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这话是不错的。K佬已荣升《京华快报》文娱部主任,尽管在报社内部有些争议,但他还是胜任愉快。自从上次在红狼酒吧发生那场闹心的争执之后,费浪与K佬已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聊天。K佬讲义气,重朋友,当然不会因为那次东方晴发飙就跟费浪疏离。他打来电话,要在湘鄂情餐厅请费浪吃饭。好啊!费浪算半个湖北人,这家餐厅的鄂菜他很喜欢。
湘鄂情餐厅地处海淀区阜成路定慧寺,离费浪的住处不远,大约一刻钟车程。费浪泊好车,发现K佬在餐厅门口等他。K佬今天的打扮有点古怪,戴一顶黑色的厚毛线帽,穿的是黑色的皮衣皮裤,蹬一双黑色的大马靴,背一个黑色的大鳄鱼包,他的皮肤本来就够黑,通体皆黑,像只大大的乌鸦。东方人视乌鸦为不祥之鸟,在西方人的观念中,乌鸦则一身兼有“先知”和“凶兆”的双重意味,美国诗人爱伦·坡的传世之作《乌鸦》就是这样定位的,诗中的关键词——“永不复还”,曾经像呼啸而至的子弹击伤费浪敏感的心灵,那种对美好事物的反复追挽使他低回忧伤。所以费浪看到K佬的这身打扮,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乌鸦的形象。这并不是存心贬低他,而只是一种奇怪的联想。
“兄弟,近来见瘦了!靠,在温柔乡挥精似土吧?呵呵……”
K佬还是那副德性,戏谑多于正经。他又是握手,又是拍肩,亲热得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来而不往非礼也,费浪也笑着调侃他,而且有点故弄玄虚:
“好莱坞梦工厂拍过了《蝙蝠侠》系列和《蜘蛛侠》系列,据说打算斥巨资打造《乌鸦侠》系列,你是娱乐教主,风闻此事没有?”
“耶,没听说啊!靠,难不成你比我的消息还要灵通?”K佬将信将疑。
“老兄,《乌鸦侠》的主角就是你啊!”
费浪抖出了谜底,然后笑出声来。K佬这才恍然大悟,费浪是拿他的衣着打扮在开玩笑,他哈哈一乐,朝费浪肩膀上擂了一拳。他们找了张空桌子,一位二十多岁白白净净的女服务员快步走过来,K佬对她递到面前的菜谱不屑一顾,他随口就报出几个菜名:醋椒武昌鱼、手撕兔、酱汁驴肉、蟹粉豆腐、一罐香鸡汤、剁椒芽白。六个菜。K佬很迷信,在外面吃饭至少要点六个菜,要不然,他认为不吉利。K佬还要了八瓶哈啤和半打酱肉窝窝头。在几个荤菜中,K佬对醋椒武昌鱼抱有十足的好感,,费浪则对酱汁驴肉充满期待,“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美食家的这句赞美之词绝非虚言。
“费浪,这么久不见,你跟枫城美女的故事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吧?靠,你别把它都憋在肚子里变成肥料,快给我说道说道。”
“说什么呢?她回去了,手头上有两个工程,她不放心,硬要去亲自把关。”费浪的话轻描淡写。
“撂下你这个‘费浪工程’,她就能放心吗?靠,女人挣大钱,就算她不给你施压,这也是一座山,老实说吧,我就扛不动,不是那号蚂蚁神。哥们儿,你能耐比我大,说句实话给我听听,你有没有压力?靠,这压力究竟会转化为动力,还是坠力?”
说话间,菜上了一盘手撕兔,八瓶啤酒也来齐了,他们先满满地干掉一杯。费浪听K佬提到“压力”二字,这两个字就算不是费浪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结。
“等我娶了她,她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了吗?我能有什么压力?”
这句话,费浪说得轻松,其实是故作潇洒,K佬火眼金睛,当然瞧得出。果然他毫不留情,伸脚来踩费浪的痛处。
“哥们儿,别装B了,真菩萨面前别烧假香,我看你的眉宇间,愁云暗绕,若有隐忧,心事藏掖得深点儿,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靠,我就怕你犯男人最容易犯的大忌!”
