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六国、南北朝的政权大解构,民族大迁徙、大融合,从东汉末年直到北周,在陇南先后建立的几个氐族政权早已不复存在,陇南与川西北的氐族也大部分已融合于汉族或其他民族之中了。
一、陇南氐族的消逝
由于战争因素,各个政权之间大量掠夺陇南人口,氐人的大量外徙与汉人的逐渐流入,是陇南氐族人口急剧减少乃至消逝的主要原因。
自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开武都郡,迫使氐人外流;到三国时,曹魏数次徙氐人于关中,乃至前、后秦时,亦再三徙氐人出武都,这样的多次移民,无疑会减少武都氐人的数量。与此同时,中原各朝都派军队、官吏等坐镇氐族地区,加之工匠,商人以及流民源源不断的流入,使汉人或其他民族成分的人数不断增加,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该地区的民族构成。在氐民外徙、汉人迁来的背景下,由于氐人与汉人通婚,接受汉族文化,这就为广大氐民与汉人的融合,准备了充分的条件。
由于接近汉人的原因,氐族的社会发展阶段,及接受汉化的程度,比起当时的羌族来说,都要显得高出许多。如马长寿先生在《氐与羌》一书中所讲的,两汉时期,除去迁入内地的羌人以外,处于边地的羌人还多保留着部落组织或部落联盟的形式,其种姓或部落名称有:先零羌、封养羌、牢姐羌、罕羌、圱羌、且冻羌、沈氐羌、虔人羌、巩唐羌、彡姐羌,烧当羌、当煎羌、烧何羌、卑湳羌、勒姐羌、钟羌、当阗羌等。及至魏晋十六国,仍有勾荳羌、输报羌、邓若羌、卑和羌、集木且羌、烧当羌、弥姐羌等。上述羌族名称,大部分都是羌族种姓或部落的称号。而当时氐族,如武都氐、南氐、白水氐、沮水氐、南秦氐、清水氐、安夷氐、武兴氐、沙氐等。多是在族名前加地名,以示某地之某族,这与羌人的以种姓、或以部落称号,以血缘为纽带的情况有较大的不同。
正是由于氐族社会在魏晋十六国时期已步入了以地域联系为主的发展阶段,其中又参杂了不少的汉人及其他民族,加之汉文化的巨大影响,因此到南北朝及至隋时,大部分氐人都已融合到汉人之中了。但是,汉民的渗入、氐族政权的消亡,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氐民族依然存在的历史事实。
隋唐时,在以武都为中心的甘、陕、川三省交界处,仍有氐人活动。
据《隋书·地理志》记载:汉阳、临洮、宕昌、武都,同昌(今四川南坪东北)、河池、顺政(今陕西略阳)、义城(治绵谷,今四川广元)、平武、汶山等地,“皆连杂氐羌。人尤劲悍,性多质直。皆务于农事,工习猎射”。唐初修成的《括地志》也曾说,“陇右成州(今陇南市成县)、武州(今陇南市武都区)皆白马氐,其豪族杨氏居成州仇池山上”(《史记·西南夷列传》,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这些记载说明,隋唐时期,以今甘肃陇南为中心,还居住着大批的氐人,氐族豪帅杨氏仍然盘踞于仇池山上。
唐中晚期修成的《元和郡县图志》“顺政县”条说,“杨君神祠,在县西南二里嘉陵水南。山上即杨难当神也,土人祠之”。
顺政县,唐时属兴州辖,治今陕西略阳。此地在历史上,曾是仇池政权东边的据点和门户,是氐族活动频繁的地区。在北周灭阴平国两百余年后的唐朝元和年间(806~820年),尚有以杨难当为神、加以奉祀的“土人”。这一方面反映出仇池杨氏在当地还有影响,另一方面说明,在川、陕、甘三省交界处,还生活着一些氐人(土人)。《元和郡县图志》“江油县”条亦载,“石门山,在县东一百三里。有石门戍,与氐分界,去仇池城四百余里”。唐代龙州江油县在今四川平武县东南,境内的石门山,彼时犹为“与氐分界”之处,说明唐时仍有氐人在平武一带居住。(杨铭:《氐族史》)
