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屑算是我们这里的特产的一种小食,小时候是经常吃的,但焦屑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一直没有搞清楚。网上查,说是用麦子炒熟再磨成粉。汪曾祺说,是锅巴积成小坛再磨成粉。也有说焦屑就是北方的炒面,我亲眼见过我奶奶制作焦屑,就是用铁锅干炒面粉。所以我觉得汪老说的那种,可能是最不正确的一种。新麦炒熟磨面,才算最正宗的做法,而我奶奶直接用面来炒,也是因地制宜的一种做法。麦子分小麦、元麦、大麦,我原来始终搞不清楚什么是小麦和大麦。后来有个笨办法来分辨,小麦是面粉,大麦是麦片。至于元麦,没有人告诉我究竟了。
焦屑好像还有个比较粗俗的名字,叫做“锅塘灰”,过去人家烧灶,火塘里柴火烧剩下的灰圾。小学时候有一次上体育课。一个来自农村的同学在列队的时候偷偷地吃东西,被老师发现,问:吃的是什么。这个同学用一口土话说:锅塘灰。语音未落,大家大笑不已,只是年轻的体育老师感到尊严受到了侵犯,于是拉过那个同学,将个瘦小的孩子像个陀螺似的拉得直打转。那天阳光明媚,只看见那个同学在旋转的同时,嘴里粉末四散。原来,含在嘴里的一口干焦屑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此刻喷洒出来,场面颇为滑稽。
焦屑的吃法是用开水冲开后,加盖子焖上片刻,使其胀开成一碗糊糊。加糖再滴点麻油,香甜得不可言语。过去人家接待忽来之客,最简单的方法是泡上一碗焦屑,好吃又顶饱。有时候明明我已经吃过饭,看到来客在吃也跟着馋起来,于是我奶奶也会给我冲上一碗。我端到一旁,听着家人与来客拉着闲篇,低头吃着焦屑。说这个东西顶饱也不尽然,因为往往在我吃饱的前提下,总还有肚子再吃上一碗。
我喜欢甜食,糖在我看来是最好的调味品。而且更重要的是,甜的东西代表着正餐以外的零食。这里的区别是,每天吃三顿,几乎是个任务,你不吃,家长也监督你吃。而零食则是个爱好,家长越不让你多吃,就越想着吃。于是甜与咸代表着食物的两个方向,焦屑在别人是一顿正餐的权宜之计,在我看来,就成了正餐以外的向往。除了那次看见我奶奶炒面,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焦屑的其他来源。但家里的食品柜子里要是有一包焦屑在的话,我的心就放松了下来,因为假如遇见一顿失望的饭菜,我毕竟还有选择。用零食取代正餐,就好像用娱乐取代家庭作业一样,人如果一直循规蹈矩无疑是沉闷的,偶然偏离一下,当然快乐。
现在想来,过去有无数的替代食品,不像现在,除了方便面,也想不出其他。只是过去从不熬夜,这些旧日的吃食,也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急就一下。哪像现在,熬夜是常态,夜宵也是常态。只是,现在谁也不吃焦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