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桃木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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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潜火(1)

K佬打来电话,先问起东方晴的近况,费浪说,还是没有消息,如果再过几天仍然联系不上,他打算去一趟锦绣城。K佬认为,“稍安勿躁,静观其变”这个八字方针仍属上策,对方来头不小,这趟浑水很深,费浪孤身一人去锦绣城打探消息绝对不是一步好棋,很可能是自投罗网。在电话中,三言两语商量不出个结果,他们就没再多费唇舌往下讨论。K佬话题一转,说是风擎荷如约而至,已从洛杉矶飞抵北京,来看奥运会。K佬努力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怕触痛费浪敏感的神经,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内心抑制不住的快乐。几家欢喜几家愁,世事如此,原本正常。

K佬提议,他们开车去香山散散心,他带上风擎荷,费浪当电灯泡吗?他说,你带冬麦啊!费浪觉得不妥,东方晴还在心头悬着挂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此时叫冬麦充当替补,于情于理不合,再者说,冬麦忙着奥运会开幕式的排练,也不知她有没有空闲。K佬诚心诚意拉费浪去香山游玩,费浪也确实想去京郊幽静的景区逛逛,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香山无疑是个绝妙的选择。

“哥们儿,莫非你还有一副封建时代的旧脑筋?带冬麦去香山玩玩,有什么不妥的?这就叫对不起东方晴?靠,这会儿,指不定东方晴正与那位副市长耳鬓厮磨,肌肤相侵,你操心,那副市长可是操人!兄弟,早点醒醒吧,冬麦才是正宗的金镶玉,她才是奥运会金牌,值得你去拼搏和珍惜!”

K佬就是这副德性,一张吃过狗屎的臭嘴,但话糙理不糙。这么多天过去了,东方晴一直没回复费浪的短信和邮件,费浪着实恼怒,她是否在那位贪官的芙蓉帐里度春宵?嫌疑可不小。她的身心究竟是在挣扎,还是在享受?也说不准。在情侣之间,猜疑是最烈性的蛊毒,一旦发作,后果堪忧。

“那好吧,我试试,约一下冬麦。”

星期六,冬麦正好休息一天,她听说费浪要去香山玩,觉得主意不错,很开心,半秒钟都没迟疑,一口答应下来。

七月间,天气晴朗,叨绿色奥运之福,北京的灰调明显减淡,空气比往年清新了许多,居然可以看到水晶般纯净湛蓝的天穹。风擎荷一身清凉装,显出高挑的身材和丰胸圆臀,她的蓝色眸子非常澄澈,赛似响晴天的高原湖泊。K佬往这位美国美人跟前一戳,就像个美国唐人街的帮会头目,他戴副大墨镜实在是太英明太恰当了。冬麦身穿一套淡绿色条纹衣裙,类似于淑女风格,青春主调,活泼而又不失稳重,脚下仍是一双白色板鞋。冬麦的精神状态很好,脸色红润,笑靥如花,使费浪立刻想起波斯诗人哈菲兹对美少女的赞颂,“如果没有你的郁金香似的脸颊,花园和草地就失掉它们的娇艳”。可能是由于冬麦最近练艺术体操的缘故,她行走的姿态优美动人,一举手一抬足都具有舞蹈的韵律感。

费浪开车,冬麦坐在副驾驶位,K佬和风擎荷坐在后座。一路上,K佬闲不住嘴,使出浑身解数,给风擎荷介绍香山的历史掌故,他从一千年前的辽国讲起,风擎荷好奇的却是香山为何叫香山?K佬说,有两个来由:一是最高峰的钟乳石形状酷似香炉,原本称为香炉山,简称香山;二是古代这里杏树多,漫山遍野的杏花香气馥郁。解答这类低端的问题,K佬觉得不过瘾,他便另找由头,故作惊人之语,称香山是爱情之山,与香山相关联的爱情故事不仅多,而且奇。远的就不说了,就说现代,北洋政府总理熊希龄,人称“熊凤凰”,民国初年他在这里开办香山慈幼院,卸职后,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六十六岁上娶了三十三岁的才女毛彦文为妻。这毛彦文不简单,是清华研究院名教授吴宓的梦中情人,吴宓为毛彦文写了几百首爱情诗,也未能俘获她的芳心,熊希龄在香山创办一桩慈善事业,即让毛彦文大受感动,甘愿许以终身。熊希龄老牛吃嫩草,一树梨花压海棠,消息传开,在当时成为轰动全国的花边新闻。香山历来都是休闲疗养的胜地,1923年,大才女、大美女林徽因在香山养病,她身边的追求者多如过河之鲫,徐志摩和梁思成两位悍将均在其列,他们设下一个公平竞争的赌局:谁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北京城买到刚上市的苹果送给林徽因,就证明谁更有能力和资格爱她。此后,梁思成驾驶摩托车从西山风驰电掣而去,由于车速太快,在北平街头发生车祸,被北洋政府交通次长金永炎的汽车撞倒在地,协和医院紧急诊断的结果是,梁思成左腿骨折加脊椎重伤,虽经全力抢修,仍难免残疾。梁思成因祸得福,别人流汗他流血,林徽因流泪,他一举胜出,林徽因非他不嫁,徐志摩等人都只能瞠乎其后。

