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晴的性格异常决绝,她不愿意让费浪看到她患病的模样,尤其是红斑狼疮这种恶疾,使一位美女的身心遭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她的痛苦究竟有多深?这一点不难想象。“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是有病无病,也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彼此永不离弃。”这样的话,他们私底下也是说过的,然而事到临头,她却不愿意让费浪去陪伴她吃苦受罪。费浪把东方晴的电子邮件反复看过多遍,想象她写信时泪落如雨的情形。“爱的代价是痛苦,爱的方法是忍受痛苦”,这句话真没讲错。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时间逐日消磨它,疾病寻隙侵害它,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飞来横祸,使人疲于招架,难以应付。
百无一用是书生。费浪能做些什么经邦济世的事业?只能闭门造车,写写小说,连自己的女友都无法照应周全,真是汗颜!他创作《桃木匕首》,相当于一年的苦役,总算熬到了快要杀青的时候。费浪的人生显然是一部篇幅更长的长河小说,其规模堪比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巨制《追忆逝水年华》,却不知何时何地才能画上最后那个句号。
费浪端着咖啡,开启电脑,不由得哼起披头士乐队的那首《Letitbe》,意译的中文歌名是《顺其自然》,“当我发觉自己陷入苦恼的时候,/圣母玛利亚来到我面前,/用智慧点拨我:顺其自然;/在我沦落黑暗的时刻里,/她就站在我面前,/用智慧点拨我:顺其自然。”费浪也同样需要圣母玛利亚的点拨,可是她一直忙于西方事务,难得半刻清闲,对于东方人的诉求,她爱莫能助,耸耸肩,摊摊手,无能为力。
对,“顺其自然”。听从圣母玛利亚这句智慧的点拨,费浪的脑瓜子慢慢开窍。
眼下,费浪必须尽快完成自己拖欠的功课:将吴越两国的恩怨一笔勾销。至于范蠡与西施的爱情,他也得向读者做出明确的交待。小说作家如同被捕归案的犯罪嫌疑人,到头来,除了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出路。
伍子胥死后,吴王夫差的日子又好过,又难过。好过的是,再也没人在他耳边聒噪,对他的言行横挑鼻子竖挑眼,伍子胥的好友、上大夫被离眼见奸宄当道,忠臣义士遭到戕残,他挂冠而去,杜门谢客。吴国的文臣武将个个吸取伍子胥和公孙圣的教训,没人再对吴王夫差的旨意说上半个“不”字,论溜须拍马,承欢取悦,他们个个都是人精。吴王每天高高在上,尽享威福和权力的快感,早先那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难受劲已经荡然无存。然而,他的日子又确实有难过之处。吴国发生严重的饥荒,太宰伯嚭去越国催讨往年贷出的六十万斛粮食,得到的却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答复:“越国的情况也很糟糕,偿还粮食只能等待来年。”几经交涉,越王勾践才勉强同意,先还给吴国五万斛稻种。站着借钱,却要跪着讨债,吴王夫差十分窝火,拍案震怒,越国也太不讲信用了!寡人志在称霸诸侯,要是摆不平手下败将越王勾践,就会落为天下诸侯的笑柄。太宰伯嚭出使越国,虽然没有为吴国讨还六十万斛粮食,却收受了越国的大笔贿赂,俗话说,“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到了关键时刻,他自然是胳膊肘外拐,专为越国讲话,他很善于开导吴王夫差:
“大王,越国的情形确实不妙,哀鸿遍野,饿殍枕藉,他们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五万斛稻种,就算不错了,真要是逼急了,鸡也会啄人,羊也会咬人,兄弟之邦,反生嫌隙。大王要称霸诸侯,拿越王勾践撒气,效果适得其反,别人会说大王柿子专拣软的捏,毕竟现在能与吴国争雄的诸侯国是齐国和晋国。微臣此次出使越国,越王勾践再三表示,愿意派遣五千精兵助大王北伐,为大王打头阵。大王弃小怨而结大欢,更显器量恢弘,天下闻之,无不仰慕,无不钦服!”
