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家,也请了相士来合八字,老太太还把张少爷和自己孙女的庚贴一块压到灶前的香炉下,三天过去了,家里一切平安,她担心的摔碗碎盘的事一次也没有发生。一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李嫂又上门来,商量聘礼的事儿,老太太明白,这桩亲事经过了重重考验,成了。
纳吉卜婚是六礼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婚事能否顺利达成,全看卜婚的结果。占卜在我国历史极为悠久,先秦时多用龟甲卜或蓍草卜的办法,而到了后世,根据男女双方生辰八字来卜婚的行为大大流行,而且方式多样,流传最广也最易被人接受的是属相卜测的方法,也就是看男、女双方的属相是相合还是相犯,属相相合,双方缔结的就是良缘,属相相犯,这桩婚姻就必须马上终止。民间流传着不少属相相合、相犯的俗谣,如认为“红蛇白猴满堂红,福寿双全多康宁”,“青兔黄狗古来有,万贯家产足百斗”,这是相合的,通婚后大吉大利。属相相犯的如:“蛇虎如刀错,鸡猴泪交流”,“金鸡怕玉犬,属羊穷到头”,“羊入老虎口”,“白马畏青牛”,“猪猴不到头”,“龙虎两相斗”,这些都是不相合的。类似的异文很多,虽然说不上有什么道理,但由于通俗顺口,流传极广,对人们的影响也极大,不少人以此为必信之条。结果造成属羊的女子往往难以嫁出,属羊穷到头,娶这样的媳妇败家;属羊女克夫,娶这样的媳妇丧命,所以没有什么男人敢为爱情冒险,而传统社会婚姻是谈不上什么个人感情的。
属相相犯看似客观地评价属相,没有男尊女卑的意味,其实不然,卜婚尽管在后世男女双方都各自实行,但主动权无疑在男方,属相相犯俗谣中的“不相容”、“怕”、“畏”、“斗”等等,均是从男性角度出发的,归根结底一句话,男方属什么都可以,但女方属相不能是与男方属相“不相容”、“斗”的,更不能是让男方属相“怕”、“畏”的,妇方属相只有迁就、顺服于男方属相,才有不被男方拒绝继续进行婚姻仪礼的资格。正因为这种属相禁忌太严苛了,必然导致一些属相不吉的女子改报属相。还说属羊的女子,如果是上半年生,就随前一年的属相说属马,下半年生,就随后半年的属相说属猴,以此避开禁忌。而改报属相,生辰八字必定也会随之改动。于是“女命无真,男命无假”的俗谚便不胫而走。这也算是对男性主导婚姻的一个小小报复和讽刺吧?卜的再有劲,所依据的属相也好,八字也好,失去了基本的起码的真实性,就算得到了上上上吉,也只是自欢自喜而已。
相对属相合婚,合八字就要复杂一些,由于有一定的专业性,一般都要请专业人士——算命先生,简单说,是以生辰八字结合五行生克原则来推断吉凶,如果八字不合,生时相克,这桩婚事就不能再谈下去。
镜头中张太太自己实行的土办法被称为“合水八字”,和王老太太实行的方法形式不同,目的一致,都是把所见所得的结果视为天意,偶然性非常大,不过由于她们的虔诚,认为这一极具偶然色彩的结果是上天、神明的惟一指示罢了。由此,能让我们看到传统社会中人对婚姻极为重视,看到他们盼吉求吉的世俗心理,就足够了。
镜头二十九:纳征下定
张家送来的礼单已经被传阅了几遍了。
老太太先开口:“议一议,这礼有啥缺的?”
“娘,我看不缺啥了,首饰、衣服、酒食,样样都是依礼而行。张家是懂礼数的。”
这是老太太的儿子。
“哪有你这号当爹的?嫁个女儿就这么容易知足?那可是我十月怀胎,又费了多少心力才养大的。女儿要长相有长相,要教养有教养,身份低了我可不干。”
这是老太太的儿媳。
“媳妇说的对,说是嫁个女儿,可你们得想着这关乎着咱家的声誉,咱不能让人日后捣着咱的脊梁骨,说咱把孩子嫁贱了。这彩礼必须得加。”
男人们无言以对,他们都是读书人,称得上是学富五车,可世事洞明的学问、人情练达的文章却不是他们的擅长,只好由着女人们去折腾了。几个读书人去锱铢必较地争论钱财,就算他们愿意也做不来,何况本来就不太上心呢?
李嫂很快把王家的要求带回了张家。
张老爷哈哈一笑:“摆上架子了。”
张太太却有些不满:“我是什么人?我自己的儿子娶亲,下的礼能轻吗?还不知足?”
张老爷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要加就加,又不是出不起。”
“这不是出起出不起的事儿,不能让他家的势头压住咱!”
