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姐姐眼帘一垂,缓步朝木沙发上走去再坐下,“她只告诉我她现在很好,那些人也对她不错,没有其他人所议论般不堪入耳。”
自从大脸离家出走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和其哥工厂里的人都传得非常难听,有几个心肠坏的中年男人还故意落井下石,说大脸被那几个男人全睡过了!
这些闲话气得母亲的胸口痛了好几天!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实际情况,怎么就这么卑劣!心肠这么歹毒!自己图一时的口舌,就对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极尽毁损,仿佛大脸曾和他有过十怨九仇!
事实上,加入议论的人,有些只是见过大脸几眼而已!特别是工厂里的人,不就冲着是老板小姨子的事,更加地添砖加瓦,极尽形容!真是够卑鄙下贱了!
母亲呆了一呆,又问姐姐:“你干吗不问她……她……什么时候回……回来?”
“我当然有问!”姐姐绕过茶几坐在木沙发上,有点生气地说,“她居然回答不知道!我火了,就说妈妈为了她终日啼哭,每夜失眠,瘦得不成样子,我问她是不是想活活气死妈妈!”
“然后呢?”母亲连忙问。
“大脸没说话,大概在那边呆着没做声吧,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收线了。但我觉得她是有些后悔了。”
“她有没有留下电话和地址?”父亲急问。
姐姐摇了摇头:“我追问过,但她哪里会说……或许是想说也没得说吧。我昨天到图书馆找资料,原来大脸去的地方都快近着中国边境了,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那些人天天就是种烟草和玉米,在很大很大的山头上种,然后把玉米粉拌着什么土豆天天地吃,什么猪肉牛肉的,想嗅个腥味儿都没有。有些家庭因为太穷,儿子们老大了还娶不着老婆,就合力买个女人回来,轮流睡她……”姐姐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话母亲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此时仍然脸色发白,眼睛瞬间通红,便嘶哑着声音赌气说:“她要自作贱我也没办法!以前她总是说公司要加班加点,要在公司宿舍睡去,我就应该提防才是!”她顿了一顿,双肩突然一垮,语气蓦然低落,跑调跑得任何人听了都觉得异常凄酸乏力,“就可怜我养她养至这么大了,一个声儿也不响就连人影也见不着了……家门不幸啊……冤孽啊……”
“不会的,放心吧,我感觉大脸会回来的。”姐姐幽幽地安慰,然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坐在角落做作业的乔菁微微抬起头颅,望向站在门边的父亲,缩坐在沙发上抹眼睛的母亲,消瘦非常的姐姐,眼眶刹时酸刺疼痛——
她强烈地想流泪!狠狠地痛哭!为了这一刻,他们三个人以这样的面貌和姿态在她面前呆愣无措而哭。而那些留给大脸的眼泪,是要在她爬上自己的床,放下蚊帐,把脸伏在枕间时,才会汹涌流泻,然后无声无息地渗入枕巾,用体温把湿冷的忧伤永无止境地挥发掉……
很多时候,她觉得大脸就像这个家中的一颗太阳,能散发一种奇怪的热力,令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她与生俱来的开朗和大气。如果乔家失去了大脸,即使每人都在强颜欢笑,萦回在这个家中的气息,却已明显地阴郁冷淡,驱之不去。
乔菁的生活,会越发地忧伤无措,因为惟一一个觉得她算是“不错”的人,已经凭空地消失了。
自从大脸打过电话回来之后,姐姐每天下班都回家告诉母亲一声,大脸有没有电话回来。其哥的工厂和他家里都有电话,乔菁的家里还没有。时间一长,姐姐也觉得非常地受束缚,渐渐两三天才回来一次。
接到大脸电话的第十三天傍晚,乔菁无精打采地放学回家,赫然看见大脸就坐在家里的木沙发上!她蓦然睁大眼睛,立在天井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妈妈一脸欣喜地坐在大脸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父亲不在,大概到外面买菜或斩烧鹅庆祝去了。茶几面上堆放了大堆的小食和礼物。乔菁仍然张大着嘴巴,呆呆瞪着明显丰盈了的妹妹,脚步却已经晓得一直朝厅里走去。
“哟,味精!放学啦?!”连声音都显得雄亮了。
“呃……”乔菁一边观察着大脸的脸色,一边把书包放在她常坐的角落的一张板凳上。然后又拎起书包,自己先坐了下去,再把书包抱在怀里,愣看着大脸。
“看见你回家,我的心全放下来了!”母亲眼眶泛红,哽咽说,“大概今晚不会再失眠了——”
“都说过我只是到外面看看了!就像旅游一样。”大脸瞅了母亲一眼,淡着语气说,“你干吗要这样担心……姐姐那趟电话弄得我也整晚睡不着,立即买回程火车票……”
“总算我没生错你……还晓得记着老父老母……”母亲扯了一块筒纸巾擤了擤鼻子,又颇开心地说,“你回来就回来了,干吗买这么多的东西。对了,钱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