吴王夫差灵性暗昧,智力在中人之下,太宰伯嚭这番话足以将他忽悠得不识东南西北,他点了点头,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太宰见吴王夫差面色和霁,已转嗔为喜,他见好就收,准备告退。吴王夫差却做了个手势,让他留步,并且叫阉人搬来伍子胥从前坐过的那把太师椅,当即赐座,以示宠遇之隆,无以复加。太宰伯嚭受宠若惊,再三告谢之后,这才斜着身子,只怯怯地坐实了半边屁股。
“爱卿,今年国内歉收,伐齐的事恐怕要延迟了。”夫差忧形于色。
“禀大王,微臣以为,伐齐之事正当其令。”伯嚭出语惊人。
“哦?何以见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这个头号难题如何解决?”
“吴军北伐齐国,就地掠取粮秣,正好节省国内的粮食,此其一;吴国国力雄厚,齐国和晋国素来忌惮,灾年动兵,更能震慑诸侯,此其二;越国愿意出精兵打头阵,楚国、鲁国答应保持中立,周遭边境无忧,此其三;大王春秋鼎盛,伍子胥曾断言北伐不可为,再蹉跎数载,吴军锐气失而暮气增,足证伍子胥其言不妄,此其四。有此四者,大王北伐,成小功则能解燃眉之急,成大功则能称霸诸侯,毕其功于一役。”
太宰伯嚭的话,乍一听去很在理,而且都是朝乐观的方面算计,至于其中的困难和危险,他却只字不提。吴王夫差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伯嚭的话正对他这根弦。
“爱卿此言甚惬寡人之意,北伐势在必行,寡人挂帅亲征,爱卿与王孙骆大夫夹辅左右。秋日点兵,宜早不宜迟,迟则冬季临近,寒潦逼人,难于持久。”
“微臣领命,即日整军,两旬之内可以出发。”
“那好,爱卿办事,寡人放心!”
临到出征前一日,越王勾践许诺的那五千名精兵仍杳无踪影,倒是不慌不忙来了一名越国的使者,他通报越王勾践的歉意,越国士卒孱弱,挑选精兵旷费时日,吴王若肯再等候两旬时间,越国精兵即可齐集。吴王夫差听了使者的这番话,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但他不想因为此事而败兴,更不愿因为这个变故而挫伤吴军的士气,他表现得宽宏大量,要越国使者回国覆命,越王的好意他心领了,至于那五千名精兵,就不用再费心费力拼凑了。
在齐国境内,剽悍的吴军与齐军甫一交锋,就大获全胜。吴王夫差踌躇满志,他身披铠甲,站在战车上,用利剑指点尸横遍野的战场,对太宰伯嚭和上大夫王孙骆说:
“两位爱卿还记不记得,伍子胥曾断言,吴军北伐,必先得蝇头小利而后大败亏输。今日之战,我军大捷,所获岂止是蝇头小利!”
“大王,伍子胥连自家的生死祸福尚且无法逆料,又岂能预测吴国的国运?当今之世,大王如日中天,螳臂挡车者自取灭亡,齐国虽有实力,亦何能例外!”太宰伯嚭说的话,怎么听怎么舒服,左耳进左耳流油,右耳进右耳流油,吴王夫差听了,自然是眉开眼笑。
然而吴王夫差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太子友所讲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就很快应验了。吴军精锐尽出,国内空虚,越军集结在三江口,一等吴军出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姑胥城。在东南方,吴国防线异常薄弱,再加上守军长期疏忽大意,猝然遇袭,根本无心恋战,也无力抵抗大举进犯的精锐越军,兵败如山倒,军溃如雪崩。太子友留守姑胥大城,手中只拥有区区八千可用的兵卒,怎禁得起五万越军的围攻?他估计守军勉强可支撑十天,顶多半个月,立刻派人去北方给父王报信,路上最快也要八九天,吴军赶回姑胥城,最快也要八九天,这样计算之后,除了沮丧,他就只有绝望了。太子友比夫差要明智得多,他一方面派出使臣,向越王勾践示好,谋求媾和,企图用缓兵之计争取时间,度过难关,但越王勾践的虎帐之中有范蠡、文种这两位老谋深算、睿智过人的军师,怎会轻易上当?再说,越军这次扫荡吴国,志在犁庭扫穴,可不是来谋和签约的,任何条件都已无法满足越王勾践的欲壑,昔日的小蛇已变成今朝的巨蟒,它要吞噬的绝非某个局部,而是吴国全境;它要夷平的绝非某座城池,而是吴国的社稷宗庙。
