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桃木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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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流金(2)

醉酒使人疲乏,也使人空虚,但它有个难得的好处,使内心郁积的痛苦由锐利转为麻木。费浪用了三天功夫调整自己的状态,到了第四天上午,照常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这时,天上的毒日头幻化为亿万条金蛇在四处撒野,谁都不敢招惹它们,谁都惧怕它们,城里最顽皮的小孩子也都躲进了空调房。只有知了不甘寂寞,这些小东西藏在密叶繁枝间,冒充知识分子,当然啦,由于道行有限,演技平庸,它们顶多也就能冒充那些单细胞的“知识分子”,鼓紧腮帮(权且认定它们有一副像模像样的腮帮),“知了”之声不绝于口。

费浪用Zip打火机点燃一支中华烟。香烟是写作者的“淫媒”,有了它,五到十分钟的浪漫或浪荡的遐想总可以轻松构成,不过有时它更像“哲学导师”,诱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沉思和冥想。眼下,费浪就是后面这种状况,置身在一团袅袅腾腾的白色烟雾中,设想北郭琼英接下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第二天,北郭琼英仍身着男装,去相国府赴宴。伍子胥已特别吩咐家臣华辂,对北郭琼英要照顾周全。所以北郭琼英一到,华辂就过来打招呼,伍绩也上前问候,带她去见伍子胥。这时,吴王夫差还没驾到,客人尚未到齐,伍子胥有空跟她说上几句话。

在暖阁里,上大夫被离正陪着伍子胥聊天,两人有说有笑。一个精神矍铄,一个鹤发童颜,可谓老而弥坚。今天,伍子胥双陆大寿,他的心情特别舒畅,一见到北郭琼英,他就起身相迎。

“北郭剑侠到了,来,老夫介绍一下,这位是被离大夫,老夫的挚友,这位是北郭剑侠,也是楚人,剑法已臻神妙化境。”

“能得相国的极赞,北郭剑侠自是天下无几的圣手,幸会,幸会!”被离刚才已听伍子胥讲述了昨晚酣畅淋漓的比试,现在见到英武俊朗的真人,眉宇神气果然不凡。

“晚辈技薄才疏,相国和伍大夫奖誉过当,惭愧,惭愧!”北郭琼英向两位大人行过敬礼,免不了谦抑一番。随即她呈上一个檀木匣子,寿礼是一颗珍稀的夜明珠。越王勾践托北郭琼英将它送给太宰伯嚭,北郭琼英却擅作主张,将它送给相国伍子胥。

“礼物太贵重了!”伍家父子同时赞叹。

“这么大的夜明珠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被离也啧啧称奇。

“它的价值不及相国《落叶剑谱》的万分之一。”北郭琼英说。

“呵呵,这句恭维话老夫爱听!”伍子胥笑得很畅快。

被离猜出伍子胥有话要跟北郭琼英私下秘谈,便先行告退,伍绩也要照应来宾,两人一同离开了暖阁。他们走后,暖阁里顿时空静了许多,伍子胥陡然收刹笑意,用他那双虎虎生威、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北郭琼英,脸上的表情如霜似冰,声音比刀剑更有穿透力:

“老夫阅人无数,也算有些眼力,看得出,北郭剑侠是越王勾践派来的刺客,但老夫百思不得其解,你昨夜本可杀掉老夫,回越国领赏,为何手下留情?”伍子胥竟把话挑穿了说。

北郭琼英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昨夜,她确实未尽全力,但也甚少保留,要说杀掉伍子胥,她纵然使出十成功力也未必能够得逞,伍子胥尚未祭出他的绝招——“风扫残絮”和“落叶归根”,他同样留有后手。伍子胥居然洞悉北郭琼英的心思,这让她吃惊之余,又多出几分钦佩。

“相国的智量深不可测啊!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晚辈来姑胥城,确实肩负一项极其重大的使命,那就是刺杀相国,扫清越国复仇雪耻的最大障碍。晚辈改变初衷,并非无缘无故,一路上平民百姓对相国的赞誉之声不绝于口,及至晚辈见识相国的风采和武功,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何况先师曾经教导过鄙人,世间有四种人绝对不可伤害。”

“哦,哪四种人?”

“忠臣、义士、孝子和节妇。相国既是忠臣,又是义士,还是孝子,而且是天下无双的英雄,鄙人若侥幸偷袭得手,伤害了相国,岂不有违师训,沦为千古罪人!剑客对于自己要铲除的对象通常是不加甄别的,只知道唯命是从,但鄙人不是那种冷血工具,鄙人有鄙人的原则,鄙人有鄙人的判断,鄙人是剑客,不是杀手。再者说,冤有头,债有主,鄙人的仇家是吴王阖庐,不是相国。”

“莫非先王伤害了你的家人?”