“什么大忌?”费浪瞪着眼睛问K佬。
“一个字:贪。贪欲能导致人性中其它的污点。”
“你的意思,我贪她的财?还是贪她的色?”费浪对K佬的话不以为然。
“首先是贪财,其次是贪色。人性的弱点就是好逸恶劳,财迷心窍,她的钱来得相对容易,模样也水灵。靠,你要是说你不贪,那就是不诚实!”
K佬铆足了劲要炮轰费浪,费浪只能被动地招架,他用啤酒去封K佬的嘴是绝对封不住的。觥筹交错,更增谈兴。K佬的话可能正好说中了费浪隐秘的心思,费浪曾自问过,他对东方晴的爱果真是那么单纯吗?答案不得而知,其实也就是带有否定色彩吧,只不过自己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罢了。
“找一个多金而又美貌的老婆,这岂不是天下所有男人共同的梦想?你老兄琴挑洋妞风擎荷,在她面前奏一曲《凤求凰》,我猜,十有八九也是看中了她的万贯家财。”费浪故意把火往K佬身上引。
“哥们儿,这你就大错特错了,风擎荷的父亲在佛罗里达州的某座小镇上经营一家小超市,就算生意不赖,顶多也就是个中产家庭,我是贪图万贯家财的主吗?靠,我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那份自在轻松,还有超越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那种心心相印。”
K佬的自辩词简短有力。没得说,费浪敬他一杯。K佬又再次提到,费浪不适合东方晴,或者说东方晴并不适合费浪,意思都一样。他特别谈到妮可·基德曼主演的电影《人性的污点》,其中有一句台词,他记得很牢:“如果你凝视深渊的时间足够长,深渊也会凝视你。”
“难道东方晴是我的深渊吗?有那么可怕?”费浪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这一点,靠,不用我说,你心里头自有答案。”
K佬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果然旁观者清。他们喝着酒,说曹操,曹操就到,东方晴的电话打了过来,费浪告诉她他正跟K佬在湘鄂情餐馆吃饭。
“你倒是挺快活啊!他明天过来出差,这两三天我可能无法跟你联络,别见怪啊!费浪,我爱你!快说句甜言蜜语给我听!”东方晴的情绪很不错,是为费浪,还是为他——那位副市长?只有天晓得。
“现在不方便说啦!”费浪故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不方便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激情消退得比潮水还快!”东方晴似乎生气了。
“Jet'aime!”费浪选择用法语说,以免邻桌听见,反正她听得懂,K佬是费浪同窗,当然瞒不住他。
“不行,你还要用英语和中文各说一遍!”东方晴得寸进尺。
“意思都一样啊!何必重复?”
“这句话,你用各种语言说,我都爱听,你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说,我也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听!”东方晴故意撒娇,费浪已招架不住。
“我爱你!Iloveyou!”我索性把两种语言的表述放在一块儿说了。
“费浪,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东方晴有意把这个游戏玩下去,她存心要让旁听者K佬留下深刻印象。K佬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向费浪做了一个去洗手间的手势,他走后,费浪只好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费浪,这次我就饶了你,你好好吃饭吧!”东方晴说完,便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K佬才回到座位,他用同情的眼光望着费浪,摇了摇头,然后端起酒杯与费浪碰了一下。他话中有话地说:
“靠,女人太强势,不好侍候啊!”
“可能每个人的身上都隐藏了自虐心理吧。”费浪摇了摇头,苦笑道。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一个人动了感情,脑筋就不管用了;反过来,一个人动了脑筋,感情就不够用了。靠,这可是很高明的观点。”K佬为增强说服力,故意加重了语气。
“这话在理。”费浪放下了筷子。
饭后,K佬要去编辑部,他们出了餐厅,握手道别。开车回家时,费浪心里闷闷不乐的,突然记起K佬刚才提起的那句电影台词,“如果你凝视深渊的时间足够长,深渊也会凝视你”,不禁浑身一哆嗦,对他而言,这句电影台词确实是一个严厉的警告。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费浪仍在睡懒觉,老妈打来电话,她哭着告诉他一个可怕的噩耗,父亲在教室里被一名男生用三角刮刀偷袭,刺成重伤,现在正送往北京国都医院急救。费浪立刻起床,没刷牙,也没洗脸,开车直奔国都医院。老妈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旁边有位年轻的女教师扶着她,她满脸泪痕,神色悲苦,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学校的余校长也来了,他见费浪是费老师的儿子,赶紧过来跟费浪打招呼:
“在学校,费老师是业务尖子,他与学生的关系也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惨痛的事情!”
