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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风又送走了一个客人。这男的还不错,讲好做“快餐”一百五,没想到完事以后仰躺着的她看见男人毫不犹豫从他棕色皮夹里拿了三张一百的大钞出来,丢在了自己光滑如玉的肚皮上。
余风躺在宽大的床垫上,看着远远那扇开着的窗,窗外的晴天让人烦躁。屋里飘着一股荷尔蒙过剩的味道,亮着的白质灯让房间里也飘起了雾气。最近生意不好,她索性也就不急着起来,光着身子在床上躺着。有意无意摸着自己如花蕾般的乳房,居然也有了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她非常眷念自己早已开放得过于灿烂的身体,就像一朵午夜的蔷薇,在雷雨的夜晚不停闪现着自己尚未成熟的光芒。她虽然才二十一岁,却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时光里逐步地失去光彩,中午起床以后,花在打扮脸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在她们这一行,二十一岁就意味着最黄金的阶段已经来临,但同时也预示着青春的容颜将要开始迅速衰退了。其实余风倒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脸上的皮肤萎缩得象桔子皮时该怎么办?
有什么好想的呢,日子象男人一样重叠着,不过是睡醒了又做梦,梦好了再醒罢了。但她的一个姐妹娟子不这么想,成天担心自己的胸部不够漂亮,会被她拿钱养活着的老公给踹了。终于凑足了钱去做了美胸,效果真的很明显,她多出了一个“乳房”。小老公立刻踹了他,另寻新欢去了。余风觉得女人的属性真让人泄气,却又不由得笑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带着一身疲倦爬起来。她觉得刚才那男人做起事来倒是小心翼翼的,而且也让她意外的舒服了一把,好久以来她都没有这样被袭击的快感了。从踏入这行起,她就知道自己告别了正常女人所有的一切快乐或者悲伤,剩下的只是机械运动带来的疲倦,但这回她的感觉中心却深深地刺激了她一把,让人匪夷所思,这男人会有什么不同吗?
有人在敲门,余风裹了那男人用过的浴巾去开门。长着三个乳房的娟子带着一个眼镜老头儿走进来。老头儿的眼睛在她全身上下滴溜乱转,余风冲他笑了一下。老头儿穿着灰色中山装,几根残存的头发梳得整齐,且光滑得苍蝇上去都停不住脚,胡子也刮得很干净。
她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换,娟子跟着跑进来余风说:“你现在看上这种货色了?”
娟子打了余风光溜溜的背一下,又把手伸过来挠她的痒痒肉悄声说:“对付这种死男人,叫几声猛的几下就给他顶出来,效率高嘛。”
余风几乎要笑晕过去,穿上衣服走了,给他们腾出房间来。
风街上的阳光很刺眼,一时竟不知往哪里走。她又不想立即回马路对面的店里去,瞬间没有了上班的心情。
风街是一条老街了,在城市没有大开发以前,是荷花区里唯一的主要街道。当时几乎所有的政府部门以及三个国营商场都集中在这一条街上;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几乎家家都把沿街的房子破成了门面,卖各种各样的服装、小吃之类,热闹了好长时间。
但随着城市的逐渐扩大,以马头巷为中心的行政街区以及以野牛街为中心的商业区的开发使得风街极快地衰落下去,但另一种产业却在衰落中开始蓬勃生长起来,风街很快就成了“小姐”们的天下,被奉为这桥市里的“娱乐天堂”了。满街的门面房大部分都改成了发廊或者歌厅舞厅。一到晚间,各种各样的男人或者开车或者步行齐集这里,倒是热闹得很。余风总觉得到处都是鬼影彤彤,甚至有的姐妹传开来说在街拐角处那个公厕真的见过鬼,是一个白发老太。由于描绘得声形俱有,于是风街也被叫做“鬼街”了。
风街毕竟是颓败了,传闻中就要到来的大拆迁导致整条坑坑洼洼的路面再没人管,甚至路灯坏了一多半,下水道堵塞污水漫上人行道也没人管,走在这条街上,一股陈腐的味道便会不自觉挤进你的鼻孔里来。
“紫檀花公寓”就在风街的中段,也是整条街上最鲜艳的景致。楼的外观是满贴着桔红色调的装饰幕墙,在阳光下望去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虽然时光无情的冲刷已经让它像一个落魄的老妇人,在燥热的风中摇摇欲坠,但昔日的荣光还依稀可见。它原来是荷花区政府修的接待外地办事人员的招待所。随着政府的搬迁,就把它卖给了一个老板,老板又把它以很低的价格分别租给了各种各样的力夫,擦皮鞋的以及余风的姐妹们用作工作场所,等待着风街传闻已久的历史性重建。一共六层的紫檀花公寓如今每一层楼道里到处堆着住户们用来占领空间的杂物;楼梯的扶手锈迹斑斑,墙上满贴着性病和疏通下水道的广告。娟子曾经对余风说,她觉得这两种广告都和“小姐”们有关。
余风在风街上逛了逛,又在一家小时装店里看了十几分钟衣服,正想着买一件露背的绿色裙子,她的小姐妹灵灵便急急火火闯了进来。灵灵是余风工作的那店里几个姐妹中最小的,还不到十七岁。
灵灵脸色煞白,大声冲余风嚷:“风姐,娟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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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风放下裙子,走过去扶住眼见着立即要晕倒的灵灵,替她抹了抹胸口说:“别急,慢慢说,娟子怎么拉?”