“是啊,当年阖庐挥师攻占楚国的京都郢城,纵容吴军烧杀掳掠,鄙人一家人都死于那场浩劫,若不是先师将鄙人从大火中救出,今日晚辈也无法站在相国的面前……”说到伤心处,北郭琼英语不成调,竟有些哽咽了。

“唉,对于那场浩劫,老夫也难辞其咎,回想起来,不免内疚神明。当年,老夫血气方刚,发誓要报楚平王杀父戮兄之仇,结果致使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死于非命。人到暮年,好静而不好动,好生而不好杀,老夫细忖昔日所为,甘心斧钺,快意恩仇,殊不知一旦轻启战祸,则墟人之庐,寡人之妇,孤人之子,罪孽深重!可惜悔之晚矣!”伍子胥这一番话出自肺腑,北郭琼英听了,颇为动容。

“常言道:‘父债子偿。’鄙人的仇家死了,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吴王夫差,鄙人不想杀他,但鄙人决意拿走他一件心爱之物,也算是两不相欠。”北郭琼英没打算再为越王勾践服务,她只想把自己的事情办妥。

“你要拿走什么?”

“眼下还不知道。”

这时,外面大声传报“大王、王妃驾到”,伍子胥要恪守君臣之礼,尽管谈兴正浓,也只好暂时作罢,快步流星地离开暖阁,去大门口恭迎王驾。北郭琼英也没在暖阁中多逗留,她去院中找了一张酒桌坐下,等候开席。

为了办好伍子胥的双陆寿宴,相国府特意请来姑胥城十二位名厨掌勺。六十六桌筵席,上菜十分快捷,十二道菜肴都是水陆精品,长鲟、老鳖、龙虾、麋鹿、香蕈、野鸭、黄牛、灰驴……煮炖焖炒烹烩,满盘实钵,色香味俱全,醇酒用大尊畅饮,没有限量。一些馋嘴之徒观色闻香,已跃跃欲试,准备美美地饕餮一番。

北郭琼英的心思没放在菜肴上,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菜肴上齐后,寿宴正式开张,先是吴王夫差致词,他对伍子胥的丰功伟绩和盛德嘉操给予了充分的赞誉,祝颂相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感谢上天“慭遗一老”。夫差也没忘记表扬自己,他对吴国的霸业多有溢美之词。相比而言,伍子胥的答谢词可谓言简意赅,他说:

“大王适才对老臣褒奖有加,老臣愧不敢当。自揆成人以来,忧患频连,三十八年前,父兄蒙冤受戮,老臣忍耻衔恨,亡命天涯,寄人篱下,西河乞饭,东市吹箫,几度命悬一线。幸得先王赏识,不次擢拔,言听计从,宠渥之隆,无以复加。先王英明神武,指麾有方,老臣得报强楚之仇,吴国得兴霸主之业,老臣一生际遇有此大幸大快,夫复何憾!古人云,寿则多辱。老臣活至双陆寿期,未知晚景何如,唯一息尚存,则必竭尽绵薄,报答先王知遇之恩。大王春秋鼎盛,怀抱雄图大志,意欲经营四海,征服八荒,老臣风烛残年,乐睹其成。诸位嘉宾,且饮此觞,人人康泰,家家平安!”

北郭琼英注意到:伍子胥的答谢词对先王阖庐深怀感激之情,字字出于肺腑,掷地作金石声;对吴王夫差的期许则一语带过,无心多加颂祷。她还留意到吴王夫差讪讪的表情,他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北郭琼英头一回看到西施,恬淡素雅之妆,倾国倾城之貌,真是顾盼生风的绝代佳人,忒可惜了这花骨朵儿般的身子,吴王只是一个大草包,一堆臭牛粪,一截烂木椽。最吸引北郭琼英的是西施身边的小王子,浓眉大眼,气清神秀,尚未岐嶷,天姿隽异。她脑海里立刻闪出一个念头,这孩子是武学奇材,既然自己要从吴王夫差那儿取走一件宝贝,这小王子无疑是最好的目标对象。

伍子胥双陆寿宴后的第三天下午,小王子在王宫花园玩耍的时候突然失踪,陪伴他的宫女和卫士全被暗器击昏,要命的是,十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抢走小王子的神秘大盗是什么长相。他们几乎同时失去知觉,击昏他们的暗器居然只是小小的泥丸。吴王夫差闻讯大怒,将那十多名在场护卫不力的宫女和卫士悉数处死,下令姑胥城全城戒严,关闭城门三日,搜个底朝天,仍然一无所获。小王子突然失踪,西施已哭昏好几回,吴王夫差竭力抚慰,也全无效用。