K佬的记性好,口才也不逊,而且比五星级宾馆的厨师更会添油加醋。他在后座侃侃而谈,冬麦和风擎荷听得津津有味,只有费浪暗自发笑,这小子睁眼瞎掰的本事确实堪称一流,他居然把梁思成车祸致残的原因巧妙归结到如此浪漫的求爱方式上去,真够有想象力,太他娘的有才啦!

他们一路向上,游了香山寺、梦感泉、双清别墅、阆风亭、西山晴雪碑、玉华山庄等处。冬麦对自然景观兴趣盎然,一年前,她曾跟几位同学游过香山植物园、碧云寺和卧佛寺,她的好奇心特强,遗憾的是,她长这么大,没来香山看过红叶。K佬与风擎荷挑选了一条僻道,他们约定在鬼见愁会合。费浪心想,他们要亲热,要缠绵,多点自由才行。冬麦高兴与费浪独处,没有旁人,她的谈兴顿时高涨,她先问了费浪一个浅显之极的问题:

“费哥,到香山来,最好的季节是秋天吧?”

“是啊,秋天赏红叶是香山最重要的节目,应该说是它的保留节目。”

“这些树叫什么名字?叶子居然能红得像丹霞,像鸡血石。”

“它们叫黄栌,乾隆年间才移植过来的,到现在,山上大约有十万株左右,形成大片林子,当树叶漫山红遍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无法扑灭的情火。”费浪触发了诗兴,居然出口成章。

“费哥,为什么你说它是‘一场无法扑灭的情火’?”冬麦满眼疑惑,若换成东方晴,她肯定不会这么问费浪。

“红叶传情啊!那么多红叶,能传无数人的情,所以我叫它‘情火’。大学时,我有位同班同学,他郑重其事,每年都要来采摘正宗的香山红叶,夹放在情书中,寄给他远方的女朋友。”

“他真浪漫!他女朋友一定很爱他。”冬麦微笑时,脸颊上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她的牙齿像白瓷一样光耀,像编贝一样整齐。

“初恋时不懂得爱情,毕业后不久,他女朋友另择高枝,两人分道扬镳。三年前,他跟夫人带着小孩来过一趟北京,正好是十月下旬,他夫人想到香山看红叶,他却不情不愿,说是跑大老远去看满山的红叶,真是傻得无药可救了!红叶太单调,没什么好看的;再说,颐和园里同样有红叶看。冬麦,你猜,他这是什么心理?”费浪出了一道考题给冬麦。

“事隔多年,他可能是不愿意触景伤情;对啦,还有一种可能,他内心并不爱他的夫人。这两个答案,应该是二者必居其一。”冬麦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

“这两个答案都不对,我后来问过他,他的回答是:‘以前我的做法够愚蠢的了,现在去香山,就算那些红叶不会嘲笑我,我也无地自容。’你说,他的回答绝不绝?”

“他的话似乎有点莫名其妙,送红叶给女朋友怎么能叫‘愚蠢’呢?就算他们最终分了手,回想起来,应该仍旧浪漫温馨才对啊!”冬麦摇了摇头。

“有一条定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女人最怕别人说她丑,男人最怕别人骂他蠢。有时,明明是感情受了外伤,某些男人却感觉智力受了内挫。这就难怪了,他认为昔日的浪漫行为不值当,是做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蠢事。”

“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当初他看走了眼,爱错了人,也顶多只能叫做失误。”

其实,费浪也一直没闹明白,那位睡在他左铺的仁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他就是懊悔自己曾经做了一桩蠢事。说不定,他另有难言的苦衷吧?天晓得。

他们不急不慢地爬山,冬麦从路边捡起几枚小石子,用双手轻巧地抛接,玩了一会儿,她停下来,掠了掠鬓发,抿了抿嘴唇,然后问费浪一个敏感的问题:

“费哥,晴姐最近好吗?”