灵灵说,“刚才露露带客人上去,却怎么都叫不开门。后来我拿钥匙上去,打开门却发现娟子光着身子被绳子绑着躺在床上,脖子上勒着裙带,已经昏死过去;和她一起上去的老头也光着身子趴在她身上,死……死俅了。”
灵灵说是老板旋姐叫她来找余风回去商量的。余风感觉眼前有极白极亮的光猛然闪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娟子死了吗?”
灵灵的声音继续着发抖:“120的医生来了,说是还有救,送去医院了。”
余风三步并两步跑回店里,旋姐跟露露傻呆呆地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完全被吓傻了。她走过去蹲在旋姐面前,拉着手捏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抱着余风直叫吓死人了。
余风挨着坐下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死了,那老头是变态的吗?
旋姐原本红润的圆脸上此刻已经罩上了一层灰白色,她说警察已经来了但还在上边勘察现场,让余风带着两个小的赶紧出去躲一躲。又在余风临出门的时候在耳边嘱咐她两句,说自己一旦真被带走拘起来,让她赶紧去找李建,他和“崔哥”是兄弟相称的。
余风点点头走出来,心里却老想笑,找李健给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崔哥说?她感叹这旋姐虽平日里斤斤计较的,但着实也有些可爱。李健那男人谁都知道只是玩着旋姐的钱,旋姐把自己原本经营得好好的洗脚城拱手相送还依然迷信这男人会在关键时刻救她。想着想着不禁就出了神儿,惹得灵灵直拍她的背问怎么啦?
余风说,咱们别去买衣服了,去看看娟子吧。露露还是很紧张,问会不会那里也有警察,她们去了就会都被逮起来?
灵灵在露露脸上揪了一把说:“你肯定会被逮起来的,因为你实在太风骚了。”两个人在街边就疯闹起来,一扫刚才的恐慌。余风轻轻叹口气却也忍不住笑了,这两个小女子虽然早已经“被成熟”得桃花灿烂,但心性却依然是懵懂的,对于明天的生活甚至连想象都没有,彷佛比浮萍更简单。而自己倘或不是经历过了那一场生死的重击,也许依然和她们一样天真。但更大的麻烦是,尽管余风有意识地想拒绝今天混乱的日子,可她还是不知道明天的太阳该是什么颜色?也许那个男人会是她的一根稻草,可谁又知道他是谁呢?命运的捉弄不在于绝望,而是你终于看到了亮光却找不到路走过去。
三个女子最终还是没有去看娟子,露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们虽说都是进过几回局子的老人了,但被问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是让人受不了。在风街漫无目的地逛得天就快黑了也没有旋姐的消息,估计是真要在那里边过夜了。余风提议去吃肯德基,然后就早早回去等消息。灵灵怯怯地问旋姐会不会把她们都给卖了?余风拍拍她的头说别瞎想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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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街上爆出如此惊艳的“桃色新闻”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欧阳卿守在自己专卖“名烟、名酒”的小店里也听到了不由得大笑直说这风街上真是没有不可能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