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以前的性子,通常是忍不住要问清楚地争取,现在不知怎么的就觉没有所谓起来。似乎她以后要做的事情仅有一件:对任何事物都不想得过于深刻,对任何事物都保持一定距离。如果能够抱着这样的心态活着,即使被人伤害,痛苦的心情绝对会比以前轻浅了许多。
乔菁背上书包,拉开大门之时,一个人影猛地站在门前——是其哥!看来姐姐的哭泣果真与他有关呢!乔菁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姐姐昨晚哭了一夜!”
其哥一愣,本来已经不算十分有神的眼睛更显得呆定,然后嘶哑着小声问:“她现在还在里面?”
乔菁点了点头:“我听着她抽泣了一整晚,差不多天亮时才好像听得鼻鼾声了。”
其哥嗯了一声,略顿了一顿,便大步跨进门去。
乔菁看着时间不早了,返身掩上家门,朝学校小跑去了。
下午的语文课里,班主任闲话之时,说起愿意考大学的同学最好考虑选定报读课系,同时也和家人商量商量。不少同学立即窃窃私语,乔菁听得他们都说考不上就算了,考得上的就报读师范学院,一部分想读经济系,也有的想报医学院,但信心不大。后来更有同学大声朝老师说:“我也想学你咧,老师!”
“我也是想当老师!收入稳定嘛!”
“是啊是啊,当老师最好了!假期多耶!”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叫,以致那些说要报读另一课系的人也突然就觉得读师范院校会比自己选的要好出很多。
老师笑得眼睛都眯了,连声说:“好!好!或许将来我们有机会做同事呢。”
乔菁脸面一惯地沉默,心中犹自冷哼——当老师?天性没有亲和力的,脸面笑不出好看笑容的最好不当,省得累人累物,误人子弟!如果是为着每月有稳定收入而选读课系,干脆读死硬派的经济类,再不就枯燥的建筑系,再不就刻板的机械工程之类。为了稳定收入、假期多就报读师范?不想想自己的性格也问问自己的良心,莫不成当个像她初中时的那个把眼睛长在额角上的班主任?呸!呸!呸!傍晚放学,乔菁根本就不想回家。呆愣愣地沿着路边坑渠的水泥梁以直线朝前走着。她每晚放学回家,都会沿着路往东走,然后经过一间小学,再拐上一个斜坡。那是个很斜很拐的弯坡,听说曾有摩托车在拐弯时撞死过好几个人。这段马路有一小段的路程种着美人蕉,花槽旁边的坑渠似乎是新近才弄好的。
十一月了,天气仍然很热,她走至花槽旁边,美人蕉就站在内里,垂着血一样红的瓣在风中抖动,似乎会随时坠跌在地上。乔菁觉得它们鲜红得很夸张,好像随时会掉在地上融化,然后变成一滩难看的血迹。
拖沓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回到家里,姐姐和其哥都在。他们挨得紧紧地坐在木沙发上,一脸的微笑。姐姐的脸上还蒙着一层在这段时间已不多见的光华。昨晚她一路哭回家来的事,似乎就像凝定在某一时刻的一个幻觉,并没有真实地存在过。
母亲正摘着豌豆,嘴角却是牵起来的:“你们终于想着要注册我就放心了——唉,日子总是要过的,生儿育女也是必经的阶段。生时不知养时苦,小时怕她养不大,大时又怕她会学坏……像大脸一样,养了她十七年,无声无息就……就走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若她以后都不回来……算是白养她了……”
“妈,别再胡想了!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她不回来的怎么想也见不着,只会想坏你的身子。”
“嗯……”母亲抹了抹眼睛,果真又勉强笑起来了,“我、我不会想她了……你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原来其哥和姐姐准备注册结婚了!莫非,就是因为姐姐昨晚的委屈哭泣令其哥屈服了?那她真该合掌说句“阿弥陀佛”了!这其哥看来真是好男人呢,如果他也如杨朗般卑劣无耻,大概因为姐姐的生气离开,捂着半边嘴在乐呢。
“现在结婚也真是简单,我们各自到居委开个证明,就可以到婚姻登记处盖印领结婚证了!”姐姐的脸难掩兴奋之色,脸颊嫣红若李,妩媚动人。在她流了小孩子之后,乔菁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显露出这么秀美的笑颜。
母亲也笑了。自大脸离家出走之后,这也是她第一次露出笑脸。
隔天傍晚,姐姐突然用小跑样的姿势冲回家里,嘴里其实是大叫的,却又硬压着声音说:“妈!妈!大脸打电话给我了!”
爸爸和妈妈全身一颤,却又有点害怕不是好消息,于是都抬着眼睛,使劲瞪着姐姐的脸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还是父亲反应快,立即放下手上的水勺,瞪着她急问:“怎么了?”
“是啊是啊,她……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厅槛上摘着豌豆的母亲终于颤声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