“好,你有功夫就和他们讨价还价吧。”
来来回回,李嫂被遛得不轻,不过,颇有专业精神的她还是不知疲倦地在两家穿梭着,脸上永远挂着职业的微笑。没有办法,两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就算不图高额的谢媒礼,她哪一边也不敢得罪。
几个女人斗智斗勇,终于达成了默契。
“可以成交了?”张老爷笑着问太太。
“妥了,写婚书吧,这回也该我亲自出马了。”
彩礼被装箱的装箱,入盘的入盘,一双一对地排好,又扯来了整匹整匹的红缎子,该扎的扎,该捆的捆。
张太太揣好婚书,由李嫂陪着,招呼起鼓乐班子,一行送礼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绕到城中走一圈再往北。”坐进轿子前张太太吩咐。
一路鼓乐齐鸣,招摇过市,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谁家下聘呢?这么气派。”
“还能有谁?城东张家呗。”
“怪不得,人家摆得起这谱儿啊。”
路人的议论不时地灌进轿里,张太太听着,那叫受用。
到了王家门前,一通大吹大打,张太太下了轿,已经看到王家太太下阶来恭候了。
李嫂快步跑过去,和王太太介绍:“亲家太太亲自送聘礼了。”
两个女人夸张地客套着,进了门。李嫂招呼着把礼物也抬了进去。
老太太在堂屋门外,张太太忙上前问好,又是一番寒暄,进屋落座,上茶。
“先不说客套话,点点礼吧。”
张太太把大红的礼单递过去,同时吩咐:“开箱。”
红绸撤掉,箱盖大开。
有王家人接过礼单,大声地一一念诵着,首饰××、玉器××、绸缎××……
围观的四邻、亲友发出一阵阵的惊叹,艳羡之色溢于言表。这让送礼的张太太和收礼的王家上下都得到了心理的满足。
一方借此显示财大气粗,一方借此显示身价不菲,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王家摆下丰盛的酒席,请张太太上座。
礼箱张太太从怀里取出婚书,交过去:“咱这亲事就算定了,这是我家老爷亲笔写的婚书,还麻烦亲家公也写一张给我。”
“好说,好说,您先坐,我去去就来。”
很快,张老爷就把墨迹未干的大红婚书拿出来,张太太接过看了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受聘后,一任择日成亲”,她的心彻底放进了肚子。觥筹交错间,她已经在考虑选个什么黄道吉日把媳妇娶回去了。
纳征,又叫行聘、下聘、下定、放定,因为《诗经》中有描写周文王卜得吉兆后纳征定婚的描写“文定厥祥,亲迎于渭”,后世也把纳征叫作“文定”。就是男方在卜得婚姻大吉通报女方后,向女方送下聘礼,使议定的婚姻关系得到正式确定。
成双配对的婚礼捧盒。婚礼中的一应用品,都在强调双双对对。阴阳男女成一家的主题使所有物事都向它看齐。有学者指出,六礼中有三个带“纳”字的程序,都含有议定娶妇身价的成份。纳征更是重在聘礼。送聘礼之习,最初应是作为女家养育女儿的物质补偿,后来又有了文化上的意义。
聘礼的授受便是男女双方正式确定婚姻关系的证明,相当于后世的订婚。一般而言,下过聘礼的男方不能毁约不娶,收下聘礼的女方也不能毁约不嫁,对双方都是一种责任和约束。
婚礼用品:成双的喜字盘。龙凤喜瓶先秦六礼中,纳征下聘是惟一不用雁的礼仪,当时送的聘礼主要是束帛和俪皮(一般解释为一双鹿皮),在物质价值之外,更多强调的仍是祝福吉祥美满幸福如意的象征意义。但在后世,物质价值极大张扬,或者说象征吉祥美满的物品更多向金钱珠宝之类倾斜。由于聘礼的极端重要,后世还由此衍生了放小定、放大定,也就是说把授受聘礼程序分成了两个步骤,一般而言,小定礼轻,只送一些首饰之类的定婚礼物,大定礼重,双方约定的聘礼要在这时交割清楚。无论大定小定,送礼均尚双忌单,求双喜之意。
下聘礼又被称为茶礼,女子受聘又叫吃茶,说××受过茶礼,就意味着这个女子已经订婚。据说茶得以成为重要的下聘礼物,是由于它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的自然本性,被人们用来比附女子受聘不可悔改,要从一而终。还有人认为,“凡种茶树必下子”,以荼下聘,是取“植必生子”之义,用来祈祝新人生子延嗣。但这一礼俗现在北方汉族民间已近徒有其名。
聘礼,民间多称为彩礼,尽管多被人们诟病,但迄今仍不可或缺。聘娶婚往往被视为买卖婚,也正是由于索要彩礼恶习,彩礼早已超出了其初始之补偿、订亲之义。几近按质论价的人财交换,被批判为“卖女纳财,买妇输绢”也毫不为过。这一陋习,一方面显示的仍是视女子为物的贱女心理,一方面则呈现出人们对金钱财货的不可抑止的世俗欲望。
