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旧时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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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吃喝的辛酸

当年在山东某镇,曾寄宿在业务单位宿舍,并和他们一起吃饭。这家公司员工每天三顿饭补合起来只有一元,所以种菜以弥补伙食费的不足。每天基本是大白菜切细加盐一炒,吃的时候一人拿一个钵子盛菜,再拿一个馒头,吃完在钵子里打点热水算汤。我吃了一天这个实在受不了,第二日便自己去菜场买了几斤肉回来交给厨房,心想可以改善一顿。结果烧饭的师傅将肉全部切丝下锅炒熟,盛在一个大茶缸里,然后再切大白菜加盐清炒,炒到最后,我见他三个指头在茶缸里捏出一小把肉丝洒在锅中,就算大功告成,这顿也算见了荤了。

在桂林,某日一个用户因为产品问题找我,他是山里的石工,请我去他们那里看下,并盛邀我吃顿饭。一是架不住热情,再者在门市也闲得无聊,我就跟他去了。转了道车,又步行许久,逐步拾级上山的时候,就陆续看见路边正在切石的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且身体因过重的劳动而严重变形。

所谓的一顿饭就是用一个乌黑的锅子放在火上焖熟的肉片汤,再就是装在可乐瓶子里的高度米酒。吃饭时候与他们闲聊,聊的是终日劳作是如何辛苦,收入又如何微薄,以及他们对城市的想象和羡慕。我想这一餐对他们来说,也该是多么的不易。想想人啊,生来差异如此之大,又何来平等,很是感慨。

吃了饭喝了酒,回去我给他们换了一个全新的产品。

我的一个大姨奶奶,每年都要在我们家待上一段时间。她的口味吃得很重,用我们这里的话形容叫做很能纳咸,所以吃饭的时候,总要为她另备一碟白酱油。无论吃什么她都要沾下酱油,最后还将剩下的酱油喝下去。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口味重,我妈说,哪是什么重,只是平时吃不上什么菜,所以要吃一个咸味而已。

老婆怀孕的时候,家里人大谈饮食上有什么禁忌,哪些是不能吃的。我三妈是做护士的,她笑说:哪有什么禁忌,只是过去好东西少,男人就骗女人说这些你不能吃而已。

我爷爷以前在航运公司工作,他说他们码头上曾经有一个搬运工,两米出外的个子,力气很大,能扛几百斤的货物,但是吃得也多。爷爷曾经亲眼看到这个人吃麻团,一连吃了七八个,一口一个,快得叫炸麻团的人来不及炸(麻团是糯米粉做的,寻常人吃两个也就差不多了,吃多了不好消化)。

这个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因为他每月的粮食指标远不够他一个人吃。我爷爷曾经开过会专门研究这个事情,最后决定给这个人每月增加半个人的粮食定量。

但最后,他还是饿死了。

我一个同学,家是郊区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和另一个同学住在城里。那时候流行老虎机,他们每个月有点钱就去赌,经常搞得有一顿没一顿。所以,他们一到我们其他几个同学家,首先直奔厨房,检查人家的电饭锅里有没有剩饭。

有一次,和他去商场,看见一条不错的裤子,没有标价。

我说:这裤子不知道多少钱。

他说:这裤子不知道值多少碗饭。

那时候在外面实习,有一天学校通知开会,开完会已到中午,外面正在下雨。我们几个住城区的同学一个也回不去。恰好身上谁也没有带钱,于是一起躺在宿舍的床上聊天。当时饥肠辘辘,又饿又冷,却在聊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我说:最幸福的事情是吃饱了晒太阳。

小时候去看望父亲,必然要在徐州转道车。我记得那年在徐州一家饭馆吃午饭,我妈买了一碗饭、一个菜、一个汤让我一个人吃,也许是不太饿,我吃得很慢。记得当时饭店里有许多和我一样大的小乞丐,其中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就坐在我对面吃一碗剩饭。我妈看了有点不忍心,将我碗里的饭拨了一半给他,还给他夹了点菜。我看着这个孩子以惊人的速度狼吞虎咽,但吃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我妈催促我快吃,但我始终没有吃完这碗饭。

之前,我不会相信有这么穷的人,也不相信一个孩子可以饿到像他那样的程度。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样的触动还不至于上升到鞭挞社会的层面,但之后很久很久,我也忘不了那双直勾勾盯着我看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