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女巫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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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隐身女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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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电影院仍然是县城最重要的娱乐场所。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在这条热闹的街上出现。如果人们还在意他的话,他们应该为他今天出现在电影院门口感到意外。如果他们再能够看见他身边这个超凡脱俗的女人,带给他们的震惊就更加非同小可了。可惜他们看不见。

他把她留在稍许宽松点的地方。这场合太拥挤,他怕人们在拥挤中弄脏了她漂亮的裙子。他去售票窗口买票。窗口拥挤得厉害。他不看电影也是因为不愿意为一张电影票和大家挤出一身臭汗。但现在感觉不一样,有了她,他出点汗也没什么。他的手还没有抓住售票窗口的铁栏杆,他还吊在别人的身上。那些已经吊住了铁栏杆的人时不时用皮鞋在他的肩上踹一下。他穿的是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军便装。但他不介意。他吊在铁栏杆上,还不时地回头看她。她还是他理想中的那一身装束,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她真美。

他买到了两张票。他将电影票紧紧地捏在手中,从人堆里滚下地来。下面的人又挤了上去。他很兴奋。

她还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乱跑。她也是一直在看着他的,而且是满含深情。他走近她的时候,甚至感觉到她想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只是,她还没有一条手绢在身上,这是他没有替她设想到的。她伸出手来,关切地望着他,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检票的时候,他递上两张票。检票员往他身后看了看,有点疑惑。他清楚他的疑惑,故意笑了笑。检票员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报以一笑。但他知道,检票员其实是什么也没有明白。他拉着她的手,进了电影院。他们在座位上坐下,电影还没有开映,银幕上投放着宣传时事政治的幻灯片。不时有人好奇地往他们的座位张望。也有好几个人走过来指着他旁边她的那个座位问,有没有人?他很干脆地回答,有人。然后,他在心里很得意地笑着。可怜的人们,他们看不见她,还以为那位子是空的。他把这意思说给她听,她很开心,并放肆地将一个热吻送到他的脸上。

电影开映了。日本影片《幸福的黄手帕》。她对影片讲述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而是将头靠过来枕在他的肩上。她还经常地扬起脸来,呼吸对着他的耳朵,很热。这使得他也无心于电影,便轻轻地对她讲述起他自己的故事。他就讲这个电影院。他说这里曾经是他少年时代的乐园,那时,什么龟影他都要看。放《多瑙河之波》的时候是不准未成年人进场的,但他还是混了进来。那个船长的太太真漂亮,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第一次,在银幕上,而不是现实中。船长的太太爱上了来船上打工的流浪汉,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们在装满军火的船上秘密地拥抱和接吻。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男人和女人将嘴唇贴在一起,他感到莫名的紧张。女人勇敢地帮助男人劫持德国鬼子在船上的军火。男人下到水中用身体抵挡住向轮船靠近的水雷。船长被德国鬼子打死了,船长其实也是个好人。那个漂亮的船长太太后来在街头观看胜利的罗马尼亚军队进城,英俊的男人便在行进的队伍中。他穿着军官的制服,比化装成流浪汉的时候更英俊。他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被这情景感动了很久。

不放电影的时候,他也常来电影院。他喜欢在座位底下寻找些什么东西。有时能捡到一毛钱,或一个5分的镍币。但更多的时候是捡回一大把半截电影票。他回家将这些座位底下捡到的半截电影票与从检票口捡到的半截电影票进行粘贴,运气好的时候,从这一大把废票中能粘贴出几张看不出破绽的完整的电影票来。他多次拿这样的电影票蒙混过关。