“不太清楚,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费浪如实相告,尽可能使语气显得平稳。

“怎么可能呢?”冬麦颇感惊讶。

“天各一方,什么都有可能啊!”

冬麦注意打量了一下费浪的表情,奇怪,他并非佯装,确实很平静。

“你们为什么不联系呢?闹别扭了吗?”

“……”费浪没吱声,只摇了摇头。

费浪意识到,他心里并没有把冬麦当妹妹看,真若是那样,他肯定会说出前因后果,没必要向她隐瞒事情的真相,冬麦心地善良而又单纯,绝对不会用世俗的眼光来评判他和东方晴的感情。说白了,费浪是喜爱冬麦的,程度如何还讲不准,至少,他很乐意跟她在一起,很高兴看她笑,很愉快听她问这问那。费浪和冬麦的感情之所以没有茁壮成长,是因为他没有让这份感情享受足够的雨露和阳光,没有对它精心地培植与呵护,而是用一块石板压抑着破土的笋尖。一个人同时爱上两个人是完全可能的,就像一棵树长出两根枝桠是完全正常的。现代人的爱情旁逸斜出,暗香浮动,不足为奇,发生在费浪身上就有点不对劲,他一直认定自己在爱情方面心无旁骛,既专注,又专一,但东方晴的隐形使冬麦显影,费浪对冬麦的喜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喜爱,她的青春美貌,温暖明亮的性格,都深深地吸引他,她没有复杂糟糕的社会关系,没有不堪回首的感情经历,就像一张洁白无疵的画布,等待一支灵动的画笔,来勾勒线条,布置颜色。

“费哥,你还爱她吗?”

费浪当然还爱东方晴,他不能自欺欺人地否定这一点。费浪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摇头叹气?”冬麦关切地问道。

“我感觉很累。”费浪的回答避实就虚,有点不着边际。

爱情是灵与欲的结合,是生命的极致体验,其特性是短暂和热烈,其天敌是厌倦和迁移,古往今来并没有很大的不同。爱过还要爱,痛过不怕痛,这正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现代爱情有太多的迁移变化,过程已经失语,结局唯有无言。费浪最欣赏的爱情犹如行云舒卷,流水潺湲,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不勉强,不刻意,不扭曲,自自然然,轻轻松松,相宜而合,不欢则散。但欣赏别人容易,自己做起来难啊!这就叫知易行难。

“费哥,我能理解你,爱一个人确实很累,尤其是单相思。”冬麦的话弦外有音。

费浪和冬麦到了鬼见愁,好一阵子都没找见K佬和风擎荷的身影,他们又在山顶转悠了一圈,这才发现他们藏身在一块隐蔽的大石头后,正抱成一团,啃得不亦乐乎,两人兢兢业业、孜孜不倦的劲头令费浪佩服,也令他羡慕。冬麦朝费浪扮了一副鬼脸,他们又绕到鬼见愁的东面去,看群山起伏,峰青岚翠,这鬼见愁十分陡峭,游人却以征服它为乐。在费浪眼中,山顶的游人没一个是愁眉苦脸的。又过了一阵,K佬和风擎荷终于现身,风擎荷满面春风,洋溢出生命的喜悦,K佬深一脚浅一脚,倒像是有半醉半醺。

下到半山腰,冬麦不小心踩到一个小坑洼里,崴了脚,费浪帮她揉了揉,还是消除不了肿痛。他搀扶着冬麦走,K佬提议由费浪将冬麦背下山去。

“费浪,别人英雄救美,你何不来个猪八戒背媳妇?这样宝贵的机会难得哦,浪费可耻!”K佬逮准机会,从旁打趣

“这就是英雄救美,我相信,费浪绝对有骑士风度!”风擎荷也推波助澜。

“费哥,路还这么远呢,你背不了的!”冬麦说这话更像是妙用激将法。

“来,冬麦,我背你!大哥背小妹,不喝酒也醉!武松醉了景阳岗上能打吊晴白额大猛虎,宋江醉了芙蓉帐里能杀刁蛮美人阎婆惜,俺费浪醉了能背一口袋冬麦又何足为奇!”

