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完全放弃了上大学的念头了,他随一建筑队做小工,一天可得15元钱。然后买点儿肉回家炖汤给父亲补身子。
一天早上,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是村长陪着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背着相机。在村长的介绍下,一家人才知道,来者是镇上的镇长和县报社的记者。原来村长把他们一家的情况反映给了镇长。镇长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如果罗阳不能上大学,我这父母官当得愧。”
罗阳的事很快随报纸、电视传遍了整个县。不几天,镇长亲自陪同书记送来了3000元的助学金,县民政局在镇民政干事的陪同下送来了2000元的救济金,罗阳母校送来了全校师生的2000多元的捐款,村长送来了全村父老乡亲凑的2000多元的捐款……罗阳终于要上大学了,临行那天,父亲强撑着瘦弱的身子,把儿子送到了村口。“阳儿,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你就别担心。好好地学习,记着那么多帮助过你的好人。”罗阳沉重地点头,挥泪告别家乡和送行的村长、父老乡亲们。
罗阳下了长途车,翻过一座山,又越过两道岗,小山村已遥遥在望。3年的大学生活,已让这个当初从这里走出去的山娃子多了许多的书生气。白净的肤色,瘦削的面庞,还有那透着文化气息的眼镜。凭着自己的努力,罗阳成了众多骄骄学子中出色的一位,他的成绩在系里一直名列前茅。学习之余,别人都在花前月下,酿造一个个美丽而又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是罗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浪漫去多情,他的身影总在校园里匆匆走过。罗阳靠当家教和打钟点工挣的钱来供自己上大学。除了那一次无奈地接受资助以外,罗阳和父亲再也不要别人的捐赠了,他们只想凭自己的努力来完成罗阳的学业。
春节回家,罗阳发现母亲走后,父亲比以前衰老了许多,身子也明显地消瘦下去。可是父亲否认自己有不舒服的感觉。罗阳也只好默默地关心着,近两年,他一直不让父亲给他生活费,每次回家,他都会攒够下学期的费用给父亲看,这样父亲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
3年的大学生活,罗阳过着一种凤凰涅槃的日子。可是他感觉很开心,很充实。其实生活中如果少了许多的拼搏,他会感觉索然无味的。
才进村口,村长就得到明眼人的通报迎了出来:“罗阳,回来了啊!”
“是的,村长,我爸怎么了?”罗阳摘下眼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回家喝口水再说吧,看你累的。”村长慈爱的眼光让罗阳心里暖烘烘的。这是一个好人,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他,罗阳心想。
村子里的人随着罗阳往那三间瓦房子聚集。还没进门,罗阳就呆了,屋檐上醒目的几筐白山灰让他的心一下子吊上了半空。山里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这种灰是用来和死者一起装棺的。他三两步跨进家门,堂屋里一张竹床上躺着他的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如当年的母亲,消瘦的脸上透着青光,这哪是往日见着儿子喜笑颜开的父亲啊。罗阳的眼前一黑,被村长和旁人扶住了。
好一会儿,罗阳扑到父亲身上:“爸啊,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啊我的爸?”罗阳哭得天昏地暗,旁人没有一个不流泪的。父亲冰冷而又僵硬的身躯在罗阳的怀抱中摇晃,原本闭得紧紧的双眼竟睁开了很大的缝。几位老人和村长拉开了罗阳:“阳儿,你不能再哭了,看把你爸的眼睛都哭开了,孩子。”
山村里有一风俗,如果死者不闭眼的话,就不能投胎转世。这是人们最忌讳的。一位老爹递过一炷香,“孩子,给你爹上炷香吧,让他闭上眼,安心地走好。”
罗阳就着供桌上的菜油灯点燃了香,烟雾在他的眼前飘散开。罗阳向父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把香插在灰筒里。又按老人们的指点跪至父亲身边,伸手去抚父亲的双眼。罗阳抬起手,轻轻地,像怕惊醒了熟睡的父亲一般,温热的手心抚过父亲那冰凉的毫无表情的面庞。父亲的眼睛居然紧紧地闭上了,旁边的人都吁了口气。
罗阳几次问及父亲的死因,大家都避而不谈。直到父亲入土为安以后,那天晚上,村长在昏黄的灯光下告诉了罗阳一切。