流言满城飞,简直比蚊蚋还多。主要有五种说法:其一,小王子是被宫中的歹人暗害了,说不定在哪口古井中就能找到尸体;其二,这位大盗有如此高超的身手,目的很不单纯,具体是什么目的?谁也讲不清;其三,小王子很可能是范蠡播下的野种,范蠡派人把他取走了;其四,这位大盗是齐国或越国派出的剑客所为,因为齐国和越国妒忌吴国霸业将兴;其五,相国的神秘客人嫌疑极大,此人剑术高超,不在伍子胥之下,寿宴后即不见踪影。由于伯嚭的日毁夜谗,吴王夫差也疑心伍子胥在幕后捣鬼,震怒之下,险些干出蠢事。所幸西施是明白人,痛苦并没有削弱她的理智,她坚信伍子胥忠于王室,力保相国决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西施也猜疑过,大盗是否范蠡所遣?但她深信,范蠡若要干出这么大的举动,绝对会让“好梦”传信知会她,是不是“好梦”中途出事了?这样一想,西施更加心神不宁。二十天后,“好梦”飞来了,是范蠡的问候,无一字涉及小王子,西施认定范蠡与此事毫无关涉。从此,她每天生活在焦虑和痛苦中,吴王害怕面对她,常常宿在郑旦那边。偌大的馆娃宫,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室。

整个吴国,对于小王子失踪的事件,只有一个人心中有数,这个人就是伍子胥。他亲耳听到过北郭琼英说的那句话——“常言道:‘父债子偿。’鄙人的仇家死了,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吴王夫差,鄙人不想杀他,但鄙人决意拿走他一件心爱之物,也算是两不相欠。”要潜入戒备森严的王宫掠走小王子,全身而进,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谈何容易!没有北郭琼英那样的身手,想都休想。但伍子胥并不知道北郭琼英的下落,究竟是去了楚国,还是回了越国?或者两国都没去,倒是去了别的地方?伍子胥知道是谁盗走了小王子,却只能守口如瓶,只字不提。退一万步讲,自己当年为报血海深仇,掘墓鞭尸,楚毒之极,相比之下,北郭琼英为报血海深仇,不杀一人,盗走小王子,又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伍子胥叹了一口气,前人造孽,后人遭殃,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啊!

距离奥运会开幕只有五天了,费浪决定去一趟枫城,事先也没打电话给东方晴,去了再说吧。“冲动是魔鬼”,这话没错。费浪发现自己身上仍有年少时的冲动,真不知该喜该忧。

在机场候机厅,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冬麦,谎称朋友有约,临时决定去一趟西安,过两天就回北京。为什么我要对她撒谎?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若往深处琢磨,答案就出来了,其实我很在乎冬麦的感受。我回忆在霍营那次与她忘形的狂吻,还有我醉酒之后她的通宵陪伴,就如同炊烟一般,内心袅袅地升起温馨的感觉。

冬麦的回复很俏皮:“快去快回,要不然奥运会就得推迟开幕,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就得辞职了!”这丫头,她存心幽我一默。

航班准点抵达枫城机场,费浪乘坐大巴进城,脑海里一再闪现的是上次到枫城时与东方晴同车相处的情形,歌声悦耳,谈笑风生,连她身穿的蓝莓色的薄呢外套、蓝莓色的薄毛衣,手挎的蓝莓色的cucci包,费浪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时过境迁,人事皆非,东方晴从此要过隐姓埋名的流亡生活,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费浪来到枫城寻找旧梦,究竟还能找到多少昔日的痕迹?

大巴进城后,费浪打车去了东方晴居住的江畔春园小区,找到她那栋别墅,只见门窗扃闭,摁响门铃,也无人应答。这时,一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走过来,问费浪找谁,他说找这栋房子的户主东方晴。保安说,这栋别墅半个月前已经转手,以前的业主搬走好几天了,新业主晚些时候才会进场装修。哦,是这样,费浪应该想到的,一个月前,东方晴说过,房子已经找到买主,估计很快就能脱手。费浪尝试拨打东方晴的电话,她的手机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真的在玩失踪,看样子,这回他白跑一趟了。费浪记起东方晴的朋友梅姿也住在江畔春园,何不去见见她?说不定能从她那儿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费浪只跟东方晴去过梅姿家一次,她屋后那四丛茂盛茁壮的篁竹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要找到梅姿家并不难。苏东坡说过,“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所以费浪当时就认为梅姿是清雅之人,可惜她年纪轻轻就寡居了。

篁竹依然苍翠,门户照旧清幽,这次费浪运气不济,院门紧锁,梅姿没在家。他走出江畔春园的正门,彳亍在大街上。枫城夏天酷热,可费浪仍感到钻心刺骨的凉意,他拦了一部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没细想,竟脱口而出:

“去万枫山情人谷。”

“你一个人去?”