其实,有关“土人”、“土户”的之事,直至清代,乾隆间,吴鹏鷎在《武阶备志》中,仍有记载:“其在阶、文等州者,皆与氐、羌杂处,自分部族,中朝人总以西蕃名之,不复别其汉种唐种也。五代时衰弱不能为患,至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武都夷内附者谓热户,今谓土户者是,与齐民无异。”
二、陇南氐族的藏化
唐“安史之乱”后,吐蕃入侵陇南,实行“辫发易服”等政策,最终导致了陇南氐民族的“消亡”与藏民族的形成,。
陇南藏民的形成情况,笔者曾在《怀抱菩提进西藏:从武都到拉萨》中,有过较为详尽的论述。
公元七世纪,悉补野部落首领松赞干布从雅隆河谷迁居逻娑(拉萨)后,建立了吐蕃政权。随着大唐帝国国运衰落,给早就窥视中原,伺机东扩的吐蕃贵族以可乘之机。
“安史之乱”之初,吐蕃也曾“猩猩相惜”地表示愿助“大唐”讨击叛军,可不久,吐蕃却乘“大唐”朝政紊乱,自身难保,无暇西顾之机,联合南诏、党项、吐谷浑、回纥诸部,大举犯唐。几年之内,便攻陷兰州、廓(青海化隆西)、河、鄯、洮、岷、秦、成、渭诸州。
公元763年(唐广德元年),吐蕃马重英等联合吐谷浑、党项等部,共率兵二十万,尽占河西、陇右各地;10月,吐蕃军杀进长安,烧杀虏掠十五天,大获百工财富后欣然离去。
大唐盛世威武不再,颓势已现。唐蕃双方一边争战,一边和盟,公元783年(唐德宗建中四年),唐帝国艰难地和吐蕃于清水(今甘肃清水)再次会盟,双方重新划定了边界,并签订了很伤帝国面子的《唐蕃清水盟约》。
该盟约说:“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右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渡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渡水之西南。……”
与此同时,公元762年(宝应元年)、公元763年(广德元年)、公元767年(大历二年),公元780年(建中初年),陇南的成州(今甘肃省成县)、岷州(今甘肃岷县)、武州(今甘肃武都县)、文州(今甘肃文县)以及宕昌、近邻迭部等地,分别陷于吐蕃。至咸通(公元860--公元874年)中,唐朝方收复武州,(《新唐书·地理志》);咸通七年(公元866年),收复成州(治宝井堡,后又迁于同谷),(《新唐书·地理志》)。
从公元762年至公元866年,陇南的大部分地区,被吐蕃占领了长达100年之久的时间。
《宋史》上说,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三月,王韶收复岷、宕二州。是年,王韶招纳沿边蕃部、自洮河以西,至兰(兰州)、洮(洮州)、岷(岷州)、宕(宕昌)、迭(迭部)等州共补蕃官、首领923人;首领给食钱,蕃官给俸禄者472人。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岷州蕃族首领木令征以其城降于秦风路沿边安抚使王韶,王韶入岷州。10月,宋神宗以王韶收复熙、河、洮、岷、迭、宕等州,并于紫宸殿举行了盛大的庆功筵会,接受群臣朝贺……如此看来,从公元762至公元1073,陇南大多数地方,被吐蕃占领的时间,实际上竟长达311年之久呢!