“嘿,费浪,你当网络作家是大材小用了,应该去当RAP歌手才对啊,你的说唱功夫绝对一流!”难得K佬冲费浪竖起了大拇指。

“能让大作家大歌手背我下山,那我真是因祸得福了!”

冬麦双手攀住费浪的肩头,她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痒痒的,却出奇地舒服。费浪背着冬麦,脚步轻快,把K佬和风擎荷拉在身后。

“费哥。”

“嗯。”

“我感觉到你的心‘砰砰砰’跳得好响好急!”

“是吗?你崴了脚,会影响排练,怎么办?”费浪故意岔开话题。

“现在,我要是还为明天的排练操心,就不是冬麦,而是傻到家的烧麦啦!”冬麦调皮的语气中充满快乐。

美女更热爱强者,强者能给她们安全感。通常坏人比好人更强,武力更强,财力更强,火力当然也更强,所以美女更爱他们。“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道理竟然就这么简单,其实很残酷!东方晴说自己不爱那位俞佑民副市长,很可能是在说假话,变着法子让费浪安心。费浪并非百分之百地信任东方晴,这没什么好处,适足以使他心乱如麻。

K佬将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送到费浪手上,两张,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两张门票平躺在书桌上,露出一副嘲弄的神情,似乎在说:“怎么着?你那位美女能来北京看奥运会开幕式吗?这么难得的门票,可别作废了!”费浪给东方晴写了一封电子邮件,首先询问她的近况,然后邀请她来北京看奥运会开幕式。出乎意料,翌日,他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费浪:近日俞佑民跟我谈过几次,很温情的那种劝说,让我回心转意,他答应给我两单赚头更大的工程,还送给我名牌服装、手袋和钻表,表现出空前的热忱。有一次,他还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说是他在官场可不容易,官场的环境太险恶了,没有真正可靠的朋友,没有值得信赖的部下。回了家,他面对刻板得像闹钟的老婆,更是索然寡味,毫无乐趣可言。他很孤独,有时甚至感到心灰意冷。他求我千万不要离开他,一再强调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留恋的亲人。最近,他的情绪一落千丈,起初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子丑寅卯,有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原来他得到线报,上面已有人盯上了他,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双规”。他如同过河的泥菩萨,随时都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这个消息对我太重要了。我在锦绣城这边,一直催促着投资方结账,对方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拖延着迟迟不结。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嗅觉比猎狗还要灵敏。俞佑民行将失势,那些原本巴结讨好他的人,立刻阳奉阴违,不再抬他的轿子。我决定采取应急预案,赶紧行动,具体怎么做?请原谅我在邮件中不能透露。我用一位朋友的身份证另办了一个新手机号,你记一下,158********。费浪,我知道,奥运会开幕式一票难求,我会争取去北京,与你相聚,这始终是我最大的心愿。你也要多保重!别烦恼,阴霾的日子将会过去,晴煦的日子终将到来!/爱你的晴——kissyou!

读完东方晴的邮件,费浪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至少知道了她的近况,虽不容乐观,但也没陷入绝境。眼下,俞佑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腾不出心思来对付他们。

东方晴很有主见,但她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方式令人难堪。按理说,费浪是他的男友,她遇到麻烦,除了自己拿主意,还应该听取他的建议,或者寻求他的帮助。她让他远离事端,置身局外,往好处说,是她保护他;往坏处说呢?又何尝不是她另有盘算,不愿让他知道。她究竟会如何盘算?他想不出其中的名堂。

费浪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分,便照着她的新号码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请问你找谁?”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子清脆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戒备,她不是东方晴。

“我找东方晴。”

“她不在,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费浪。”费浪没什么好顾虑的,报出了真名实姓。

“哦,你是费大哥?我常听姐姐说起你!”对方的语气一下子亲和多了,原来她是东方晴的妹妹。东方晴告诉过费浪,她有个妹妹叫东方淑,在医学院读书,大学还没毕业。

“淑妹,你放暑假了吗?跟你姐住一块儿?”

