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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棒棒李拓(1)

1

当棒棒的李拓浑身冒汗。

他就坐在美古那有些香味的席梦思床上,以至于看上去床都要抖起来了,李棒棒还在发抖。美古就蹲在李棒棒的对面,但是她蹲的地方比放在地上的席梦思床垫的地势要垫高了一些,用玻璃隔了做一个门,权当通透的卫生间,便是这个城里所谓保健城包间的通常设置。

客人们来了,小姐们先伺候客人在木桶里泡个澡,然后洗得软玉温香的抱上席梦思如此如此……当然,也有的客人比较猴急,在桶里就急不可耐的要行起大礼,这搞得小姐们很是不爽。毕竟桶是硬梆梆的木头,而像一只母猴子般被顶在树干上干的待遇让美古和姐妹们很想回到红拂女的唐代,把男人们都弄成面首,那这样被顶的就成了男人。同样是被刺穿,主动的被刺穿就比被动的来得精神,这是女皇帝武则天留下的论题被历代的女人们反复论证出来:“男人其实就是个女人自慰器。”

美古喜欢李棒棒。

李拓并不是那种经常光顾的客人,只是每次来他都只选美古。即使那个时候美古正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作“虾曲运动”,他也要慢慢等。进入房间以后,他通常还会说一句:“你要不要先休息下?”凭如此雅得精彩的一句话,美古怎么可能会想到李拓仅仅是一个以卖力气为生苦哈哈的棒棒呢?

并不是说卖力气的苦哈哈兄弟花不起这个钱来找她们这种深居简出,养在绣楼里的小姐,而是苦哈哈兄弟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把这些“有钱人才会出入,才敢出入的”地方纳入到他们的想象中。他们要的是那种充斥在七坑子“十五块钱加碗小面”就能搞定的婆娘。在充满异味,嘎吱作响的席棚屋里一边搞自己身下的,一边听隔壁的呜嘘呐喊他们觉得这样来得真实。圈子是固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棒棒李拓注定是个异类。

“棒棒”是这座由来已久的古城里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它也是这座活到如今,越活越莫名其妙的城市人唯一值得称道的,对现代汉语言体系的一个具体贡献。其实所谓“棒棒”,就是他们对所有以卖力气为生的挑夫、脚夫、搬运工们最贴切的爱称。

这座名为“桥市”的城正日益用更加兴奋的姿势和谐地平坦下去,但棒棒兄弟们却已然成为城市运转的核心资源动力之一,是城市人最可靠的“听用”,棒棒族体现了“存在就是合理”的这一伟大的真理!—— 这是桥市荷花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长黄运来在一篇文章里的呼吁,他真是一个业余作家。但今晚棒棒李拓奇异的表现让习惯蹲着拿喷头冲洗下身的美古有些奇怪。李拓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酒红色,如同剥了皮的青蛙。被剥皮的青蛙还会动,他也还在抖。

“美古,我……刚……刚才去的那家……绝对杀人了,好大股血腥味!”

“干啥哟?你莫吓我,吃错药了么?”

“真……真没骗你。我刚……刚才去替人家送东西时看见的。”李拓自然不会说他刚才是替人挑东西回去,挣了五块钱力钱。

“你看见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闻见了那里间屋里有血腥味传出来。”

“我不管你闻见了或者看见了什么,但是你打算今晚这80分钟就这么一直抖?”

美古拿浴巾擦干了身子走过去,裸身从后面抱住李拓。她喜欢这个男人,但是这男人经常表现出来与众不同的文气让她有点烦。

2

美古什么都见过。

她又看见了一把雪亮的刀子出现在了客厅里,那刀是妈妈下午剥了笋皮顺手放在鞋柜上的。这把刀深深吸引着一个小女孩儿的目光,她如同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仔细梭巡着窄窄的刀锋。泛着寒意的刀锋强烈地吸引着她,以至于刚刚被咬伤的乳房上那牵扯到每一根神经的剧痛也感觉不到了。

女孩儿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体态修长,发育得几近完美的乳房高挺着,其中一只深深嵌着一排牙印儿,渗着血珠儿……她赤着身子慢慢走向沙发,比一只猫更加安静。

沙发上躺着一个熟睡的男人,他睡得很安稳,以至于在梦中露出了一些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是这女孩儿的继父。今天晚上,妻子又出去帮人赶一批急活儿,她是个不错的裁缝。而他也终于在今晚干成了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此刻他累了。

刀锋只是一片窄窄的寒意,隔开的却是两个世界。美古认命,自从她从容逃离那个城市就开始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

李拓安静下来了,他只有和美古在一起才能体会到片刻的宁静。他在美古的耳边说:“你不做了嘛,跟我。”

“算了吧,你养得起我吗?反正跟你也就是你进我出的那点事儿,在哪儿不一样呢?”

