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方圆
抽空给你爱的人写封信吧,也许他在天边,也许就在身旁。
我特别喜欢给朋友写信,这几乎成了我生活中的最高精神享受。
我写信时如打坐入定,先要给自己设定一个气场,让自己处在一种被催眠的状态,把那些陈年往事或平时稍纵即逝的感觉一口气写下来,和朋友分享。中途最好不停,否则如人体内沉积多日又排泄不畅的霉素,个中滋味自不待言。而能让我先集中。思绪后一气呵成的两个重要因素就是纸和笔,文房四宝中的另两样就暂且免了吧,要不真成了冥顽不化的老夫子了。
过去没有电脑,没有E-mail,朋友的思念、亲人的关爱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纸上的。闭上眼睛仔细想想吧,生活中多少让人柔肠寸断的故事都是和书信有关系的。翻开那些信,眼前就是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想忘也难。
少年时代曾有一青梅竹马的朋友,看他给我的信时总有些字迹显得模糊不清。我问他为什么,他淡淡地说是写信时眼泪滴在了纸上,听了这话我的眼泪立刻流了满脸。那些信也一直保留到现在,后来自己的生活尽管沧海桑田,但那段往事终封存在记忆深处。
二十几岁时常出差在外,往往是巡回演出,最高兴的事就是刚一到驻地就收到妈妈的信,从第一站起就把后面的行程告诉家里,收到信后不吃不喝先读信,有时寄往前一站的信没及时送到,辗转数天后连同新的信一起到了,这天简直就成了我的喜庆节日,饕餮大餐,“如雪片似的”信,那天是中到大雪。
还记得曾给一在国外的朋友写了一封缠绵悱恻、无限伤感的信,写好之后我骑着车去发信。那天正好下着小雨,把我本来就潮湿的心情浇了个透,为了不把信淋湿我把它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从亲手把信放进邮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盼着回信了,从此每天的期盼中又多了几许感伤。那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愿意把所有的美好都涂抹上一点儿淡蓝色,幽幽的眼神里满是深秋落叶。
我对纸和笔是很挑剔的。我喜欢横格纸和粗粗的书法笔,这种笔可以写出毛笔的神韵,当笔纸接触时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写到酣畅淋漓处仿佛有神力相助,这时候每个笔画、每个标点都浸满了情感,真所谓力透纸背。我从小就练书法,父母的字都写得漂亮,每天让我临摹一篇,当时觉得苦不堪言,而日后每当旁人夸奖我字写得好时,嘴上谦虚,心中窃喜。的确,时下字写得好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在想将来人人都打字,中国的书法艺术会不会失传呢?那种从小就仰慕的浸透在笔触间的优雅是否真的风光不再了?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传统的书信方式从写信、写信封、贴邮票到寄出就像是一个酝酿过程,比发E-mail慢多了。但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能体会到很多细腻的感受,内心所有的情感都一点一滴地浸透在笔纸间,同时想像着对方收到信时的样子。由于这个过程漫长,伴随而来的心情,或愉快,或惆怅,也就随这延长了许多。而现在写E-mail往往是匆匆忙忙,有事说事,还都是事务性的事,然后一点鼠标就走了。满屏的四方字一个个排列整齐,怎么看都觉得像施人工化肥的蔬菜水果,全然没了中国字的内在神韵,没了写字人的性情,甚至没了性别。人们不是常用“娟秀”来形容女人的字吗?
其实我一点儿不排斥电脑,也享受着它的种种方便快捷。但每当我要给最亲近的人写信时,还是喜欢用笔,因为我坚信字是有生命的,有情感的,在书写的同时,我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带走了。而打字则像是请人打笔,隔着一层什么,就像打电话时尽管你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可有些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得借助笔纸。就是这么神奇,形式的不同、工具的不同,影响到内容的不同。
每年收到贺年卡时,我最讨厌的就是在一张印着酸词俗套的卡上夹着一张名片,那份例行公事的敷衍就像是打发乡下来的亲戚,本来是善意的关怀却显得那么言不由衷。我喜欢精心挑选不同风格的卡,亲笔写上几句简单的问候,让收到的人觉得这是充满感情的唯一,而不是电脑上点击无数人次的转发。
抽空给你爱的人写封信吧,也许他在天边,也许就在身旁。当你们有一天老得哪儿也去不了,那时再翻出现在的信,尽管泛黄的信纸残缺不全,但你看到的一定是一生中最美丽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