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桃木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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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远水(2)

三人的具体分工是这样的:文种负责给美女灌输纪律和团队精神;王后负责指导美女练习繁文缛节的宫廷礼仪,掌握取悦承欢的独门秘技;待到初步训练完成之后,范蠡负责教导这一百二十名美人各种才艺,比如击壤、投壶、弹琴、下棋,还有比清歌曼舞更高端的机智,即如何察颜观色,如何随机应变。

在一百二十名越国少女中,西施的名气最大,她的容颜姿态也最美。

西苎萝村前,有一道清浏的溪水,村里不少人都在这里浣纱,久而久之,一同浣纱的姐妹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西施浣纱,那些调皮的游鱼就会一一沉入水底,凝然不动。换一个人,那些鱼儿就会游散。这个现象屡试不爽。有人说:“西施太美了,鱼儿见了她,也跟喝醉了酒似的,想游都游不动。”一传十,十传百,起初是四乡八邻知道,后来,连范蠡都听说了。他不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奇事。他游历列国时,貌若天仙的大家闺秀和王宫中的后妃,他见过不少,莫非乡野的小家碧玉还能更加出色?他起初是不相信,即使听得耳朵起茧了,他仍然将信将疑。

范蠡骑着白马,到西苎萝村走过几遭,却不巧得很,他一次也没遇见西施。不是西施出去走亲戚了,就是西施生病没出门,再后来,吴越两国交兵,西施全家逃进了会稽山。范蠡与西施的时间表又推迟了。眼尖的小姐妹告诉西施:“范公子骑着白马到苎萝村三四趟了,他大老远跑来,只怕是专为欣赏姐姐的美貌呢,可惜始终没能见到姐姐的影子,要不然,他看傻了眼,准定会从马上掉下,瘸着腿,在西苎萝村住下养伤,呵呵……”西施假装嗔怪道:“快别乱说啦,人家范公子见多识广,眼界高,哪能瞧得上我这种只会浣纱的乡下村姑?”小姐妹撅着嘴,嘴里没吭声,心里可不服气,她们不相信范公子的眼睛真能长到头顶上去,再说,西施姐姐心灵手巧,要是生长在富贵人家,什么样的巧艺学不会?什么方面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强十倍百倍?

范蠡与西施,昔日缘悭一面,今朝相见恨晚,最可惜的是,两人见面的地点已不是在西苎萝村的浣纱溪畔,而是在会稽城的越王宫里。如此尽态极妍的村姑,只怕天下绝无仅有,电光火石的一霎那,范蠡的头脑中鲜明地蹦出两个字——“璧人”。有的美女体貌温润如玉,神态则难免有所欠缺;有的美女神态温润如玉,体貌则难免有所欠缺。西施的体貌温润如玉,神态也温润如玉,通身实为浑然无可挑剔的全璧。似这般体貌和神态皆臻极品的美女,范蠡虽然游历过天下十二国,广见博闻,他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不虚啊!西苎萝村溪水中的那些游鱼曾经饱览过西施的秀色,沉醉过许多回,它们果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鱼儿。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范蠡愿意化做清溪中的游鱼,也已是枉然,今生今世,西施不可能再回到西苎萝村,不可能再去溪畔浣纱。

将西施——这位堪称无瑕完璧的美女——送给吴王夫差去享用?大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范蠡就觉暴殄天物,胸口仿佛遭受铜杵重重一击。他心想,命运真的这么残酷吗?上天将如此绝色的美女谪放人间,却让自己充当她的“恩师”,教导她去取悦吴王夫差那个狂妄自大的昏君,为的是用她的明眸皓齿激活那匹种马的欲望,用她的丝巾罗帕蒙住那头公牛的眼睛,用她的花唇玉户埋葬那位国王的雄心。范蠡骤然感到有生以来最大的郁闷。

“乡女拜见范大夫,范大夫生病了吗?气色可不大好呢。”

西施轻叩贝齿,范蠡听到的是琅琅如环珮相击的清音。西施的目光异常清澈,那是能令范蠡解渴的目光,甘冽似深山中的清泉,不曾沾染半点尘垢。

“可能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西子,你在王宫中生活,与这么多陌生的姐妹朝夕相处,习惯吗?”

