伟见波涛久久不见反应,担心地问刘队长,刘队长说没什么大碍,医生检查过了。
过了一会儿,波涛终于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视线里出现了刘队长同阿伟,他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吃力地想起身说话。刘队长见他醒来,喜形于色,忙安慰他躺下说:“你别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讲,先听我说,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帮公安机关抓住了通缉犯,那个叫阿龙的从牢里逃出来已好几年了,全国各地公安局都在通缉。”波涛轻声说:“刘队长,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来得及时,我还真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电话,我还真不知打给谁报警,更不知我会身首何处。”波涛说完望着阿伟,有气无力地问他怎么在这里,阿伟走过来,垂着头,愧疚地说:“波涛,是我害了你,我现在向你保证,我明天就跟刘队长去戒毒所。”波涛叹了口气:“那就好,今天早上起床,发现你不在宿舍,发廊也没有,就跑到建筑工地里,怕你去帮那些人贩毒。”阿伟说:“我今天早上一大早去了一趟戒毒所,问了问情况,回来不见你,听主管说你急急忙忙在找我,我就跟着来到工地。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波涛笑了笑:“这点小伤不算啥,我们是朋友,你又是我师傅,不必自责,只要戒了毒,我就高兴了。”波涛的举动给了阿伟内心强烈的震撼,也让刘队长深深感动。
刘队长突然想起了波涛的家信,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忙拿了出来递给他,波涛读完信,心都凉了,烦恼涌上心头。信是王梅写的,内容是:波涛,你的小儿子在家天天想爸爸,不知你是否也想我们?你也应该回来了。都一年了,你还是想想家里吧,在外不要管闲事,你身体不好,会吃亏的,我也不要什么地位,什么富贵,只要你在我身边……刘队长见波涛看完信心神不安,忙问何事,波涛把家事吞下了肚。
几天过去,波涛康复了,在刘队长的陪同下,波涛前去看望了广州军区第一戒毒所里的阿伟。短短几天,阿伟明显瘦了,瘦得叫人看了难过,但阿伟的精神很好,波涛也很高兴。走的时候,波涛对阿伟说:“师傅,我明天就要回四川了,我也被老板解雇了,我想回家了,我还会来看你的,你好好保重。记住!一定要戒掉毒瘾,不管今后怎样,我都永远叫你师傅,过去的不要想了,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