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宵光:关于创新,我个人的观点是,任何企业在行业面前都是渺小的。任何一家公司,就算是谷歌和微软,也没有办法抵挡这样一种产业的力量。微软在过去的10年花了大量的资源投在创新上,微软2004年的MSN进入中国让我们非常担心,因为在那个时候它正如日中天,后来它又重资投入MSN的企业版,做了一个软交换的系统,之后所有的电话都可以通过互联网的方式解决。当时也确实有很多厂商,比如爱立信、诺基亚,确实是在响应微软的模式。但是我们现在再回头看,微软在那个时候错过了无线网络重要的机会。在某种程度上,企业的创新决心大是应该的,但也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在面对行业的时候是渺小的,只有在价值链的某个环节上有足够优势的时候,才有能力为价值链的其他环节创造价值。所以在同一个价值链上只有竞争而不可能是开放的,在这个层面上没有什么山寨不山寨之说,看到好的机会就必须跟上,不跟上就要灭亡。腾讯自己很清楚,不管是创新也好,“借鉴”也好,这个生死线必须要抓住。
汤道生:我们作为管理层也是不断地鼓励大家多想、多挖掘,但是我们所碰到的问题是怎样去创造这样一个环境。我们也有创新中心,也有研究院,也刻意地成立组织希望培养大家,但是实际中我们发现,团队可能是到硅谷找新的想法,没有形成我们真正想要的力量。其实大家都有想法,有想法的人也非常多,但是真正好的想法可能只有1/1000,能够把这些想法落实执行下来可能又会打个折,做出来又能够很好地被大众接受,是另外一个状况,需要看环境。
我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发现社会的成熟度也会影响大家对全新产品的接受,能否在合适的时间推出合适的产品,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其实苹果以前也在不断地创新,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类似于手提电脑的工具,当时接触的时候是1991年,我还在读大学。班里面有一个人有,他就拿来炫耀,但是却发现这个东西太新,社会不能接受这样的新东西。美国社会整个人群的成熟度、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是最高的,但它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像微博,推特很早就在美国流行了,我们也思考投入团队去做,也是由我们创新团队启动这个项目,那个项目叫“滔滔”,但它出现的时间不对,当时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没有智能手机微博也不可能像现在发展得这么好。
我想问的是,在腾讯现在的阶段,我们怎样可以有更好的机制让员工有更多到位的想法?不能看到美国流行什么就抄袭回来,谷歌的员工在五天的工作时间中有一天时间闲着想,我们也跟很多人力资源的人聊,想看看效果。但是你会发现,真正执行起来并不容易,也有部分工程师和员工去做别的事情。所以,我们面对的是管理执行的问题。
这四位高管的话基本涵盖了腾讯创新与变革最需要改变的所有方面:研发战略与企业战略、职能体系配合、腾讯最大的收入来源游戏业务、具体研发的管理。他们提出了腾讯未来一段时间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如何在短期与长期、现在与未来、稳定与变化、个体与社会经济整体趋势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处理不好,或者决心不够坚决,都可能会既伤害既有优势,又不能建立起新的优势,最终很可能像雅虎一样,迷失方向直至消沉。
48) 腾讯可能的颠覆者有哪些?
拥有6亿注册用户、收入超过200亿元、市值超过400亿美元的腾讯,还需要考虑这样的问题吗?看看雅虎吧,它曾经是互联网最红火的公司,才过了十多年的时间,据说现在一些分析师已经将它的市值下调到零—尽管它每年还有数十亿美元的收入—因为分析师们看的是雅虎的未来,零代表着分析师们将它归入了没有未来的公司的行列。谷歌如何?这家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现在也正面临Facebook这样一家成立才几年的公司带来的压力(后者的市值现在已经是谷歌的一半,而流量则超过了谷歌)。更远一点,在单机时代占据垄断地位的微软,面对只拥有一个搜索引擎的谷歌时,也失去了招架之力。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360凭借一款小小的软件就让腾讯上下如临大敌,甚至不惜放弃12年以来其一直奉为圭臬的用户至上原则。腾讯会落入互联网业任何公司领导潮流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年的魔咒吗?它的颠覆者可能会有哪些?