“那名男生为什么要偷袭我爸?凶手在哪儿?”费浪问话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
“现在还不清楚,凶手已被扭送到派出所。”
老妈显得很可怜,也很无助,她紧紧抓住费浪的手,他扶着老妈,如同扶着北风中瑟瑟发抖的草垛。
“费浪,你爸流了好多血,他一定要挺过这一关!”老妈太难过,她的话已失去了起码的逻辑性,因果关系也有点混乱不清了。
“爸的身体那么棒,他准能挺住!”
费浪安慰老妈,谁安慰他?老爸的人缘那么好,尚且遭此横祸,费浪真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怒火冲天,他也不知该向谁撒气。一个多小时后,主治宫医出来了,他告诉大家,伤者的肋部和腹部挨了两刀,刀口足有三寸深,所幸这两刀都没刺中要害,失血虽多,但抢救及时,伤者已脱离危险。
老妈长舒一口气,她收了泪,脸上迅疾恢复了血色。护士将老爸推出手术室,推往观察室。老爸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他已经脱险,费浪和老妈心头如释重负,余校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费浪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老爸对他的重要性,他的意外受伤使费浪震惊,他把手伸进被子,握住老爸的手,平日温暖的手掌此时却只有微热,那一刻,他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迸涌而出,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
老爸在医院里住了好多天,费浪每天都去陪伴他,这让老爸感到十分欣慰。费浪将东方晴的现状如实地告诉了他,他沉默良久,然后对费浪语重心长地说:
“费浪,这是玩火的游戏,玩火者必自焚啊!东方晴不是你能够驾驭的女人,‘女人需要崇拜才快乐’,你知道,这是张爱玲的原话,她对女人的了解超乎常人。你自问一下,东方晴会崇拜你吗?我觉得这个游戏应该尽快结束。”
“爸,这不是游戏,我真的很爱她。”
“相爱是短短的光景,相处是长长的考验,再过三年,你就不会把这个‘爱’字时刻挂在嘴上了。当年,郁达夫不惜抛妻弃子,苦苦追求王映霞,要多狂热有多狂热!你看看他的《日记九种》,看看他的情书,简直将王映霞供上了他心灵的神龛,后来结了婚,情形大变,他还一如既往地强调王映霞的重要性吗?此外,徐志摩与陆小曼,也是典型中的典型,结果如何?文坛最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最终都变成了最凄凄惨惨的事故。爱情容易迁移,容易流变,容易衰减,别太相信它能天长地久,生死不渝,费浪,你还是让感情臣服于理智吧!”
父亲跟费浪谈话仍旧像是在教室里讲课,有板有眼,有理有据,他的话确实无可辩驳,但费浪却并没有被他说服。此刻,他躺在病床上养伤,费浪不想惹他生气,于是他讲话时,我不停地点头,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事后,总算弄明白了,那姓邱的男生刺伤父亲,竟然只为一句话。邱某是老爸教过的最不争气的学生,有过偷盗电动车的前科,已被学校开除。老爸是高二年级的班主任,他曾在班会上告诫学生:“你们不要学邱某的样,整日游手好闲,害人害己,据我所知,班上仍有人跟邱某打交道,可得留神啊,别成为一丘之貉,将自己的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老爸很得意他用了“一丘之貉”这个成语,“丘”与“邱”同音,影射得准确到位。有位男生将这话传给了邱某,于是邱某恼羞成怒,掖着三角刮刀就冲进老爸的课堂,那幕惨剧瞬间上演。在这桩案子中,邱某持刀伤人固然不可饶恕,父亲痛定思痛,也冷静地做了一番检讨:他图一时的口舌之快,使用“一丘之貉”的成语,确实有些过分,对邱某是一个隐性的侮辱和伤害,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这血的教训必须牢牢记取。他对费浪说:
“我想去看守所看看小邱,向他道个歉,这件事必须做个了结,他能得到解脱,我也能得到解脱!”