美古抱着李拓的脑袋,任由他胡乱着舔自己散发着沐浴露清香的身体,有些痒。她一直可怜着这个男人,在欢场女子身上居然投放了真感情。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不晓得,反正就喜欢找你,也许你是我前世的老婆。”

美古吹了一声口哨,斜倚着墙壁,让李拓开了两罐酒柜里的啤酒,两个人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喝。她看着李拓大口喝着酒,不由得笑起来。她经历的男人太多了,但是像这样的男人她没见过。

“你别出来玩儿了,挣几个钱不容易,找个好女人过日子吧。”

“我有了钱就娶你。”

“呵呵,许诺说娶我的多了,只有你一个许下的诺言我愿意相信。”

门外响起了老鸨子催促快一点的声音。美古顺手就将拿着的啤酒罐扔到紧闭着的门上,门外立即安静而屋内响起了汽笛般的气浪……

美古所在的这家名为“七色花”的洗浴城原本是一个女老板在经营,现在却

换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管事。此人名叫李健,体格很匀称倒是遭女人疼的那种。他和这洗浴城原来的老板算是情人关系,自从那女人放手让他全权掌握这洗浴城的大权自己回风街开个小门面之后他便如鱼得了水般鲜活起来。但这家伙虽然背着那女人时不时要吃吃窝边草的“小妹儿”,唯独不敢动美古。他知道只有这妮子是可以随时和你性命相搏的。

李健好容易看到美古的门开了就赶紧走进去说有人等她很久了。刚穿好衣服的美古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李拓,轻描淡写地说这男人约了她去吃夜宵,自己今晚也不想再做生意了。

李健有些为难的样子,突然就对李拓吼起来:“你搞舒服就算了撒,还缠到我们妹儿做啥呢?”很明显,李健之所以对他的这个“上帝”如此变态,那另一个在外边等的“老天爷”一定是他惹不起的主儿。

美古一把按住了要站起来的李拓温柔地说:“你不急嘛,稍微等我一会儿好吗?”说完转头就问是谁在等。

李健一摊双手:“崔哥安排的人撒,除了崔哥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嘛。”

美古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说自己过去看看,便缭缭萝萝地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又走回来对李拓说可以走了。

美古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四张一百的扔在余温未退的床上,拉着李拓就走。李健坐在床边收起钱不由得也摇头笑笑,嘴里骂骂咧咧却也知道这女子是根摇钱树得罪不得。心下又想,这女子一定是根毒树,迷她的一定会最终被毒死的。

美古带着李拓到了一个她时常光顾的街边小摊,点了几个菜开了酒说算是正式认识一下。

李拓说自己很不好意思了,让美古为了自己也许会惹上麻烦的。

美古真是从心里觉得眼前这人太可爱了,但她有些颓然地笑一笑:“麻烦?自从我踏进人世里就没见过不麻烦的事。”

李拓感叹一句,“你真的很有气质,我觉得你即使要上班也不应该在这里上班,委屈你了。”

美古真的就憋不住笑了:“你好好地吃你的吧,老这么酸呼呼的干啥呢?你以为你真是李嘉城的私生子吗?”

男人却认真了,说也许自己真可以帮她的。眼里流露出的一抹温情让美古的身子不禁一抖,长久以来情感的系念于她本是镜花水月一般,如今却在这街边小摊里真实的出现了,尽管对面坐着的男人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

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再多说话,一直到李拓把美古送回洗浴城的楼下,美古才说让李拓留下个电话,平日里无聊时就可以乱吹吹。男人自然明白这玲珑剔透的女子那真正意思是让他不要再到这里来花冤枉钱,有情绪的时候完全可以在外边消遣,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大。

李拓嗫嚅着说自己刚来这城市不久,还没有配手机。

美古笑得花枝乱颤,随手就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李拓手中,说这下是真的方便许多了。她原本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何不趁着月色留住这老天爷好不容易赐予的那一些些开心呢。

3

李拓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一头就栽倒在凌乱的床上,心跳有些快。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刚洗过的被子还散发着一些奥妙洗衣粉的味道。他无声地笑了出来,对于在这城市里以当“棒棒”为职业的人来说,住一套每月800元租来的两室一厅,衣服鞋袜乃至被子床单定期清洗,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