镜头三十:请期定日
张太太酒喝得高兴,菜也吃得舒服,回到家,热乎劲儿还没过,忙着找黄历,选吉日。
张老爷笑道:“急也不在这一时,娶亲的日子讲究多,得好好琢磨琢磨。”
张太太听不进去,选日子嘛,她也略知一二,挑双月双日首先就没错吧,五月是恶月,百事不利,七月有鬼节,易受骚扰,不选就是了。
她心里边早有了几个认准的好日子,比如二月二,六月六,八月八,十月六,看上去都是好日子。
她搬来黄历,一一翻找着:二月二,“宜祭祀出行婚嫁”,不错!“冲鼠年生人”,好,儿子媳妇都不属鼠,这日子不错,转念一想,瞎高兴,现在已经四月了。
再看:六月六,“宜开市立约订婚”,“冲猴年生人”,不中,媳妇属猴。
八月八,“大事不宜”,得!排除。
十月六,“宜祭祀出行婚嫁”,“冲马年生人”,无碍,就是它了。
老爷说了,定日子是大事,这一个人的主意保不准,于是又找来了张半仙。
“太太您选十月六,好日子,吉神在位!不过这时辰嘛,以上午7—9时最好,得麻烦您让少爷早些收拾,早迎早接。过了吉时,有些小障碍,不过也不打紧。”
张太太心说:“再小的障碍也不能有。一辈子就这一回,不能落一点遗憾。”
反复斟酌,终于确定十月六是个良辰吉日,张太太又让李嫂陪着去了亲家家。
“亲家,这正日子真让人费神,好不容易选中了一个,也请人算过,过来跟您大家商量商量。”
“亲家,你太客气了。不知道你选的啥日子。”
“十月六,顺溜溜,咋样?”
“日子不错”,老太太应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媳妇使个眼色,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悄声问:“小妮那事儿是几号?”
媳妇马上明白,笑着,也压低声音回道:“不妨,是下半月。”
“哦,这就叫人放心了。”
转过来脸,高声对张太太说:“好,就十月初六。”
请期,也就是定婚期,所谓请,初始也许有由女方定迎娶日子的风俗,但已不可考,后世婚礼,迎娶时间多是男方定好,再传达给女方的,“请期”之说,据宋代程颢程颐二兄弟解释,是“先礼请人们对婚姻极端重视的表现之一便是对婚娶的日子非常在意。有一整套的方法来避凶择吉。黄历现代人不怎么用了,但长期经验基础上形成的选日俗信比如取双忌单、六六大顺之类,还是被有意识地普遍遵行。以示谦”的表示,保留着礼仪方面的意义。前面“明媒正娶”的镜头中已经涉及到了请期,民间叫“说好儿”、“定好儿”,那里强调了其求双求吉的一面,吉只在与凶有了对比参照之后才有意义,所以求吉必然意味着辟凶。
请期择吉原来也有复杂的方法,先秦时以占卜为主,什么兆象预示吉、什么兆象预示凶,在职业占卜者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后世五行、阴阳、风水、星象、谱象都有占吉的手段,自说自话,不免互相打架,民间比较熟悉的什么神什么煞和不怎么熟悉的什么建什么破,都是在占卜吉凶时会用到的名称。一大堆玄乎其玄的说词可以显示算命先生的“学识不凡”,但对世俗百姓,却只管结果是凶还是吉,别的懒得追究。而他们的俗信中,也已经积累了不少正误搀杂的认识,什么瞎年(当年无立春)不宜结婚,要结婚需点灯照明;什么本命年(生肖所属之年)不宜结婚;什么家中有丧不能结婚;还有如镜头中所示的细节:女子月经期不宜结婚。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心理包袱。不过,这种对身心的束缚都是有讲究的,归根结底还是保护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不无贬义的话用在民众的趋吉避凶行为、心理上倒是比较适宜。
镜头三十一:亲迎大喜
熬过一个难耐的夏季,到了天凉好个秋的节令,张家的准备也紧张起来。
催妆礼送去了,媳妇的嫁妆送来了,新房布置齐了,床也铺好了。
万事俱备,就等着迎娶的大戏开演了。
天还没亮,外面就喧闹起来,抬轿的,鼓乐班子的人们一拨拨地起来。
张老爷张太太一一地调度着。
“时间差不多了,新郎呢?”
新郎已经收拾齐整,正角终于出场了。
压轿童子坐进了轿子,迎亲的队伍排列完毕。
新郎在屋里给爹娘行了礼,走出门来。
顿时鼓乐齐鸣,新郎抬眼看去,红色的喜轿,红色的车帐,连驾车的马也是一身红毛。
已经功德圆满的李嫂也打扮得衣着光鲜,油头粉面。
“老爷、太太,吉时已到,这可就出发了。”
“李嫂,多支应着点,安排的路线,记清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