老爸执意要这么做,真是匪夷所思,老妈不赞成,校长不同意,学校的同事全体反对,只有费浪毫无保留地支持老爸这样去做。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邱某的人生路途还很漫长,老爸这样做,说不定能感动他那业已麻木的良知,从此改邪归正。即使达不到理想的效果,至少老爸能从这件惨祸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不背上任何愧疚。
父亲的人格魅力由此彰显,费浪真心实意为他感到自豪和骄傲!
“如果你凝视深渊的时间足够长,深渊也会凝视你。”费浪重又想起那句电影台词。他的理解是:一个人远离深渊,不去凝视深渊,深渊也就无法吞噬他。
K佬平常打电话给费浪,都是高腔高调,这回很奇怪,他的声音很轻,费浪的听力毫无毛病,也差点没听明白:
“哥们儿,有件事,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说。我们报社附近有一家洗脚城,我常去那儿按摩。你别误会,那是很正规的地方。我认识了一位技法相当不错的大嫂,她姓曹,昨天她背地里问我,她有个同村的小老乡,也姓曹,才十九岁,家里很穷,正在读大学一年级,人长得很漂亮,小曹打算把她的初夜权卖掉,开苞价是五千块钱,曹大嫂一再恳求我帮帮小曹。哥们儿,你说这事……这事奇不奇怪?”
“那你打算咋办?”费浪不置可否,先问清楚K佬的意思。
“去见见,你是作家,好奇心超过常人,陪我去走一遭如何?只当是积攒小说素材,肯定不会白跑一趟。”
“那,行吧,在公共场合见面,应该没问题。”
其实费浪心里同样是不停地打鼓,这种事毕竟他们从没经历过,说不定其中有什么猫腻,甚至有什么风险,但费浪又想不出究竟会是怎样的猫腻和风险。
K佬将见面的地点选定在后海的红狼酒吧,他打电话告诉小曹,小曹答应五点钟准到。好奇心害死人,它会逗引他们做些傻事。K佬自称“娱乐教主”,处于时尚前沿地带,居然对购买少女的初夜权感到浓厚的兴趣,这真是不可思议。费浪调侃K佬是“野蛮人”,是东方传统道德原教旨主义的残渣余孽,K佬对此酷评不加申辩,一笑置之。他们达成一致的看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对曹大嫂的审美眼光表示质疑,她说“很漂亮”,这个评价未必可靠。但正是这“很漂亮”三个字吊起了K佬莫大的胃口。
五点钟到了,小曹还没见人影,K佬打电话给她,说是塞车,可能要晚二十分钟左右。
“她应该早点动身才对,迟到给人的印象不佳。”
K佬约会最守时,所以他听说小曹要迟到,不禁皱起了眉头。费浪倒是无所谓,女孩子通常以迟到显示她们的矜贵,这一招司空见惯,并不新鲜。
“无所谓啦,这点时间又不耽误你干出轰轰烈烈的伟大功业!就算你打算开苞,也得等到晚上去开房,急什么?”费浪打趣K佬。
“开房?我还没拿定主意。哥们儿,老实告诉你,真要是花钱买开苞权,靠,我心里会有罪孽感作祟,恐怕很难办成事儿。费浪,你是好奇,靠,我也是好奇!”
小曹终于来了,一切悬疑水落石出。她秀发披肩,纤长的眉毛,大而亮的眼睛,鹅蛋脸,微笑时,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面色红扑扑的,仿佛擦了胭脂,实际上她素面朝天,嘴唇上连口红都没抹一下。她穿的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蓝色牛仔服,板鞋也是便宜货。从外形来看,小曹五官端正,身材高挑,发育得也还算好,但并不靓丽。她到北京上学不足一年,正处于“一年土”的阶段,离“二年洋”还有不小的距离。K佬让她坐在他对面,然后跟费浪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费浪解读出来的意思是:“小曹是名副其实的村姑小姐”。
“小曹,你吃点什么?”K佬问客杀鸡。
“随便吧。”小曹的神色动作略微有些拘谨,可能她没料想到,除了K佬,费浪还会在场,这一点K佬并没有事先跟她讲明。
“那就简单点吧,我们点的是煲仔饭,也给你点个煲仔饭吧,你看看喜欢哪一种?”