《新唐书·吐蕃传》说:公元849年(大中三年),从吐蕃势力下收复地区的居民“河陇高年千余见阙下,天子为御延喜楼,赐冠带,皆争解辫易服。因诏差赐四道兵,录有劳者;三州七关地腴衍者,听民垦艺,贷五岁赋。温地委度支榷其盐,以赡边。回道兵能营回者,为给牛种,戍者倍其资馕,再岁一代。商贾往来于边者,关镇毋何留。兵欲垦田,与民同。”由此可见,吐蕃占领唐地之后,占领区的社会基本状况是,当地居民吐蕃化,辫发易服;土地大量荒芜,闲田很多;商业停滞,商品交易衰落。但是,这一时期正是吐蕃融合被占领地区的氐、羌、吐谷浑、党项等少数民族逐渐形成陇南藏族的时期。
吐谷浑原属鲜卑族之慕容氏部,约在公元294~306年间;西迁至今阴山。西晋永嘉末,又从阴山南下,经陇山,到今甘肃临夏西北,据洮河。继后,向南、向西发展,占据了今甘南、四川西北和青海湟水流域地区,与氐、羌人杂居。
吐谷浑是一个游牧民族,“随逐水草、庐帐为室,肉、酪为粮”。除畜牧业外,吐谷浑也有原始的农业,种植大麦、蔓菁、菽粟等。十六国时期,吐谷浑之孙叶延正式建立政权,以祖父吐谷浑之名作姓氏,亦为国号和部族名。唐初,吐谷浑人扰兰州、凉州,阻挠中西交通。唐太宗贞观八年(公元634年),派遣李靖击败吐谷浑,另立新王。后来,唐政府又把归降的吐谷浑迁至灵州。内迁的吐谷浑,与当地的汉族一直保持着友好关系,逐渐与汉族及其他民族融合;而留居在青海、甘肃一带的吐谷浑人,以后又与藏、蒙古等族融合,形成今天的土族。
党项是羌族的一支,为“西汉羌之别种”,是一个尚武的游牧部落联盟。魏晋南北朝后,西羌衰落了,党项开始强盛起来。其种族以“姓别自为部落,一姓之中,复分为小部落,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骑,各有酋帅,不相统一”。在诸多部落中以拓跋氏最为强大。唐初,党项首领拓跋赤辞归附于唐,赐姓李氏。至宋初,党项首领拓跋思恭积极发展,形成一支强大的地方割据力量。宋赐姓赵氏。公元1038年,李元昊自立为帝,国号大夏。元统一中国后,党项羌逐渐和其他民族融合。
鲜卑是东胡族的一支,相传是熊氏的苗裔。东汉末,在其首领檀石父的领导下,用汉人谋议,由汉地输入铁器,制作兵器和工具,促进了鲜卑社会的发展。魏文帝时,其部落分散成互不统辖的几支,其中,活动于雍、凉一带的为秃发部、乞伏部两支。晋泰始初,乞伏鲜卑祐邻,“率户五千迁于夏”,后又迁居高平川。四传至乞伏司繁时,为了躲避后赵石勒的扩展锋芒,率部迁徙到甘肃陇西一带,故又称“陇西鲜卑”,并以宛川(今榆中县北)为活动中心。公元385年,司繁子乞伏国仁正式建立了西秦政权。陇西鲜卑从漠北南迁,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以游牧为主。西秦政权建立后,乞伏鲜卑进人了奴隶社会。北魏统一北中国后,陇西鲜卑在北方各民族大融合中,逐渐融合于汉族及其他民族之中。鲜卑秃发部由漠北内迁秦、雍。因大部分定居于河西走廊,故又称“河西鲜卑”。鲜卑秃发部七传至秃发乌孤。乌孤是一位很有作为的人,公元397年在西平(今青海西宁)建立了南凉政权。此后,河西鲜卑在北方各民族大融合中也逐渐被融合了。
吐蕃出兵时,富豪之家都随身带着奴仆,往往一家至十余人。公元9世纪中叶吐蕃内乱,奴仆们纷纷脱离主人,自相纠合,集为部落,称为“口昷末”或“浑末”。至清代,文县一带亦有“口昷末”。
清乾隆《武阶备志·蕃夷》说:“口昷末者,吐蕃奴部也。其在阶、文等州者,皆与氐羌杂处,自分部族,中朝人总以西蕃名之,不复别其汉种唐种也。”其意思是说,吐蕃“口昷末”虽与氐、羌杂处,而其间却“自分部落”,不相混杂;但内地的人不加分别地总称他们为“西蕃”。这就是唐以后,氐族之名稀见于史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