讲这些故事他很投入。他还对她讲,他是如何迷上幻灯的。他先是从电影放映员的儿子那里得到几张幻灯片,然后,他自己用一支手电筒制作了一部幻灯机。他那时候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当一名电影放映员。放映员的儿子是他要好的同学,他能够经常从父亲的放映室偷一些幻灯片给他,有时还会弄到一条一尺多长的报废的电影胶片给他。他把那些电影胶片一格一格地剪下来,将它们做成一张一张的幻灯片。后来,他不满足于这些现成的东西,开始自己绘制幻灯片。他是一个从小脑袋里就充满了色情念头的人,他画的那些幻灯片都是见不得人的,可以说下流无比。他偷偷地画,然后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放进幻灯机里,将这些下流的画面投映在墙上。有时他也叫上同学来一起看。这种秘密的地下色情活动让他着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被告发之后。父亲砸了他的幻灯机,烧了所有的幻灯片,并将他痛打一顿。父亲还勒令他写了一份悔过书,然后拿去贴在宿舍外面的墙上,让所有邻居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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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他常带她去看电影。他旁边总是空着一个座位这事就在全城传开了,并被作为他古怪、可笑、有毛病的又一个佐证。他也不管人们怎么议论,他喜欢我行我素。他喜欢那种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也有人开始和他过不去,就有那样的时候,明明知道那所谓空着的座位是属于他的,但他们偏偏要强行地占用,他们理直气壮地说,位子空着就应该让人坐,哪怕那位子已经是他买下了的。起初他还和他们争执,弄得很不愉快。她倒是不怎么介意,她深情地望着他,表示不希望为一个座位而扫兴。他后来也是这样想了,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不再和他们争执,他让她坐到他的怀里来,腾出座位让那些故意刁难的家伙自以为得逞地坐去。

她坐进他的怀里,这感觉更加的美妙。他可以在电影院那种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撩开她的裙子,或者尽情地抚摩她的乳房。那些以为占了他便宜的人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愉快,他一想到他拥有着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就格外地得意。她对此也兴奋不已,用裹着漂亮裙子的臀部一个劲地蹭他,还故意敞开衬衫的纽扣。她为自己这种放荡的行为感到很开心。他庆幸旁人听不见她发出的那一串串肆无忌惮的欢笑声。他也一次次惊讶于她那文静的表面下有如此的浪劲儿。比她在床上还要放肆得多。但他一般还是克制和隐忍着,不在那样的场合释放出澎湃的激情。他总是将这激情留到回家以后。很多次电影还未散场,他就紧紧地搂抱着她离开了电影院。大街上冷冷清清,晚风吹在他俩的身上像吹着一堆暗红的火炭。他们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上宿舍的楼梯,打开房门,来不及开灯,一下就按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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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远门。他决定带她去旅行。

为这次出门旅行,他做了一些必要的筹划。比如请假就很麻烦。他不能说他是要出门旅行,更不可能告诉领导他是去度蜜月。他请的病假。他让弟弟去医院给他弄了一张假证明。他把这证明连同假条拿给局长看的时候,局长很长时间都将头埋在那张假证明上。过了很长时间,局长终于抬起头来,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地埋下头去在他的假条上签了字。局长把证明和假条递还他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说,行吧,拿去交给人事科,一周后准时来销假。他也没说谢了什么的话。他性格就是这样。

然后,他去储蓄所取了一些钱。这么多年他独自生活,是存了些钱的。他觉得出门钱应该准备得宽裕一些,何况还不是他一个人出门。他对谁也没说他要出门去旅游。只有他弟弟知道。他甚至也没让弟弟告诉父母,只说他在家里休养。反正,很多人都习惯了他的深居简出,不会关心他这一周时间去了哪里。船票也是他弟弟去为他订的。上船的那天早上,时间特别早,码头上昏昏暗暗的,不大容易看得清人的面目。但他还是稍稍地装扮了一番,和平常的模样不大一样,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他提了一只旅行包,和她上了船。上船的时候他还没忘记照顾到她,他拉住她的手,好让她有一种依靠感,尽管跳板的晃荡连他自己也有点心虚。

他买的是三等舱卧铺票。他只买了一张票。这次你也许想错了,他不会买两张船票的,这不像进电影院,没那个必要。她完全可以和他同睡在一个铺位上。两个人裹在同一床毛毯里,才真正是蜜月旅行的感觉。她也显得很兴奋,她说坐船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是吗?他问她,你从来就没有坐过船吗?他还故意问,那你是怎么漂到我的身边来的呢?从天上。她听见他这样故意问她,也十分地开心。哈哈哈,她发出那种他从小就在小说里读到过的银铃般的笑声。他也哈哈哈地陪她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引起邻铺一个男子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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