“随便吧。”小曹没接K佬递到面前的菜单,再次念出三字经。
“好,我给你点个红酒焖牛腩煲仔饭,味道不错!”K佬为小曹点了餐,便开始提问,“你跟那位曹大姐是老乡?”
“我们是一个村的,村子里多数人家都姓曹。”
“你家里有几口人?”
“爸爸、妈妈、两个弟弟,加上我,五口人。”
“你爸爸除了种田,还干副业吗?”
“我爸只种田,我妈喂了几头猪。”
“你读大学,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花销要多少?”
“不少于一万块。”
“哪你怎么付得起?”
“我爸找亲戚借了几千块钱。”说到这儿,小曹神色黯然。
“你星期六、星期天都做些什么?”
“在宿舍睡觉,哪儿都不去。”
“不出去玩玩吗?”费浪问小曹。
“不出去,出去玩要花钱,最便宜的是上网,也要几块钱,我在宿舍睡懒觉还可以省掉一餐饭。”小曹的回答很直白,这说明她很诚实。
K佬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说,学费这么高,以后她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家里太穷,我也不埋怨我爸我妈,要埋怨,我也只能埋怨我自己!”小曹神色愀然,说这话,明显有点激动。
“你干吗要埋怨自己?”
“我埋怨自己当年投错了胎!我埋怨自己没能力养活自己!”
说话间,煲仔饭来了,K佬今天很克制,只要了两瓶啤酒,为小曹点了一杯木瓜汁。吃饭时,K佬不再提问,而是讲了些娱乐界的新闻,小曹听完这些笑谈,觉得很有趣,特意问K佬,章子仪与华纳大股东艾维·尼沃的恋情是不是很稳定?她说在电视里看到过那男的,显老,并不英俊。小曹毕竟是十九岁的少女,胸无城府,不失烂漫天真,但她被贫穷的生活限定了,只能在狭小的圈子里活动。尽管小曹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但她举步维艰。
吃完饭,费浪拿不准K佬下一步想干什么,便离座去上洗手间,让他们单独聊天。费浪上完洗手间,又慢条斯理地抽完一支烟,这才回到座位。K佬显然已将他要讲的关键词都讲了。小曹说,她先走一步,K佬说开车送她,她执意不肯。
“那好吧,我要是帮你找到了勤工俭学的门路,再打电话给你。”K佬说了这句话,小曹向费浪点点头,就匆匆离去了。
“哥们儿,看样子,你没露出豺狼爪牙和蛇蝎心肠啊,不错不错!”
“费浪,我给了小曹两千块钱,开始的时候她不肯收,我说是资助她上学的,不会向她索取任何回报,她才红着脸收下。小曹的骨子里很好强,但贫穷使她自卑,看得出,她为这个感到苦恼。靠,一块铜板就能难倒英雄好汉,何况是一位无援无助的少女。这种情形下,要是我还用钱去买断她的初夜权,别说你瞧不起我,靠,我自个儿也会瞧不起我自个儿!”
“这样下去,她还是可能人穷志短。”费浪表示担忧。
“所以我想帮她找个地方打工,赚点钱补贴学费和生活花销,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活得更自尊,也更自在。”
“抬头三尺有神明,一人行善,震动十方世界。好,哥们儿,你肯这样帮助小曹,是做了一件大善事,一念可为地狱,一念也可为天堂,你的善心一发,天地为之感动,至少我就被你的善举感动了!”
费浪这话出自真心,决没有丝毫调侃和打趣K佬的意思。
美国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的人生信念——“像蝴蝶一样生活,像蚂蚁一样工作”,费浪尊崇它为座右铭。尽管论到浪漫的情愫费浪算不上一只合格的“蝴蝶”,论到勤奋的劲头费浪也比不上一只模范的“蚂蚁”,但他对这一信念的尊崇从未有过丝毫动摇。想当年,费浪的“解牛刀”经历过网络连载的反复砥砺,可谓操刀必割,游刃有余。然而费浪与东方晴的恋情发展得过于迅捷,心思难免为外缘所扰乱,治丝而棼,创作速率大不如前。严格地讲,费浪已沦为网络写手中臭名昭著的“懒汉帮”成员。由于分心而屡屡旷工,长篇小说《桃木匕首》的创作进度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