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胡延平的呼应,他认为整个互联网正面临人、关系、信息流和资金流的重组:“从2010年年底的数据来看,社区化在互联网已经占据一半,社区平台成为互联网平台最重要的部分,未来你不想和其他人有关系都难。从用户端来看,用户的行为、交互的方式等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意味着整个互联网里面能量、价值、权利、关系的转移,这些关系转移到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就成了焦点。”
根据他的统计,在包括微博、论坛等所有2.0化应用在内,IM不包括在内,仅仅是指外部的部分,腾讯是超过了50%,因此“腾讯是选择让自己成为中国互联网最大的搜索平台,还是通过开放、协同把这个领域的方方面面联合起来,打通成为社区的连接者,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战略”。他认为在过去几年腾讯在第一个方向做得多,第二个方向做得少,但是随着2010年到2011年开展新的动作,腾讯在开放打通上开始迈出第一步,或者开始做一些事情。
“因此,整个社区也好,搜索也好,它发展的核心,目前来讲在于连接和重新连接的过程,谁能够实现这种连接,谁能够把互联网中的人、关系、信息、资金流等重新连接到自己的开放网络里面,谁就是互联网里面最大的架构者,这是关键。而这样的一种连接其实不讲究边界和围墙,如果你又想做这样的连接,又要弄边界和围墙,就会陷自己于不利的境界,更重要的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最终越想大反倒越小。这是整个互联网开放风向的潮流,谁开放谁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判断:在所有这些趋势中,关系将是基础,客户端固然比较重要,但是客户端一定会变得越来越轻,另外客户端在这个体系里固然重要,但是绝对不应该处在主宰和主导地位,如果一家企业把客户端作为核心或者未来的方向,一定会走弯路,或者一定会出现问题。
谢文和吕伯望的态度则更明确,他们认为腾讯的最大潜在威胁可能是Facebook。谢文说:“以Facebook为代表,通过六年的努力,这个新生儿大致的模样现在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其主要的机制、架构、理念以及基础的模块基本上都成熟了,现在尚待完成,当然最大的一块是社会搜索,可能在未来十年会逐渐发力,但是可以看得出来。Facebook现在已经是最大展示的广告提供者了,是谷歌的3倍,雅虎的4倍,很厉害,如果说腾讯创新是学习的话,现在榜样已经屹立在那个地方了。这一点上腾讯应该感谢党、感谢政策,将Facebook挡在了外面。”
腾讯的颠覆者也可能来自移动领域,比如中国移动、苹果等。现在苹果已经成为市值最高的高科技公司,其价值很大程度上在于抓住了在无线互联网时代制胜的法宝。“腾讯最大的威胁可能来自于运营商,这从几家国内运营商的收入就可以看出。三家中国移动运营商去年的利润加在一起是1 900多亿,腾讯2010年是80多亿,利润只是运营商的1/10,它们拥有硬件资源和特许经营权,结算能力强,它们通过音乐基地、图书基地、短信基地等,在内容方面的布局这两年也有了强化,背后还有政府的支持。”吴晓波这样分析道。
同时吴晓波也认为新浪微博可能会成为另一个腾讯杀手,“新浪微博起来以后会不会变成即时通讯系统?如果这个逻辑存在的话,就会在另外一个领域把腾讯击溃”。新浪股价最近一段时间的大幅增长以及用户量过亿,都表明这种模式的后劲十足,相对而言,腾讯微博则仍然在几个部门的博弈中纠缠,特别是受制于在QQ上的成功—因为微博可能同时是QQ的消解者。
而就目前的情况看,腾讯并没有抓住未来趋势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即便是腾讯最有价值的部分即用户量和用户关系也可能不能提供这一点。“其实QQ的东西越来越重,未来它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图层。腾讯的用户量也很大,但是人们对腾讯的预期、预盼和价值的评估,全球角度来说肯定跟Facebook有差异,腾讯抓住的图层的富足程度可能没有给大家那么大的想象力。腾讯一定要先明确想抓什么,Facebook抓的是社交图谱,这是一个基础图层。”张鹏说。
腾讯最容易忽视,但一旦发生就可能难以扭转的另一个潜在颠覆因素是政府管制。胡钢认为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之前我曾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关于创建第一客户端软件的公共服务与监管体系,里面核心的思想是说客户端软件发展的情况,特别是云计算。客户端软件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新的媒体,因为它能够实现中央指令、全面覆盖运行,如果这种软件的最高管理权限被各种互联网有害势力利用,会给我国互联网安全产生威胁,所以要积极应对。”
但他认为这并非全是坏事:“可能以后任何一家公司成长都要处理和客户的关系,和政府的关系,还要处理好和相关行业组织的关系,处理好和同行业从业单位的关系,包括竞争等一系列的关系。而国家一靠组织,二靠群众,腾讯就有机会成为政府在虚拟管理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乃至一个基础架构的组成部分。由这种高度来看问题,可能如果腾讯的服务更具有公共性和公益性,它的生存和发展空间会更加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