上次,太子友用弹弓射杀“好梦”,布条上的情语令西施内心大起波澜。眼下吴国倾危,姑胥城被数万越军围困得如同铁桶一般,告破只在早晚,陷落就在旦夕。西施首先想到的是与范蠡相聚,与妹妹相聚,可惜父母已于年前双双去世,没能等到全家团圆的日子。
西施与范蠡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尽管短暂,却极其甜蜜,原以为今生缘尽于此,没想到奇迹终于降临。爱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岂能轻易撒手?西施只要一想到范蠡很快就要来践履他的誓言和诺言了,内心就久久无法平静。
清晨,西施梳头时,她揽镜自照,依然美丽如昔,岁月的加法加添的是她成熟的丰韵,岁月的减法呢?减省的是她对幸福的奢求,若能再见到儿子一面,若能再与范蠡拥抱一回,她就可以死而瞑目了。这两个愿望,至少后面这个愿望,实现的机率已越来越大,她反而有些担心。妹妹辰光嫁给了范蠡,为他生育了三个儿子,生活得幸福如意,西施心想,自己若楔入妹妹的生活中去,会不会令她难堪和难过?西施坚信,妹妹辰光会理解她的,也会接纳她的。那一刻,她拿定了主意,一定要与范蠡践履昔日的盟誓,一同泛舟五湖。
围困的第九日,越军攻进了姑胥城,俘获了太子友和伤亡过半的吴国守军,越王勾践下令纵掠三日,姑胥大城顿时沦为人间地狱,良家妇女被奸淫,商铺被洗劫,宗庙社稷被焚毁,宫中的美女娇娃珍玩重宝被勾践囊括一空。
早在吴军破城前,郑旦慌慌张张地来到馆娃宫,这是馆娃宫建成后的十余年时间里,她第三次进入馆娃宫,由此可见,她与西施何等疏远。如今,大难即将临头,她把昔日的妒忌放下了,来与西施商量出路,她知道,西施很可能做过范蠡的情人,范蠡是越国最有权势的卿大夫,只要他肯出面,就可保全她们的性命。尽管她曾是文种的未婚妻,文种也是越国的第二号大臣,但在郑旦心目中,文种是铁石心肠,为了越国的利益,肯将她献给吴王夫差,眼下也很难指望他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女人就是女人,小肚鸡肠一旦抛开,说话行事反而利索了许多。郑旦向西施行过敬礼,屁股尚未落座,就语带哭腔地说:
“姐姐,大势不妙了,越军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大王的救兵却连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我们姐妹孤苦伶仃,怎么办啊?”
“在两条路中间选择一条去走吧。”西施说这话,神情颇为淡定,丝毫不像一个即将面临生死抉择的女人。
“哪两条路?”郑旦怯生生地问道。
“一条是生路,但只要活着,就有可能被越王勾践或别的什么人凌辱;一条是死路,一了百了,这样做才能保全自己的清白。”
“姐姐,你打算走哪条路?”郑旦问这话时,头皮发紧,她凭直觉猜出了西施的想法。
“孤家?鸿儿失踪时,孤家的心就死了!现在,孤家的身子不想再任人摆布。”西施并未向郑旦交底,她的回答对郑旦没有多少指导价值。
“这样啊,姐姐说只有两条路,妹妹倒是认为,还有第三条路可走,你我可以化装成市井男子,方便时趁乱逃出姑胥城。”郑旦说得轻松,心里却并不轻松。
“妹妹这个主意说不定行得通,不过要冒点风险。”
破城后,范蠡带领一支军队直接杀进王城,他径直冲进馆娃宫,抓住一位阉人带路,刚进西施的寝宫,就见果儿捧着一个包狱,满面惊恐,浑身筛糠,她哭着说:
“娘娘交待,要果儿将这个包袱呈交范大夫。”
范蠡接过包袱,不及打开,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盘踞心头。他赶紧问果儿:
“娘娘她人在何处?”
