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男人,我们俩已经是第二回演这出了,你都可以不付帐就追出来,跟老板不熟你现在还会在这里抱着我瞎想吗?”
欧阳卿笑起来,老板和他当然熟,就是曾志嘛。当年学校里302宿舍的四大天王,除了他和白子行,就是这此岸咖啡屋的老板曾志和那早已没了踪影的王某人。美古的话勾起了他对王某人的想念,一晃这家伙已经离开他们十年了。
那一年毕业前夕,四个无聊人躺在宿舍里吹嘘着谁谁就已经勾搭上了谁谁,又都干了些什么,直吹得逸兴横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因为多彩而又混乱的高中生活即将结束,各自都把自己意淫多时的对象抖出来,过过白日梦的瘾罢了。这几乎是行将毕业的男生们的一道传统的“疯病”。自然有吹着吹着就当了真,跑到女生宿舍楼下大声求爱,最后顶一脑袋不明液体回来的主儿。不过王某人有些特别,他听着其他几个哥们唾沫横飞的在一阵乌嘘呐喊之后,竟闷闷说了一句,都他妈的没逑个意思。
白子行当时是最乖的却也一下子警惕起来:“你老哥干了什么,咋看破红尘呢?”
曾志永远都是笑呵呵的,说怕就怕王某人看不破,要不然这“某人”的雅号也不会戴上了。
王某人是欧阳卿等人中年龄偏大的一个,因为总喜欢在女生面前表现水浒精神,自称“某家”,就得了个“王某人”的大号,一来二去真名倒记不得了。王某人出名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同学中就属他恋爱的速度快。曾有这么一个传说,如果上午听见王某人说他去约会了,那么下午一定会传来他壮烈的失恋消息。
欧阳卿这一辈子佩服白子行的洞察力,起源就在于王某人身上。就在几个家伙胡扯过没多久,大家忙着毕业答辩的事,王某人却突然被叫到了学校行政办公室。等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就径直回了宿舍。等到欧阳卿三人从图书馆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的时候都大吃一惊,王某人的床上连被褥都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关于王某人的去向,大家曾做了万千重猜测,甚至有胆大的猜到他是被国家安全局给弄去国外当间谍了。立即就有人反对,说是国安局是不管国外,而是在国内专门反间谍的,一时间争执不下。王某人的去向没猜出来,这俩人打起来,打得动了肝火,一个拿水果刀就捅了另一个,另一个忍痛一棒子把这个也开了瓢,双双在临近毕业的时候被赶出学校大门去。于是同学们便又传王某人实乃不祥之物……众说纷纭中,只有白子行抿着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地说,王某人的“蒸发”必有女人的缘故。虽然这个“缘故”至今也没得到王某人的证实究但终究欧阳卿还是佩服白子行的敏锐了。
5
欧阳卿把美古搂得紧紧的,感受着女人身上的那一点点冷。他说美古就像个时光倒流机,把他又勾回了学生时代里,那是一个多么简单的年代呀。
美古软软地靠着这个在她看来过于透明的男人,眼睛梭巡着江对岸的那一栋栋灯火辉煌的高楼,在奇幻的灯光里一片晦暗的天空显得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难以直视。从她逃离这座城市到重新返回来相隔已经一年,也许还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她就在这块石梯子上安静的坐了几个晚上,包里带着那把薄薄的剥笋刀。但是一切的追捕都没有发生,她的生活竟然如此平静得让她坐立不安。对面的那些楼群她总是会感觉到是一片又一片的怪兽,总有一天它会踏过这江面把自己彻底吞噬的……生活是奇怪的,转一圈下来又遇到了这么个透明得让她难以拒绝的男人,真不知道上帝的玩笑会何时结束?
美古拉过男人的手指在自己手掌上画,柔声道:“你的荷尔蒙准备好了么?”
欧阳卿大笑一声,说早已经沸腾得冷却了,此刻估计也已经结冰了。
美古白了他一眼,说找什么女人不好,偏要在欢场中来找破鞋,简直就是有病。
欧阳卿扳过美古的身子,二话不说就把嘴凑上去,如金蛇舞火一般狠狠包住了美古同样火热的舌头,两个人便坠入了一片火的洋流中,任那火焰熊熊燃烧中把自己推向一处无名的碧渊潭……很快天空又依然沉静下来,头顶上竟有些模糊的星光了。美古深深叹了口气,说好久没看过星星了,其实人都知道星星就在头顶,只是灯光让人的抬头高度贬低了。
欧阳卿笑说,一个自称欢场女子的女人能经常说出如此哲学的话来,可见非同一般。
美古斜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和诗人或者社科院的睡多了才变成这样的呢?”
欧阳卿笑得胃疼:“你应该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就是个诗人或者社科院的呢?”
两个人都高兴起来,相拥着看江水唏哩哗啦的继续毫无道理低奔腾着,美古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美古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只好下回来替他融化荷尔蒙了,先就暂时冻着吧。
欧阳卿说:“有大业务?”
