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但在一家图片社搞摄影,所以那个圈子的人不是记者就是广告人。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也比较陌生。我惟一有点吃惊的是,在这个应该是纯男性的俱乐部里,不光有男人,还有女人。
小但没结婚,但他在南郊有一套很宽敞的房子。那是一个新兴的住宅区,再往南走就是机场。站在小但房子的阳台上,还能看见一条小溪,流向远处的田野。不时有飞机从房屋的上空掠过,像鸟儿一样频繁和密集。小但说机场从来不说机场,而是说航空港。
小但搞摄影是半路出家,他以前是画画。小但在美院当学生的时候,就对摄影很入迷,常和同学私下联系学院的人体模特儿到宿舍拍照。小但说,那时是照黑白的照片,自己在暗房冲洗。看着显影液中渐渐浮显出来的女人体,格外地兴奋。乳房出来了!阴毛出来了!这是每次冲洗照片时必然要发出的欢叫。那你们和模特儿性不性交呢?这是我比较关心的问题。小但说,不性交,人体模特儿样子都比较丑。这听上去很有道理。我又问小但,画人体的时候会不会硬起来?我记得他当时惊讶得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没想到你这么低级趣味。
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参加小但的“乳迷协会”,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流露出不那么高级的趣味来。我这个人,若谈论起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毫无办法,我总是形而上不起来。
那天的活动我到得略晚一点。我是有意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我怕到早了会感到拘谨。进门后我很知趣地坐在客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靠近洗手间的鞋柜旁边。
客厅已坐满了人,我数了一下,不包括小但,有九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女的。他们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盘腿坐在地板上。那三个女的,都坐在沙发上。她们穿着印有大面花图案的连衣裙,都是那种披肩的直发,且都比较漂亮。这时客厅里说话最大声的是个男人,不过我没怎么去注意他在说些什么,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三个女人身上了。我在洗手间那个位置落座后,就一直在观察那三个女人。
她们属于长得比较艳的那种女人,身上有一种比较特别的香水味,这我在进门后就闻到了。恕我直言,这种香水味让我生出很不雅的联想。
一个卷发男人正在对着其中的一个女人阐述他的乳房观。
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纤长而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纸烟。我认识他,我们在不同的聚会中已见过几次面,只是我总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只大略记得是某个电台的,好像是DJ那类角色。因此他讲话的语调很有一种波动感,很注意句子的停顿,对尾音的处理尤其婉转和细腻。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语调很适合他现在谈论的话题。
客厅内另外的人也在三三两两地交谈,言谈中除了丰富的面部表情,还夹杂了许多手势。我想那些手势都与乳房有关吧。小但盘腿坐在地板上,他没有与谁交谈,而是在静静地抽烟,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眉头微皱,像是在沉思。
离我最近的是一个留着长发,戴着眼镜的家伙。我以前没见过他,但看那身打扮,就猜出不是写诗的,就是个·画画的。果然,他向我伸出手来,并自我介绍说,他叫艾丁。是个画画的,因为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并知道他最近有一幅画卖了两千美金的好价钱,还知道买主是一个有钱的新加坡少妇。艾丁的手握起来完全是一把骨头。这是艺术家的手。
“你想像过不长乳房的女人吗?”他眯缝着眼睛问我。
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含意呢?因为实在说来,不长乳房的女人是不用去想像的,满街都是。
这个画家还在看着我,嘴角上含着一点笑。
我摇摇头,说:“想像不出来。”
“女人不长乳房可不可以?”他又问。
我感觉到他在给我设置一个什么圈套,所以,对回答他的问题就显得异常地谨慎。
“这看从什么角度去说。”我说。
“就从乳房的角度。”
他的话锋竟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使我有点不高兴。难道我非要中你的圈套不可吗?尽管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圈套。
我说:“如果从乳房的角度讲,乳房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
我说完,就不再理他了。
这时,一个高挺着乳峰的女人朝我的方向移动过来。
“我们见过。”她微笑着说。
她已经弯腰坐在了我旁边的地板上,那坐的姿势十分迷人,我简直不敢再去形容。
“我们见过?”我装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马上我就真地若有所思起来,是呵,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如果说我终于想起了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也相信是那对乳房唤回了我的记忆。不错,就是那个长了一对被我称为荷兰乳房的身影,在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曾经让我倍受煎熬。一年前我约小但去西郊一个度假村打麻将,小但就说要带一个“巨粉”来让我见识一下。小但开了那辆白色奥拓来公司楼下接我,我拉开车门一眼就先看见了这对乳房。小但向我介绍了她的名字,但我当时的确没有记住,不是她的名字不好,而是我心情紧张。“你太紧张了。”小但后来这样对我说。但我自己清楚,和那样一对乳房相处如此之近,我没法不紧张。那天我们到了度假村,还是下午,离晚饭时间也还有大半个小时。我们先喝了一会茶。晚饭后小但又提议去游泳,我坚决反对,但后来还是去了。我简直不敢看她穿着游装的样子。一看就会勃起。那天我要不是一直泡在水里,洋相就出大了。
原来说好了是打麻将,可游完泳,小但心血来潮,说不如去卡拉OK。她好像也对去歌厅比去麻将室更有热情一些。我就说,要不然你们两个去。小但一听我这样说就特别生气,他说,那你一个人回房间干什么,搓麻雀儿呀?我见他真的气得很,就不再坚持了。我唱歌的时候,小但就和她跳舞;小但唱歌的时候,我就要和她跳舞;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和小但喝酒。我能唱的歌很有限,而小但会唱的歌就特别多;这样说吧,放出来的歌几乎没有哪一首他不会“卡拉”一下的。于是我就只好希望她能多唱一些歌,这样我就可以多和小但喝酒,而少与她跳舞了。然而也不知道小但那天安的是什么心,他表现得就像个歌霸,一首接一首地唱个不停。有几次音乐刚一响起,我就故意点燃一支烟,似乎便有了不去请她跳舞的借口。但这样下去我又觉得自己很不礼貌,尤其当她先主动请过我几次后,更觉得自己有失绅士风度了。而我一直都是那种很看重所谓绅士风度的男人!但我同时也百分之百地相信,从我们跳第一轮舞开始,她就应该对我底下的勃起有所感觉。所以我更加不明白,她对此不仅不表示反对和回避,还偏偏主动地与我一遍又一遍地跳,安的是什么心呢?
“你是许红。”脑海里一下就跳出了她的名字。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很高兴我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
我也为一段丢失了的故事被捡了回来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