“对,就我一个人。”

“听你的口音,是北京人吧?这情人谷一般都是情人成双结队去的。”司机是个中年人,很饶舌。

“我这是第二次去。”费浪没情绪跟他闲扯。

“那我明白了,头一次你肯定是跟女朋友一块儿去的。有一回,我也是送个客人上山,他说,他女朋友跟别人跑了,他很伤心,感觉活着没劲,要挑个自杀的地方,情人谷最合适了,当初他跟女朋友就是在那里定的情。他的话吓了我一大跳,我可不能送一个人上山去自杀呀!我就劝他不要寻短见,常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呢?大丈夫何患无妻?他穿着体面,一看就是那种职业好、收入高的人,能奋斗到这一步容易吗?他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朋友,他要是就这么没了,该有多少人难过!这笔感情账也得仔细算算啊!何况女人是跟别人跑了,心都变了,就跟饭菜都馊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这人高中没毕业,正路子书看得不多,但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打小说看了几箩筐,也明白那些爱啊情啊有多缠人,有多害人。不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就说我自己吧,两年前离了婚,法院把儿子判给我,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也是三口之家,我天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挣钱,安安心心过日子,蛮好的,儿子会读书,母亲每天给我留下热饭热菜,生活算不上富裕,没关系,够得上平安温暖就行,过日子哪能瞎想那么多?说白了,相亲相爱不就是两个人往好处过吗?过不了,散伙就是,还能把命给贴上?这划算吗?我跟他这样扯散扯散,够不上开导,但他全听进去了,到了山下,就让我掉头。他说,他不想去情人谷自杀了,活下去才最要紧,该死的不是他,险些就做了个蠢死鬼。这件事,至今想起,我都觉得有意思。”这的士司机可真能白唬,他讲的话还真有说服力,尤其是他把变了心的女人比喻为“味道馊了的饭菜”,费浪觉得他很有文学天分。受益于他讲的故事和他打的比方,费浪满怀惆怅的情绪缓解下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积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费浪并不是调侃司机,而是恭维他,任何人都爱听恰到好处的恭维。

“呵呵,救人?谈不上,我帮他过了那道坎倒是真的。你还去情人谷吗?”

“还去,你放一万个心,我不是去自杀的,我女朋友也没变心。”

“那我就不懂了,她不在枫城?”前方亮起了红灯。

“我是来出差的,赶巧她去了外地,我去情人谷,也就是看看我跟她在寄名树上刻的名字。”费浪对司机抱有好感,便向他吐露了实情。

“那你不用去了,情人谷搞开发,建造什么仿古建筑,那些树砍得差不多了,市政府这个规划很不得人心,本地报纸敢怒而不敢言,枫城的网民可就不客气了,市长的老婆老妈都被操翻了,南边的几家大报也把那些决策者骂得体无完肤,骂他们为了造假古董,竟然毁坏万枫山的人文景观。这件事,费浪估计还没完,市政府的公关费已花掉上千万,你说这些人横不横,蠢不蠢!”不是装出来的,言词之间,司机真的动了义愤。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应该去看一看。”

“那地方树都砍光了,光秃秃的,难看得要命!”

在夕照下,费浪所看到的情人谷,相比昔日,已经面目全非,不少树被锯为数截,扔弃在那儿,树干上有密密麻麻的名字,倒像是倾倒的公墓碑碣,散发出凄惨的气息,他不可能找到那颗寄名树了。费浪和东方晴刻在树上的名字已与这片美丽的树林一同消失。他成了一位吊客,而不是一位访客。如今,这样可恼可恨的鸟事太多,费浪撞个正着,只好自认倒霉。

费浪记得钩子曾在酒桌上对他说过一句痛心疾首的话:“‘奥斯威辛之后不再有诗’,这话很痛切,但并不准确,实际上,工业文明的断头台早就对诗歌执行了残酷的死刑!”

情人谷消失了,诗意的人生又尝到了一场大败仗,飞扬跋扈的赢家居然是假古董,费浪没办法想得通。在废墟上,费浪抽完一支烟,突然意识到,他的生活节节失利,败局初定,不容乐观。为什么他只是输家?行将输掉爱情,根源在哪儿?是性格所致?是运气不佳?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太阳已经衔山,周遭的光线迅疾暗淡下来,这里原本游人如织,现在却见不到一抹身影。司机将出租车熄了火,在百米之遥的地方等费浪下山。费浪该走了,不能耽误的哥太久,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继续盘桓下去。

一只大鸟在高空嘹唳,它是落单的孤鹜?准备飞向何方?在这个世界上,真就没有几件事情是能够找到明确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