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旧时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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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鲈鱼堪脍

早前听说有好吃的中国人带鲈鱼去美国,吃不了,丢到当地的河里养,结果养出生态问题。因为中国鲈鱼在当地没有天敌,所以差点泛滥成灾,引起美国人的恐慌,准备下药灭杀。我听得此事,真为美国人着急,这有何难?我当时即出一策,想免费提供给美国有关部门参考。

生态的问题当然要生态解决。与其用药毒杀,不如引进好吃如我这样的中国人多去美国。试想小龙虾曾在中国那样泛滥,不是一样吃得几乎干干净净?所以我有信心,吃光鲈鱼,只在朝夕。

既然要身怀灭鲈重任,便想着崔颢《维扬送友还苏州》给自己打气,诗曰:

长安南下几程途,

得到邗沟吊绿芜。

渚畔鲈鱼舟上钓,

羡君归老向东吴。

有诗如此,忽觉举重若轻。

其实以前,吃鲈鱼还真是不多,主要在各类宴席上遇见,出于习俗,鲈鱼会作为一个“有余”的好彩头出现。但是等鱼上来,也基本等于宣告晚饭已经结束。一般大家也不会再伸开筷子,要面子如我,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端上来,又完整地端下去。

以鲈鱼做一个正式宴席的结尾,因为那时候它还是一种价格较高的食材,能体现请客者的面子。因为昂贵,平常人们难得去买,偶然想买的时候,也鲜少遇见活的——鲈鱼出水即死,若盛清水里,也只能养一至两天。据说若放在砻糠里,可以活六七天,我没考证过。所以即使在今天,在我们这里的菜场,鲈鱼也不如桂鱼多见。要吃鲈鱼,往往还是得去饭店,吃法也比较局限。印象中吃过一道葱烤鲈鱼,做得还算上佳。

但鲈鱼之美,别有风致。虽然活着的鲈鱼略带凶猛,但清蒸装盘却呈现出优雅婉约的形态。置筷其上,稍一拨弄,鱼肉舒散开来,肉质风清月白,细腻清香,并萦绕着温度尚在的氤氲,令人赏心悦目。米芾诗道:“玉破鲈鱼霜破柑,垂虹秋色满东南。”生于眼下的现代化城市,秋色难觅,想象之中,就以一杯黄酒的琥珀色虚拟。

红烧鲈鱼也好吃,只是家常做法,起锅翻身时难免伤到皮肉以致破相。不过,我何尝又有等待观赏的耐心,若几个馋人在桌,更是连细看一眼的矜持也没有,众筷齐下,登时叫它面目全非。

我们这里暴发户不少,后来鲈鱼普及,价格掉了下来,所以宴席上逐渐转用更高价位的桂鱼以及其他高价海鱼,鲈鱼反而不大能吃到。倒是去上海,经常在菜单上看鲈鱼,方法推陈出新,不全然是清蒸红烧,有制鱼圆滚汤的,也有切片爆炒的,花样百出,心思用尽。后来一想也对,上海本是出鲈鱼的地方,《本草纲目》里记载:鲈出吴中,淞江尤盛。更以四鳃鲈鱼为特产,自然工夫用到极致。

张翰《思吴江歌》:“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这个张翰,因为思念家乡的鲈鱼脍,官也不要做了,一心奔家。当然这个故事说得比较矫情,我以今日之情怀,除了羡慕他的洒脱,从来无心效仿,只是对这个鲈鱼脍很感兴趣。《大业拾遗记》里载有鲈鱼脍的做法:鲈鱼白如雪,取三尺以下者作之,以香菜花叶相间,和以细缕金橙食之,所谓金齑玉脍,东南之佳味也。

鲈鱼味淡清香,几无腥味,所以也证明了我一个想法,就是以鲈鱼之美,完全是可以做生鱼片的。以古法做之,即可想象到它的美味。

只是又一想今日环境污染,水质下降,若想吃生鱼,还是要再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