“这些姐妹待我热忱周到,我真有点不好意思,许多本该我做的事情,都有人抢着做了,我落得清闲,反倒有点不自在,在家里我勤快惯了,不做事,心里头发慌。”

西施说话不急不慢,语气从容不迫,神情温柔似水。范蠡心想,若是自己头一次去西苎萝村时有幸遇见她,会是怎样的情形?他肯定一见钟情,她呢?或许也会情窦初开,那时订亲,就算未娶,他也不会像文种这样把自己心爱的未婚妻奉献出去。他会想方设法带着西施离开越国,随便到哪个国家哪座城郭住下,凭借自己的智慧去经商,逐什一之利,准能富甲一方。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爱侣,与她生几个聪明健康的小把戏,然后结交一群意气相投的友人,食有粱肉,饮有醇酒,听有丝竹,观有雩舞,言笑晏晏,如此悠游自得,虽身处乱世,亦安如磐石,人生百年,乐莫大焉!可恨上天不肯使人如愿以偿,范蠡三次去西苎萝村,竟然三次扑空,因此留下人生的大憾。

面对越国最著名的范蠡大夫,西施的心思并不复杂,可说是极其单纯。在他面前,她骨子里竟有点油然而生的自卑,这是在别人面前,哪怕在越王勾践面前,她都没有的感觉。范蠡长身玉立,气度不凡,才学出众,机警过人,虽是文雅之士,却有英武之风。比较而言,文种相形见绌,文种显得矜持,内敛,不够奔放,不够从容,范蠡则临危不惧,处变不惊,总是游刃有余。西施把范蠡当作夫子看,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不在话下,令她敬佩。西施几天前刚满十六岁,她只去过很少的地方,到越国的京城会稽来,这就像是一场春梦。十岁那年,她梦见过一个陌生的大城市,车马辐辏,人烟密集,热闹熙攘,美丽繁华,犹如海市蜃楼。这个梦,她没讲给任何人听过,因为她相信,要是讲了,别人会认为她是瞎编的。在十二岁那年,有一位叫壶成的算命先生经过苎萝村,见到村子的上空有一股郁积不散的蜃气,他喃喃自语:“这里必定要出两位王妃,天意不可违忤,天机不可泄露。”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却把那些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村民对这位峨冠博带的怪人没有多大兴趣,更无人去猜想他絮叨的天意和天机。壶成在浣纱溪边见到西施,捋须感叹道:“这小妮子容貌波俏,倾国倾城。荆棘疯长吴王殿,麋鹿哀鸣姑胥台,一切当应在她身上。唉,时哉命也!”

西施并不认为自己貌若天仙,她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容貌,别人越是夸赞她,她临水照镜,打量自己,就越是觉得自己的五官并非尽善尽美,比如眼睛还可以稍大些,鼻梁还可以略高些,嘴唇呢还可以更薄些,尤其是耳朵,明显偏小,她要弥补这个缺陷,设计了若干法子,都不满意,后来,她灵机一动,做了一对铜耳环,给耳垂穿了孔,戴上,真就妙不可言。小姐妹们都说好看,纷纷摹仿。

西施确实察觉到一些怪异的事情在她身边发生:溪水中的游鱼见到她,会沉到水底不动;她的皮肤雪白,却怎么晒也晒不黑;夏天的蚊虫很多,却从不叮咬她,只叮咬别人;她曾经在路边遇到毒蛇,那条毒蛇竟然主动让路,向她连点三下头;她到邻村去,最爱吠叫的狗也不朝她吠叫。更奇怪的是,曾有蒋姓和侯姓两家派媒人到施家求亲,尚未讲妥,八字没半撇,蒋家的儿子就骑马摔伤了腰,侯家的儿子更倒霉,竟莫名其妙,在家门口被一条蜈蚣咬了脚后跟,死于非命。

吴越交兵,越国吃了败仗。西施和妹妹辰光随父母到山中躲藏过一段日子。眼下,越王将她征召进宫,究竟要干什么?她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居然在越王宫中见到了名重一时的范蠡大夫,这是一个真正的意外。有人说范蠡骑着白马去过三次西苎萝村,她不太相信,那些邻居都喜欢拿她当话题,动不动就打趣她,什么样的故事编不出来啊!居然还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睛有眉毛的。及至见到传说中的范大夫,她确实很开心。毕竟像范蠡这样雄姿英发的年轻男子,她以前没见过,这是头一次见识。西施在内心惊叹了好几声,当然没人听得见这美妙的乐音,也无人觉察到她表情上微妙的变化。

真正感到尴尬的是文种,他很难面对郑旦。郑旦纤美清秀,体貌娇柔,眼神幽楚,弱不胜衣,惹人爱怜。郑旦倒不是一个忧郁成性的女子,她很喜欢宫中的气氛,这么多姐妹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东道西,没个停歇,她就爱这份热闹。应该说,郑旦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这一百二十名美人中,排名第一的肯定是西施,但也没人可以动摇她的名次,排名第二就不错啊!何况是排在自己的好姐妹西施后面。

郑旦住在东苎罗村,西施住在西苎萝村,两村紧邻,郑旦与西施之间经常走动。有一次,西施夸赞郑旦是大美人,郑旦叹了一口气,然后诚心诚意地说:“妹妹的这句夸奖我哪里当得起,我顶多只能算是百里挑一,姐姐才是天下无双!”