那是一个月前,全国上下都搞献爱心献血的活动,当时村子里分了5个名额。村长回村后召开群众大会,动员大家义务献血,谁知道人们都不理解这种行为。大会都开过3天了,也不见有人自愿报名。正在村长一筹莫展之际,父亲主动找上门来报了名,并游说村子里另几位身强力壮的村民。那天抽血化验的时候,也是父亲第一个捋起衣袖。这几年,他一直念念不忘大家对自己家的帮助,一心想为人们做点儿什么。谁知道他的血最后检验不合格,他还沮丧地直叹息。
可是,7天后,县防疫站的人找到了父亲,并把他带走了。父亲回来后,村民发现他变得不言不语了。大家都议论纷纷,于是村长找他谈心,他也闭口不言。谁知3天后,父亲竟主动找上了村长,告诉他那次检查,自己的血液里查出了HIV,这是一种不治之症的前兆。村长劝他别太着急,慢慢想办法。第二天,村长就出村去了防疫站,他不相信这个结果,但是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真的,因为父亲3年前输了不洁的血,所以感染上了HIV,但是他目前只是感染期,并没有发病。
村长回家后又一再给父亲做思想工作,还说现在的医疗技术高,一定会有办法治疗的,谁知道没几天过去,父亲就自寻了短见。父亲不会写字,只在前一天晚上找上村长,说了一通这种病会给儿子带来的影响之类的话,村长以为他是心理太紧张,又想儿子的原因。谁知道第二天,发现他已喝农药自尽了。
罗阳一直沉默着,默默地流泪听完了村长的叙述后,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在自尽前一定经历过太多沉痛的思索。他是为了儿子才这样做的,他不想儿子因为有一个艾滋病的父亲,从此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也知道在这个社会上,唾沫是可以淹死人的。他还知道这种病是没法治的,起码现在还没有办法治疗。于是为了儿子,他选择了死这条不归路。
按当地的风俗,罗阳在父亲的“头七”请来了道士,为父亲做了一场法事,全村的老人都来帮忙。第二天,罗阳一早再一次来到父母的坟墓前,面前那一堆黄土下,躺着他至亲的父母亲。想起村长转述的父亲的话:“村长,我儿罗阳不只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我们这个村子的骄傲,我不能毁了他啊!”
罗阳的泪不停地滴在面前的黄土上,黄土湿润了一大片。“父母亲,你们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常伴儿子左右。母亲,天堂里一定没病痛的缠绕。父亲,天堂里一定没有HIV 的困扰。”
罗阳不停地磕头,一直不停地磕头……人类,就是这么一路发展过来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把爱当做武器,总会有胜利的那一天。可惜的是,父亲不能亲眼看见结果,那将是儿子对他最好的报答。
麻袋里的父爱
几年前,我初中毕业后,带着自己的梦想和亲人的希望,来到县里上高中,单独一个人租房生活,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乡和父母。
一天,冷风刺骨,往年南方很少见的大雪肆虐乱飞,真正的寒天到了。教室里的我们一个个冻得直搓手跺脚,说话时一团团白气从口里冒出来。放学了,我们一个个紧了紧衣衫,低着头快步往家赶。
“放学啦,小侠。”父亲眼角带笑。“爸,你怎么来了?还有客车跑吗?”我意外地发现等在屋外面的老父亲。
“我们那里没下雪,车子到了瓢井才看见下雪的。天冷了,你们放假都还要补习,我给你送点儿东西来。”
“来很久了吧,怎不去学校找我拿钥匙?外面这么冷!”我看着脸色本来就蜡黄,此时由于受冻脸色已变成青灰色的父亲。
“将(刚)来一会儿,我怕到学校找你影响你听课,所以……”
“快进屋吧,爸。”我打断父亲的话,心里明白其实父亲是担心自己扛着那两个麻袋的乡巴佬相给女儿丢脸。
“爸,这都是些什么呀,这么两大袋!”我奇怪地问。“一袋是大米、面条和家里舂的一点儿糯米粑;另一袋,是干枯了的竹片,给你发(生)火用。你一个人烧煤,火爱熄灭,天又冷,用这个发(生)火会快一点儿,它接火快。”
父亲边说边把那些吃的拿出来放好。“那竹片就不要取出来了,用时再拿。”我不在意地说。事后我才想起,上次父亲来时,我煤火熄灭了,老生不起来,肚子又不听话地咕咕直叫,父亲让我跟他去小粉馆里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第二天,我良心发现去给父亲配了一把钥匙。父亲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来,炉子冰冷,火又熄灭了。我又冷又饿又急,赶紧找出焦炭准备生火,可隔壁几间屋都没人,找不到火种。一个冷战过后,想到父亲带来的竹片。
打开麻袋,一小捆、一小捆的干枯竹片整整齐齐地躺着。我掏出来几小捆,一片大约有5寸长,5分宽。我点燃火,一会儿就烧了起来。看着熊熊燃起的火舌,我冰冷的身心都异常温暖。父亲的形象随着红红火火的炉子越来越清晰、高大!
