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旧时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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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缕婉约的菏香

有一次我想做荷叶粉蒸肉,粉和肉都好找,但荷叶怎么也找不到。这使我不禁想起,我们家刚搬来的这个地方,早前就是一个蔬菜大队,在我们家的楼前,是一望无际的荷田。夏天微风吹过,一片绿浪滚滚,甚是养眼。到了晚上,蛙声连天,空气里都是清甜摄人的荷叶香气。这一切,恍然如梦,现在在阳台上抬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楼房。诗意没有了,只剩了一堆堆冰冷的水泥。就如香港人说的那样,整个一片石头森林。

那时候,我喜欢去荷田里摘一点嫩荷叶回来,刚刚舒展出来的那种,有恰到好处的形态,还有恰到好处的绿。傍晚,家里烧好一锅白粥,在关火之后,将洗好的一片荷叶覆盖在烧好的粥上,盖上盖子,焖上片刻,吃的时候,粥上已弥漫开一缕婉约的菏香。一碗下去,感受到的,是这炎热夏季里难得的心灵上的清凉。

夜里炎热难当的时候,我还将水里浸着的荷叶覆盖在脸上,用那个破旧的燕舞录音机,放一盒恩雅的磁带,这样,呼吸着荷叶的清香,聆听着这个爱尔兰女子如梦般声音的缥缈与优雅,很快,就睡着了。

小时候看书,看到以下的细节十分向往:买一块熏烧肉,店家给细细地切好,再用一张荷叶包起。既有熏烧肉解馋,又有荷叶添香,再想想那张青绿的荷叶该给这块熏烧肉解去多少的肥腻,想来都叫人神往。这个感觉,犹如苏东坡形容竹子一样,“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若想不俗也不瘦,顿顿笋烧肉。”

但现在哪里还会有用荷叶当包装的传统?用张油纸给你包下已经是了不得的旧习惯,一般而言,只会用一个薄薄的塑料袋给你兜起来。记不得是在扬州还是常州,有一次去买熏烧肉,老板还真的拿张荷叶给我包菜。当时很是激动,就多问了老板几句。老板说,以后也不会再用荷叶包了,因为价格涨了。城市在无限地扩张,那些城郊比比皆是的荷田也自觉地消失了。

一个东西雅到极致,往往就需要大俗的东西来配,所谓相克相生。那次在无锡吃饭,服务员端上的大盘子,盛着几个荷叶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是一根酥烂诱人的大排骨。真正是所谓的清香彻骨,一根吃完,意犹未尽,五指皆油,又不着急去洗,用筷子拨了拨荷叶,下定决心,再叫一份。于尽兴食肉之时,依然存在着一份雅致的趣味。

少年时候,和一个朋友经常做彻夜长谈,谈诗歌,谈文学,谈饮食,谈音乐。兴之所至,步入荷田深处,学古人长啸。

无边的荷田,如今已覆盖上价格不菲的高楼大厦,又有何处纪念我们青春迷茫与惆怅时几声歇斯底里的长啸?但记当时,明月十分,清风袭人,荷叶如涟漪一样翻卷疏散开去。在我们长啸声灭,依然是沸腾的蛙声再就是无边的寂静。不远处,惊起一对恋人。

晏几道《采桑子》:

白莲池上当时月,

今夜重圆。

曲水兰船,

忆伴飞琼看月眠。

黄花绿酒分携后,

泪湿吟笺。

旧事年年,

时节南湖又采莲。

采莲人在。采莲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