文种与郑旦订亲后不久,吴越战争爆发,越军战败后,文种怏怏不乐,几乎一蹶不振,是越王卧薪尝胆的苦行和励精图治的远虑使他重获勇气,重拾斗志。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挖空心思,为越王制订了“二十年沼吴”的一揽子计划,归纳为“九术”,深得越王的赞许。文种与范蠡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是一个政治抱负至上的男人,如果说他是正角,那么范蠡就只算票友。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身家性命,文种什么都可以豁出去。郑旦是美女,也是文种真心喜欢的未婚妻,但为了越国的前途,为了越王勾践伟大的复仇计划,他可以主动割舍。郑旦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恋物,他必须说服自己。

有一次,文种带领一队人马到山中打猎,其中一名军士被毒蛇咬伤了手臂,情况十分危急,倘若迟疑俄顷,就有性命之忧。众人不知所措,只见那位军士咬紧牙关,挥剑断臂,尽管流了很多血,人也残废了,但他保住了性命。这件事令文种深受震撼,他面临同样的抉择,毒蛇是吴王夫差,他咬伤了越国,咬伤了文种,越国要么亡,文种要么死,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挥剑断臂,这条手臂就是郑旦,她很重要,但为了全躯的利益,只好忍痛割弃。

文种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郑旦的那天,阴霾密布,后来雷电交加,下了一场透心凉的大雨,这个决定何尝不是一个令人透心凉的决定。郑旦听完文种用苦涩的语气讲出心里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是一个典型的弱女子,争夺天下是男人的豪赌,赌注特别大,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变成了其中的筹码?越国的美女还少吗?文种为什么首先想到的牺牲品竟会是她?他要带头示范?郑旦最朴素的想法便是:文种并不爱她,故意借着爱国的由头,冠冕堂皇地摆脱她。如果他爱她,就理应爱惜她,鸟儿尚且爱惜自己美丽的羽毛,何况是活生生有感情有头脑的人爱惜自己美丽的未婚妻?文种的政治抱负和越王的复仇计划,她无法理解。尤其是文种,他若不是厌弃自己的未婚妻,他的举动就太不通人情了。郑旦在人性狭小的范畴内琢磨这个问题的症结,她又如何能找到答案?在关键时刻,政治是完全反人性的,男人执著的理想和抱负也近乎疯狂,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郑旦不停地流泪,她奇怪自己身上藏着这样一口难以枯涸的泪泉。最终,她弄清楚了一点,这件事已由不得她做主,做主的另有其人,那人甚至都不再是文种,而是越王勾践。文种一旦献出郑旦,就失去了反悔的权利。

郑旦擦干脸上的泪水,对文种说:“种大夫,我把命运交给你去决定吧!从今天开始,原先的郑旦不复存在,新的郑旦听天由命!”郑旦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小刀,脔割着文种的心头肉。这一刻,文种才猛然预感到,他已铸成大错,现在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将来也许还会失去更多。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条路他只能闷头闷脑走下去,究竟是径直走到光明,还是径直走到漆黑?他无暇细细忖度,只能是深一脚浅一脚,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收了工,费浪才登陆MSN,准备享受久违的惊喜。然而雨点儿照旧处于脱机状态,也不见她留下片言只语。要不要给她发条短信?他拿不定主意。算了,还是谨慎行事为妙,别重蹈美籍华人理查德的覆辙。

费浪关了机,看看时间,差一刻六点钟,上午那碗神奇的面条居然支撑他辛勤劳作到现在,这铁牛功越练越神奇了!说到“铁牛功”的功法名,是几年前费浪兴之所至胡乱取的,它与宗教不沾边,与迷信也不沾边,只与勤奋沾边,与苦干沾边,铁牛耕石板,多半劳而少获,甚至劳而无获。费浪自我解嘲,把自己长年累月潜心创作称之为“练铁牛功”。K佬曾调侃道:“古有火牛阵,今有铁牛功,都是高人的绝活!”

今天要命的是,费浪把手机改为静音,冬麦已连拨七八个电话进来,全被他的点穴神功摁在那儿动弹不得。她一定很生气,《蓝莓之夜》眼看就要变成“烂霉之夜”了。

应该还来得及救场,费浪将电话拨过去,铃声才响两下,冬麦就接通了。

“费哥,你没事吧?急死我三条命了!”

“反正你有九条命,少三条没事儿,无伤大雅。”

“我又不是猫!我把往后三辈子的命都透支了!”

“说得这么悲惨啊,那我得想方设法帮你收魂。今天的晚饭和电影票都归我请客,先抵偿两条命吧。”

“电影票我已经买好啦!你今天请我吃晚饭,还欠我两条命,嘻嘻。”

“那就下次再请你看电影,下下次再请你吃饭,把你的三条命全找补回来。”

“这样子就扯平了,我举双手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