美古啐了他一口笑着往上跑去。背影很快夜色中变得模糊起来了。
6
何立坤的腿上枕着李若惜滚烫的头。在病房里两人如此姿势着实让这男人有些难过,但烧成39度的女人却硬是要他这样做,说否则就拔掉输液针头烧死算了。李若惜的撒娇里实在并没有妩媚的成分,倒是有一份怨气。何立坤此时不敢违拗说起来也是一种愧疚。窗外沉静的夜色一点儿也代替不了心里的烦躁。一年的时间就快要过去,而那起恶性的枪案居然仍没有太大进展。逮个普通的小流氓却使得不冷静的黄运来被处分,给发配到河街派出所当了所长。郝强接替了黄运来的职务但案件依然没有太大进展……市局对治安总队的清理使他又兼上了这一摊儿,案子便整个缓下来。不过最近原本有些躁动的帮派也安静不少但上面似乎却不那么安静了。
夜很静了,何立坤轻轻把李若惜的头放到枕头上,掖好被角,兜里的手机在轻巧地震动起来。郝强在电话里说又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何立坤一问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意,又是一年前的那个奇异花园小区,里边一间底楼公寓房。被砍成重伤的居然是那个前几个月才被判了一年徒刑的胖子。
何立坤问:“那家伙够神奇的啊,有这本事?”
郝强说可不就是本事吗,不过我关心的是他本事的后面那个人。
如果说一年前的奇异花园枪案把何立坤带进了一座硕大的迷宫之中,那么此刻又发生的恶性伤人件便给他打开了一扇出其不意的大门,而门里漆黑一片……任何警察都会有一个共同信念,那就是驱散阴云;有时候迷雾的纠结却会完全遮挡了你的双眼,这时候你能相信的只能是内心的灿烂,何立坤相信自己拥有那一束微弱但绝不会熄灭的灿烂光华。
所谓的高档小区连着发生血淋淋的恶性事件,固然让小区的有钱业主们惶惑不安,而更不安的则是那物管经理向一平和保安队长周新。两个人被郝强训了好大一通却并没有还嘴,只说这些房子是许总生前卖出去或送出去的,他们也不知道住了些什么人,这些房子是不登记也不交任何费用的,其实也是基本没人住的。
郝强让把房主找来,周新说房主不就是已经躺在医院里的那个胖子么?这话让素以黑脸为荣的郝强也脸上发了下光,这事儿的确很稀奇了。
何立坤坐在浑身裹着纱布的胖子的病床前,看着刚醒过来的那家伙笑一笑,说:“你家可够乱的,不多的几件家具都被砸得个稀烂,但好像那最新的液晶电视没有被砸到,算你运气。”
胖子叹口气,努力地笑笑:“我本来就很少在那住,那么高档的房子我哪住得起。这房子是前年我帮许总办了点事儿他送我的,我也没正经装修,偶尔去歇一晚;昨天这事儿不好意思,都是哥儿几个喝醉了说呛火了,给你们添麻烦不好意思。”
何立坤说:“许总够大方的话,你帮他办啥事儿送房子感谢?”
胖子又努力地笑笑:“江湖上的事儿不说也罢,何况他也死了。”
何立坤说:“你那帮朋友火气够大的,怎么就把你往死里整?”
胖子沉默一下说:“嗨!都是些没文化的家伙,我不和他们计较就是了,真的没事儿。”
何立坤起身告辞。对于这种久在江湖混的滚刀肉他懒得废话,从这些人嘴里不会听到任何实话的。候进一直在替他跟进的两股势力似乎最近颇有些不太想继续和谐的味道,而胖子的被砍也许真还就是一个隐蔽的路标;美古并没有传递更多消息过来,他不想为难这女子。而李若惜一直想知道和自己经常联系的女子究竟是谁,这可是个难题。
翟书记就在这医院的楼上干部病房住院。此刻老头儿披着衣服正坐在床上等,见何立坤推门进来立刻就坐起身子问有什么进展?
何立坤坐下把床头的水杯递给老头说不会有什么进展,滚刀肉、犟头驴,仅此而已,但此人原本因为寻衅滋事被判刑一年应该这会儿还在监狱里的,可又偏偏就在外头被砍了。
翟书记喝了口水沉吟一会儿说:“我之所以要你兼管了治安大队这一摊儿就是要从根子上治理一些事情;有些事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我只要求你通过这几件有关联的事情,一锄头挖出地底下的娃娃来,我就不信他藏得住。”
何立坤说:“你放心养病,你只要把楼板给我顶住了,他藏进阎王殿我也把他揪出来。”
老头儿侧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没开封的烟,说是秘书孝敬他的,他没舍得抽就给何立坤算了。不过这烟也不是好抽的,要是抽不出个结果老头可是要骂娘的。何立坤一吐舌头说你老人家太狠了吧,一条破烟就要这样使唤人撒?
老头儿一瞪眼:“破烟?这可是精品龙凤,不识货就给我放下。”何立坤赶紧赔笑拿走,可走到门口就又听见老头儿说:“这烟可还没给钱,你要抽明天就把钱给人送去啊。”何立坤摇摇头,说当领导的可不兴这么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