“是啊,已经放假半个月了。我和我姐明天就去枫城。然后,我约了男朋友去桂林。我姐有很多事要办。费大哥,我感觉我姐近来心事重重,晚上做恶梦把我吵醒都不止一回两回了。她说,她老是梦见有人追杀她。你说奇怪不奇怪!”东方淑快人快语,对费浪很信任。

“你姐跟你说到什么具体的烦心事没有?”费浪想从东方淑这儿套取点有价值的信息。

“她的事情,很少跟我说起,不过,她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哦!她说,她想跟你出国。我猜测,你应该是她的真命天子,我的真命姐夫啦!我没猜错吧?”东方淑的语气中挟带着少女的调皮。

“但愿如此。小妹,你是知道的,你姐是大美女,个性强,绝顶聪明,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呢。”

“费大哥,你也太谦虚了!我姐打算跟你出国,这就充分说明她已经认定你为她的终生伴侣,不会轻易动摇和改变。我告诉你吧,这些年,从我姐读高中到现在,我可没少见过死皮赖脸追我姐的男人,一点也不夸张,追求者差不多有一个连,别人写给她的情书要用麻袋装。有个煤矿老板姓韩,生意做得很大,我姐那时还在电视台当记者,他开悍马到电视台等我姐下班,整个电视台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事。韩老板没什么文化,就钱多,素质也在水平线下,我姐特烦他。有一次,韩老板被评为全国优秀个体企业家,进京领奖,光荣得没了智商,中央领导在人民大会堂里设宴招待所有获奖者,开宴前,他把一口浓痰吐在地毯上,结果服务员过来责备他,他也不顾场合,就发了飙,从胸口掏出支票本,只问要赔多少钱。这样一来,他可出了大丑,他居然还不觉得,以为自己丝毫没输面子。回家后,他把这件丑事给我姐一晒,我姐恶心得要命,从此再也不肯见这个韩老板。除了以钱动人的,还有以情动人的,有个省电台的副台长发疯似地追求我姐,他主动离了婚,追得好辛苦。我姐后来一打听,他老婆得了乳腺癌,都晚期了,这位副台子休妻,选的可不是时机,等于给他老婆提前宣布了死刑令。我姐说,这人心不善,他的爱情不可靠,也不可贵。费大哥,这些故事,我姐没讲给你听过吗?”东方淑口齿伶俐,一说就是一大篇。

“你讲的这两个故事,她都没跟我讲过,她的故事多,这是很正常的。小妹,我问你,你认识锦绣城的副市长俞佑民吗?”

“不认识,你问他干吗?”

“随便问问。哦,你读北医大,是不是受你姐的影响?”费浪立刻把话题岔开了。

“我姐十六岁就考上北大新闻系,是绍兴有名的才女,当年她上北大,我到北京玩过一次,发誓也要到北京读大学,我喜欢医科,我姐说,那你就报考北京医科大学吧。我没她那个本事,小学、中学期间,她都跳过级,我十九岁才应届考上北医大。”

“小妹,你也够厉害的了,有其姐必有其妹!你姐外出怎么也不带上手机?”

“她呀,最近老是丢三拉四。所以明天飞枫城的机票由我妥善保管,要不然,到了机场办登机牌,才发现机票躺在家里睡大觉,那可就惨啦!”

“小妹,你记得告诉你姐,我给她打过电话,我们下次再聊。”

“好的,bye!”

打完电话,我端起咖啡杯,到洗手间去洗杯子,从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尊容,胡子拉茬,头发又长又乱,脸色泛青,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疲惫,憔悴,郁闷,这“三剑客”集合在整张脸上,真够瞧的。爱情是一剂精神毒药,它令人舒爽,令人眩晕,更令人颓唐,令人沮丧。这剂特效毒药融入血液,控制神经,使人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它能轻而易举地掠走我内心的宁静,它能毫不费力地修改我的容颜,根本不必像整容宫医那样使用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喝完咖啡,电脑开在那儿,费浪丝毫提不起工作的兴趣。写作这档子事,没有灵感不行,没有兴趣更不成。费浪一连抽掉几支香烟,最近烟瘾倒是有了不小的长进,满屋子烟雾缭绕,像是崆峒山上的一个老妖洞,他就是这老妖洞中蹲守的万年妖魔。妖魔总还能修炼邪门外道的功力,费浪修炼什么?他心底似乎被无形的利器捅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什么东西放进去,都会悉数漏掉,连根头发丝都留不下。费浪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年纪轻轻,胸无大志,写点网络小说,能有多大名堂?东方晴喜欢他,看中的可能是他洒脱的一面,其实他又何尝真洒脱,他骨子里有太多的俗虑,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这么烦恼。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浪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东方晴,他终于听到她久违的声音,简直如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