“她在内室自焚了!”
“啊!”范蠡头皮一炸,眼前一黑,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幸亏身边的褚不惊将他扶住。这次伐吴,褚不惊出任范蠡的卫士长。
这时,从内室飘荡出呛鼻的滚滚浓烟,还有通红的火舌,范蠡下令军士和宫中的阉人赶紧救火,由于附近的几口深井中有多名宫女投水自杀,取水并不便利,扑救颇费了一段时间。这段揪心的时间,范蠡如患狂疾,脸色忽而由白转赤,忽而由赤转黄,眼神中充满了悲恸和绝望。
一场大火终于被扑灭了,范蠡什么都没找到,余烬中不见西施的骨殖,找遍馆娃宫,也不见西施的踪影。范蠡不禁悲喜交集,悲的是西施可能死了,喜的是西施可能还活着。他问果儿,果儿的答复是,娘娘嘱咐她,一定要将包袱呈交范大夫本人,然后她紧闭宫室,不久,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回到军营,范蠡打开包袱,仔细清点,里面是一把桃木梳,一缕青丝,两枚玉簪,四幅罗帕,还有三套锦服。理应有一封信,然而没有。也许是伤心时刻,难以成词?也许是万千心声,终归无语?那柄桃木匕首呢?这些物什中没有它。听着军中的号角声,击铎声,传令声,范蠡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手掌撕裂了,绞碎了,他已然只剩下一具麻木不仁的空空躯壳,没有知觉,没有灵魂,也不再有七情六欲。
第二天清晨,范蠡站在姑胥大城的城垣上,北望虎丘,吴王阖庐高大的墓冢隐约可见,那里有深深的剑池,有神秘的传说,可那位鹰视虎步、称霸诸侯的一代雄主,早已是铜棺中僵冷的骷髅,丝毫感受不到吴国的大好江山已经风雨飘摇,社稷宗庙已经沦为废墟。范蠡东望馆娃宫,经历一场大火的浩劫之后,昔日巍峨壮丽、金碧辉煌的宫室也已变成今天的断壁残垣,曾经栖居在里面的绝色佳人更是杳如黄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照常理推测,西施肯定没有自焚,那她怎么可能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她不留下遗书?为何她要带走桃木匕首?范蠡拍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几乎叫出声来,他百分之百地断定,西施还活在人间。
“不惊,你带些可靠的卫士,赶快再去一趟馆娃宫。”范蠡喜形于词色。
“遵命!”褚不惊立刻就去挑选了二十名侍卫。
当天,范蠡再次进入疮痍满目的馆娃宫,他脸上的忧戚已有减无增,他仿佛是来见证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褚不惊带领众侍卫东刨西挖,细心找寻,终于在西施的寝宫底下找到一条通往城外的幽暗绵长的隧道,一人多高,洞壁、洞顶和地面都用大块的青砖砌实,有的地方还有以歌舞、饮宴、狩猎为素材的壁画,颜色鲜明,人物栩栩如生。隧道有二十余里,直达城外的江滨,不远处就有一个码头,几只沙鸥在阴冷的薄雾中滑翔,鸣叫,嬉逐。码头边停泊着一艘渔船。范蠡下令众卫士留步,他与褚不惊向那艘渔船走去,他的心砰砰激跳,都快要蹦出胸腔了。船头上坐着一个背影伛偻的老人,身材不高不矮,穿一件略显臃肿的玄色棉袍,戴一顶渔笠,握一根钓杆,背对着码头。范蠡上前打招呼:
“敢问渔丈,昨日可曾在此见到一位女子?”