父亲只要出差就要给我买东西,大到裙子衣物小到发卡袜子。当同学们夸我穿的衣服好看时,我心里美滋滋的。当我说是父亲去外地出差买的时,她们一个个更是惊叹不已,都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她们的父亲从来没给她们买过衣物什么的,更别说发卡袜子了,这好像都是母亲的事情。其实她们心里也希望父亲不只是大处着眼,她们很想要这种点点滴滴的父爱。此时我的心里不只是美了,更是感动!父亲给不起我城里人的阔气,却给我那春雨般的父爱!父亲从没有豪言壮浯要怎么样怎么样,平时他话很少,很普通务实,他来一次就要帮我把暂缺的生活用品添补上,比如鸡蛋味精酱油,香皂洗衣粉,牙膏牙刷——他听别人说牙刷最好一个月换一次。要是没了油他还去买肉来熬油,精瘦的,洒上盐巴后,再放到滚烫的油里过一过,嘱咐我记得吃免得坏掉。还有他发现那些煤炭块太大,就用锤子把它们全打成鸡蛋那么大的,让我好烧火,因为我用的是小炉子。父亲来一次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少坐下来休息。他是希望自己能为我把什么都做了,让我一心一意读书。还有尽管父亲把我需要的几乎都买齐了,但临走时他还是要给我些钱,有整的零的,整的我好存放,零的我好用,不用去换零钱。父亲还说我正在长身体又读书动脑,没油没蛋没肉吃不行,要注意吃好穿暖,衣服不够就添,不用担心家里。其实由于种种原因,家里一直很缺钱,我上初三时已是债台高筑。父亲长年累月一件天蓝色中山装,哦,还有一件黑色的半大衣,那是哥哥上大学时穿不要了的。家里别说鸡蛋、肉,就是猪油都经常断顿;生病不去看,那是家常便饭。由于病情一再累积,后来父亲病情突变差点就提前走了。就是现在想起来我也忍不住一阵悲从中来,鼻子痒痒的,心里直想哭。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父亲干瘦干瘦的,额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头发与年龄不相称地白了一大半,脸色灰黑蜡黄。可只要哥哥和我有需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尽量满足我们,如果不能满足或是不能让哥哥和我太满意,他就自责不安,经常半夜三更睡不着起来抽旱烟解闷。随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父亲的皱纹越来越密,两眼越来越深陷。别看这些竹片那么不值钱,作用也不大,可那是父亲从一百多里外的家乡带来的,是父亲在忙碌的工作之余一片一片地收集,一片一片地折断,扎成一小捆一小捆,再一小捆一小捆放入麻袋,然后从几里外的山村搬到小镇来上车,到了城里又从几里外的汽车站亲自搬到我住的小屋里的。城里虽然有人力平板车,但父亲舍不得花钱雇,当然电三轮他就更不会坐了。看看红红的火焰,再注视那些不起眼、雨水淋湿又晾干的有点儿丑陋的小小竹片,泪水顺着脸颊滴到了那小小竹片上,嗓陇中我仿佛看见父亲正佝偻着腰,一片片地打理,一捆捆地理齐,然后呼哧呼哧地运到小镇,再从汽车站气喘吁吁地运到我这里,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水。竹片虽然轻但多,那是整整一大麻袋!况且还稍带有另一袋沉甸甸吃的啊!
然而,这整个事件在别人看来不仅傻气,而且竹片本身也很丑陋,但片片都浸透了深深的父爱,浓浓的亲情啊!他是那么细致绵长!那么真诚淳朴!那么可爱美丽!
我噙着眼泪把没烧完的那些竹片,用心理齐后再仔细装入麻袋。
如果父母离去了,即使我们再成功,过上怎样温暖而又舒适、富裕的生活,他们也无法享受了。作为子女,也许这才是最最遗憾的事情。因为我们再孝顺,再知道感恩,可是父母不在了,无处回报。所以,珍惜眼前的所有,最重要的是现在和现实。如果愿意,给身边的父母一个拥抱,哪怕是最最粗糙的。
窝囊
父亲大半生没得过什么荣誉,没有做过一件值得火家夸耀的事,也没有一段可以让儿女们骄傲的精彩片段。从小到大,我和弟弟妹妹都有意无意地冷落着父亲,有时候,我们甚至对父亲充满了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