“你是谁?”对方反问道,声音很低沉。
“实不相瞒,我是越国大将范蠡。”
“哦,你是范大将军?”渔丈放下钓杆,他回过头来,站起身,不亢不卑,把范蠡通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渔丈约摸六十多岁年纪,胡子、鬓发都已花白。他看出眼前这位全副武装的大将英俊不俗,一身正气,便做了个请范蠡上船的手势。
“请范将军到舱中一坐。”
褚不惊要先上船去探查一番,范蠡当即用手势制止了。他独自一人上了船,在外舱坐定,老人撩开蓝布帘,进了内舱。范蠡打量舱顶,由新剖的竹篾密密织成,这艘船并不旧。他正琢磨着,布帘一动,只见一位身着素衣素裙的美丽女子站在面前,范蠡惊得倏的一下弹起身来,脸上的表情更是霎那间由惊讶变为惊喜。
“西子,真是你!”
“公子……”
西施扑进范蠡的怀中,双泪长流。他们拥抱着,良久不肯分开。
“总算等来了这一天!”范蠡将西施抱得更紧了,生怕手一松,她就会像沙鸥一样飞走。
“我就知道公子能找到我!果儿给你的包袱中没有桃木匕首,寝宫中又没有我的影子,公子肯定会发现那条地道。”西施抬起头来,破涕为笑。
“是啊!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十二年!”范蠡松开西施,用手帕为她擦干眼泪。
“我老了。”西施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在我的心目中,你始终是十七岁!”
范蠡也知道,现在可不是畅述幽情的时候,必须先把西施安顿好,他不可能带她去兵营,这事也不能让勾践知道,因此事机要极为隐秘。他到舱外叫来褚不惊,让他见过西施,被西施的艳光一照,英武大汉褚不惊的头竟微微有些晕眩。范蠡吩咐褚不惊化装为渔夫,与船丈一道护送西施去三江口,在那里等候,不用多久,他就会带领全家前来与他们汇合。
“义侄,西子的安危全靠你了,我现在还无法脱身。”
“大将军,哦,义叔,只管放心吧,就算小侄豁出这条性命……”
“我不要你拼命,我要你活着,西子才不会有闪失!你明不明白?”
“小侄明白,小侄会活着的,不,施王妃会安全的!”褚不惊口拙,脑筋还没转过弯来,他仍称呼西施为“施王妃”。听褚不惊这么一说,范蠡和西施都笑了。
越军攻打姑胥城的时候,吴国大军已迫近晋国的临晋,正要合围,吴国太子友派遣的骑使飞驰而至。吴王夫差读了告急文书,脸色惨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把告急文书递给伯嚭和王孙骆,三人面面相觑,六神无主。太宰伯嚭阴沉着脸,快速盘算,姑胥大城一破,家中的巨额财富势必被越军掳个精光,他不禁痛惜得肝肠寸断。上大夫王孙骆还能为吴王夫差分忧,他认为,此时吴军若大举撤退,不仅军心动摇,晋军和齐军也会转守为攻,吴军大势不妙。他建议,先将消息彻底封锁,继续围攻临晋,迫使晋君签订城下之盟,尊吴王夫差为诸侯之长,有了霸主之名,再从容撤军,还击越军,吴军的战斗力才不至于下降,挽狂澜于既倒,扶泰山于将倾,仍有可能。吴王夫差接受了王孙骆的建议,挥师急攻临晋。
晋定公姬午站在城楼上,眺见剽悍的吴军旌旗蔽日,来势汹汹,非要跟晋军死磕不可,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他决定派遣大夫童褐为使者,去与吴王夫差讲和。童褐机警过人,洞察力强,能见微知著。他到了吴军的帅帐,拜见吴王夫差,后者强颜欢笑,脸上却掩藏不住几许忧色,眼神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颇为哀戚。童褐心想,吴国国内极有可能出了大事,不是吴王宠爱的妃子或王子死了,就一定是越军突破了边境,正在攻打姑胥城。这种情形下,吴王心智失常,必定会不顾祸患,俗话说,“勇士斗不过疯子”,此时此际晋军不宜与吴军交战,否则很可能受其荼毒。晋定公派大夫童褐来求和,吴王夫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一是晋君往后必须尊重周朝的天子,该尊王还得尊王,该贡奉还得贡奉;二是晋君必须推举吴王为诸侯之长,会盟的时候,让吴王先行饮血。这两个条件都是虚文,童褐听了,更加心中有数,他让吴王夫差放心,稍稍宽假时日,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